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话音刚落,神秘人率先破门攻出,辛年闪身挡到京纾身前,将人逼回屋中,他刀刀狠辣,是奔着要命去的。神秘人撞翻屋中木桌,转头喝道:“还不跑——”
一息间的分神,神秘人被辛年一脚踹上墙根,倒地后喷出一口浊血。旋即他眼前一花,被辛年踩在脚下用刀尖抵住了后颈。
瓮中之鳖何以求生,敏福突然拔刀,却不是向着辛年,而是直接抹上自己的脖子。神秘人目眦欲裂,“敏福!”
刀口擦出痕迹,这一刀却没有抹下去,鹊一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握住敏福的手腕,硬生生地掰断了。
刀“啪嗒”摔在地上,鹊一反手掐住敏福的脖颈,迫使他张嘴咽下一颗药丸,那药丸入口即化,敏福瞳孔瞪大,只觉得自己浑身骤然僵硬,连舌根都没有避免。
鹊一见状松开了他,两个金昭卫当即进门将人扣下。
鹊一转身走出房间,跪地向京纾告罪,“属下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京纾始终站在那里未挪一步,闻言只说:“你鲜少这般,为何?”
“十二来了。”
鹊一话音落地,鹊十二从暗处现身,上前行礼,“主子。”
京纾了然,“徐篱山的主意?”
“徐六公子想请主子留下这两人的性命,说有话要问。”鹊十二说。
京纾垂眼看着他,说:“他如今差遣你倒是得心应手。”
鹊十二闻言浑身一僵,猛地磕头,“属下知错!”
“十一性子温和,为他所惑也不稀奇,没想到你也如此,”京纾看向鹊一,“我直接遣你过去,如何?”
鹊一还未言语,鹊十二率先说:“属下今生只听主子之令,今夜前来是因为徐六公子对此事分外上心,还说……”
京纾淡声道:“说什么?”
“徐六公子说若属下不来,他便吊死在桃花楼!”鹊十二说,“属下恐徐六公子出事,不得不来。”
京纾哼笑一声,“跑到异乡来上吊,他说这话也能唬住你?”
鹊十二的脑袋又低了一点,缄默不语。
京纾没有再说他什么,让他俩先起来,转而说:“他既上心,怎么不亲自过来?”
“我这不就来了吗?”
话音落地,徐篱山出现在院门口,他是匆匆赶来的,脸上还有汗,黏住了额角的碎发,京纾发现他瘦了点。
徐篱山快步走到京纾面前,呼了口气,行礼道:“殿下,是我求十二赶过来的,您若罚就罚我吧。”
京纾收回目光,说:“怕你受不住。”
徐篱山立马顺着栏杆爬上去,“那您就别罚了,饶了我吧。”京纾没说话,他便笑了笑,又说,“我本想着明日再来找您,可心里有事睡不着,索性就跟着过来了,这不就正赶上吗?”他往里头看了一眼,“殿下,人都抓住了不如审一下吧,反正也耗不了多少时辰,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想询问一二。”
“问。”京纾言简意赅。
“感恩!”徐篱山伸手比了个心,在京纾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迈步进了房间。
京纾过了一瞬才吩咐院里的金昭卫先出去,自己则还是站在屋外。
“我这大晚上的跑老跑去累得半死,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我问你答,我们都方便,好不好?”徐篱山拉了把椅子坐在敏福面前,淡淡地看着他。
敏福避开徐篱山的目光,无颜直视。他摇了下头,嘴里艰难地发出模糊的声音,表示自己不能说。
“好,那我换个人问。”徐篱山转头看向黑衣人,“你一直看着敏福,很在意他是不是?你愿不愿意替他说?”
黑衣人勉强仰头看他,说:“你要答应我。”
这人声线很细,徐篱山打量他两眼,说:“只要你让我满意,我不杀他。”
“不够,”黑衣人说,“我要他活,所以只有你一人答应还不够。”
“看来你脑子还清醒着啊,”徐篱山失笑,“好吧,我答应保他安全出城,只要他老实,可以隐姓埋名一生。”
“你?”黑衣人嗤笑,“肃王殿下要杀他,你如何作保?”
“我要是不能,你俩刚才就手拉手下黄泉领号码牌了。”徐篱山微微倾身朝向他,仿佛没有察觉身后那道令他如芒在背的目光,“还有,容我稍稍提醒一句,我是想从你们嘴里知道些什么,但若不成,我也可以再等下次机会,反正你们的主子对我很有兴趣,迟早有一日他会自己送上门来,我等得起。我是带着诚意和你谈的,你若实在不信,我也并不强求,但是我还是会有点不爽,所以我就先让人活剐了敏福,再熬一碗人肉丸子羹给你吃,等你吃饱了,就痛痛快快一刀送你上路,好不好?”
辛年侧目看向徐篱山,发现他眉眼含笑,竟然让人分不清这话是否是单纯的恐吓。
黑衣人闻言也愣了一瞬,随即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难怪肃王殿下待你如此不同,您二位真是脾性相投。”
徐篱山权当这是夸赞,“我与殿下自然是天造地设。”他转头看向门口,笑得眉眼弯弯,“是不是呀,殿下?”
京纾一直在看徐篱山,霎时四目相对,发现徐篱山的确瘦了,只是他还是爱笑,笑得好看,笑得虚伪至极。
京纾没有说话,徐篱山知道他是懒得搭腔,神秘人却把这当做默认,毕竟若这两人不是那种关系,肃王的暗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听徐篱山的。
“好,我答应你。”神秘人不再看敏福,“你问吧。”
徐篱山开门见山,“城外那两个西贝货是谁的人?”
“贤妃。”神秘人答。
“她为何想杀我?”
神秘人摇头,“不知。约莫一个来月前,贤妃突然对我下令,让我寻机除掉你,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陛下便派遣二殿下到邕州来,贤妃不放心二殿下,就又遣了我暗中跟随保护。”
“二殿下是她亲生的吧?”
神秘人被这问题惊到了,说:“皇家血脉岂能作假?且贤妃一心为二皇子着想,怎会不是亲生?”
“都说外甥像舅,二殿下的眉眼确实和我爹有点子相似。”徐篱山往后靠着椅背,想了想,又说,“贤妃一心为儿子,却要杀我,说明她觉得杀了我对二殿下有益。我先前替二殿下挡刀,她还赏了我好些宝贝,至少是有三分感激的吧,可如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是不是因为她认为我会害二殿下?”
辛年说:“态度转变遽然,必然事出有因,是否是有人从中挑拨?”
“是了,我与五殿下常在一起玩,传言又说我与郁玦关系暧/昧,在这种情况下,贤妃看二殿下待我极好,定然心生防备,此时若有人存心挑拨,贤妃不难上当。不过到底都是一个姓,她下狠心要除去我,那个从中挑拨的人必定不是生人,最好还能博她三分信任。”徐篱山看向神秘人,“我有个猜想,你能否帮我验证?”
神秘人反应了一瞬,说:“此前侯府的李姨娘曾入宫与贤妃叙话。”
徐篱山嗤笑:“贼喊捉贼,回去我就弄死这娘俩。好了,那俩是贤妃的人,你们俩呢,你们真是贤妃的人吗,或者说,”他目光鼓励,“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主子?”
神秘人嘴唇嗫嚅,“我……”
“二殿下失踪与你们有关?”
神秘人说:“无关!