明知言意识到陆怀璟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 不由得有些想笑。
可能是他们两个人敌对太久了,成了最了解彼此的人,导致陆怀璟在他报复人能力这方面格外信任。
他只能低声道:“之前俞渐离如何回答你的, 你怎么回答他就是了。”
这时,那艘画舫的男子正得意,大笑着回答他:“陆小少爷, 随意的一句话而已,你急什么啊?”
陆怀璟有些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将俞渐离的话还原, 但是骂人这方面不会怯场,当即回答:“听闻雍容夫人当年也是颇有美名, 可是京里出了名的大美人, 你怎么看惯了雍容夫人还来此处看花魁?”
此人陆怀璟认识,他们之前还有些矛盾。
说起来这位不是很出名, 出名的是他的母亲, 曾经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婚后还被誉为雍容夫人。
只可惜她嫁的夫君不求上进, 带着家里没落了些, 儿子也不学无术。
那人一听陆怀璟的话就急了:“你提我娘做什么?这种风尘女子能和我娘相比吗?!”
“呀!随意一句话而已,你怎么急了?再说……各花入各眼,这花魁的舞姿如此……漂亮, 定然是从小学习的,这是旁人都不及的。人和人各有不同,不该拿来比较,你觉得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没有贬低花魁,格局很大, 也算是压制住了对面。
那人气急,竟也反驳不出什么来。
之前失态的是陆怀璟,现在丢人的却是那一位了。
如果真的像那一位说的那样,只是随口一句没有恶意的话,为什么反过来说他,他会如此生气。
显然他最知道其中深意,他是故意说的。
那边吃瘪,还引来了不少嘲笑的声音,更是让他们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陆怀璟得意不已,甚至想着,以后应该多听俞渐离和明知言说话,骂人的话语都升华了不少。
那边安静下来,七皇子继续有条不紊地加价。
明知言往后退了一步,到了不引人瞩目的位置。
陆怀璟起初还在看竞价,却被明知言拉了拉衣袖,他才后知后觉地退到了他身边。
“那个人旁边的两艘画舫你注意一下,你派人过去,让他们同时朝着分流转船头。”明知言低声道。
“啊?”陆怀璟是一个使坏都跟不上趟的人。
明知言没耐心解释,只能说:“照做就行了。”
陆怀璟听不懂,但是听话,做这种坏事还有种兴奋感,很快地张罗了起来。
竞价还没结束,之前叫嚣的那一边就出现了混乱。
今日风大,天阴却未落雨。
在那几艘画舫旁有一处支流,两条画舫悄无声息地转了船头,迫使那艘画舫进入了水流湍急的区域,加上被夹击,船身被架起来一瞬又落下,引起剧烈摇晃。
那艘画舫上的几人惊慌大叫着求救,画舫内的东西也被河水席卷。
好在画舫足够稳当,并没有翻船,却还是让站在船板上的两人坠入河中。
好在他们很快被流景楼早早就安排好的精通水性的人救了上来,却也是狼狈至极。
陆怀璟看得目瞪口呆,许久后才回神。
他就知道,明知言可不是回骂两句就能善罢甘休的人。
也因为这个小插曲,竞拍暂时停止,花魁也进入船内短暂休息。
陆怀璟站在了明知言身边,小声感叹:“如果不和你为敌,和你一起对付别人还是不错的,但是我们俩为敌的话……”
“你不招惹我,我也懒得理你。”明知言回答得清冷。
“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明知言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吗?”
陆怀璟被问住了,许久没有回答。
就在明知言打算回船舱时,陆怀璟才憋出来一句:“也不是特别无理取闹。”
“哦。”
“……”陆怀璟果然很讨厌旁人对他态度冷淡,难怪他会对俞渐离印象好,俞渐离就不会用一个“哦”字敷衍他。
明知言居然还问得出:“瞪我做什么?”
“你和俞渐离是朋友,你怎么这么讨人厌?”
“我需要得到你的喜欢吗?”
“刚才合作得愉快,现在散了。”陆怀璟说完甩开他,首先进入船舱。
陆怀璟走进船舱,俞渐离已经准备好了茶水,递到了他手里:“来来来,舌战群儒也累了,喝口茶。”
陆怀璟很吃这一套,喝了一口茶后又朝明知言嚷嚷:“你看看人家!”
俞渐离也给明知言递了一杯茶:“谢谢你,又劳烦你给我出头了。”
“没事。”对俞渐离说话,明知言的语气明显柔和了不少,前后的态度差别十分分明。
太子一直看着这边,眼底有着笑意:“你们几个也是有趣。”
明知言行礼道歉:“吵到您了。”
“无妨,我看得津津有味。”
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外面的船只都调整到了安全的位置,花魁再次出现跳了另外一支舞。
竞价再次开始。
眼看着价格到了最后揭晓的时刻,众人又聚到了前方,太子和陆怀清也站在帘子内一直瞧着。
得了空闲,纪砚白才低声问俞渐离:“他们这般算计旁人,你还给他们送茶?”
“他们是为了给我出头才会如此去做,我怎么能在他们做出努力后泼冷水?我自然要领情,不然就是不识好歹了。”俞渐离回答完,看向他,“就连你也是,你帮我的方法也不算稳妥,但是我感激你。”
纪砚白想到他说的应该是宋筠望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
这时俞渐离又小声说了一句:“但其实不用。”
纪砚白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也听得清,于是探寻地垂下眼眸去看他。
他努了努鼻子:“每次都要想该如何报答你们,好难啊,真的是绞尽脑汁。”
“也不是一定要报答。”
“可是亏欠着心里总是惦记,就好像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至今还没有机会请。”
纪砚白看着他很苦恼似的表情,稍有动容,又很快恢复:“无妨,不急。”
“我急呀,等我做完花灯,记得给我一个机会。”
纪砚白也难得柔声回答:“好。”
似乎看到俞渐离真诚的眼神,谁都无法拒绝。
此时外面的价格已经竞争到了一千两。
这惊人的数字让俞渐离久久不能回神,这是要给流景楼搬去一座银子做的小假山吗?
现在又是什么诡异的剧情?
主角攻在竞拍见花魁的机会,主角受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这两个人一点火花都没擦出来吗?
陆怀璟这个男二更是立场不明,只顾着看热闹,都没多余理会七皇子。
后期的出价,每一次都要久一些,显然已经过高,让他们产生了犹豫,只有他们这里毫不犹豫。
最终,七皇子以一千一百两的价格,拍下了花魁夜见的资格。
陆怀璟惊喜不已,站在船头等待,其他所有的画舫都能看到他明媚又灿烂的笑脸。
还有些人窃窃私语,似乎是好奇他怎么会和明知言聚在一起,旁边那个眼生的俊朗男人又是谁?
“他不是和明知言势不两立吗?”
“明知言如今归顺太子了,他们的关系也因为同在马球队练习缓和了不少。”
“就算如此,他们两个人能成为朋友也是稀奇。”
“嗐!还不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俞渐离?”
似乎想到提起俞渐离,恐怕会招惹那几位,那人很快闭了嘴,反而引得其他人更好奇了。
这俞渐离究竟何许人也?
居然能够得到柳映桥的赏识,还能和陆怀璟、明知言同时成为朋友,还让这两个人握手言和?
不过是落魄人家没有什么背景的长子,居然有这般能耐?
听方才的琴音倒是真的有些能耐,仅仅是靠这个吗?
他们的好奇心很快被那边的动静转移,因为花魁下了游船,进入了小船上,不久后就要去往陆怀璟所在的画舫了。
就算是表演已经结束,还是有侍女帮花魁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画着山水,伞四周垂着白纱珠帘。
透过白纱珠帘,能够看到花魁朦胧的身影,仅仅是姿态与身形,就让人移不开目光。
花魁过来后,有小厮传话:“请问是哪位贵人拍下的夜见,我们小姐只能见其一人。”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真的听到还是难免让人心中失落。
他们似乎都想着,应该由太子来见,却听花魁在身后说道:“无妨,非婉在游船上便听到陆小公子对我的看法,让我很是感动,今日得诸位赏识,能够与诸位相见,是非婉的荣幸。”
非婉说着,由侍女扶着上了他们的画舫,上来后施施然朝着他们行礼。
众人都承了这一礼,陆怀璟有些惭愧,道:“其实这一开始是俞渐离的说法,我只是转达了而已。”
“哦?”非婉轻笑,走到船舱前掀开纱帘走进来,似乎一眼就锁定了哪一个人是俞渐离。
她进来后便走出了伞遮挡的范围,身着一袭红衣,曼妙的身材被紧紧包裹,那呼之欲出的还是分外晃眼。
她走到了俞渐离的身前,对着他笑得妖娆:“俞渐离,我对你早有听闻,今日得见果然是个长得俊俏的,我瞧着都心中悸动呢。”
俞渐离只觉得,非婉身上的香气直扑他的面门,她还靠得这般近,那张精致的脸如同放肆开放的芍药,浓烈得美,给予他视觉冲击。
果然是个美人,他的心中这般想着。
同时有种被非婉调戏了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接着谦虚道:“你谬赞了。”
非婉打了一个响指,很快有人送来好酒好菜。
一艘艘小船齐齐朝着他们的画舫汇聚,都是花魁夜见的布置。
在非婉进入船舱后,其余几个人也纷纷落座。
非婉从他们几个人落座的位置,就能分辨出几个人的身份谁更尊贵。
似乎对太子身份更尊贵有所猜测,却也没有变得另眼相待,而是亲自为他们布菜,依次斟酒。
期间,非婉又提及了俞渐离的琴声:“我在游船上便听到了俞公子抚琴,当时我不能露面,但是着实被惊艳到了。”
她说着伸手,身边的侍女很是懂事地递来了琵琶:“非婉也懂些音律,不知能否有幸与俞公子合奏一曲?”
“哦……可以。”俞渐离回答,他正好也不想饮酒。
他说着起身,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琴前,又问:“可有谱子?”
“有啊!”非婉的侍女立即给他送去了琴谱。
俞渐离拿在手中研究起来,似乎怕自己练习会打扰其他人,便只是手指在琴上空虚浮地动了动,并未发出声音。
谁知一抬头,就看到非婉拄着脸看着他,感叹道:“你学得好快呀!果然国子监的监生就是聪明。”
显然非婉是精通音律的人,仅仅通过俞渐离练习时手指的动作,就能看出他练习的进度。
俞渐离被夸赞得有些慌张,似乎很想提醒她,真正的贵人都在那一边,你别盯着我呀!
谁知,俞渐离呆愣了一瞬,陆怀璟反而急了:“俞渐离你脸红什么?!你看她什么眼神呀!你都没这么看过我,我没她好看吗?”
“你、你突然比这个做什么?”俞渐离更慌张了。
“烦死了!”陆怀璟居然当众闹起脾气来。
非婉见这个场面也不尴尬,反而爽朗地笑:“陆小公子真是和传闻中一样真性情,我听闻呀,你一直是国子监内的美男子,今日得见方知读书人的眼光是真的不错。”
“……”陆怀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哄好了。
俞渐离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最近的日子啊,真是随地大小火葬场,每次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每一次都被折磨得头皮发麻。
他想回国子监号房了,他后悔来看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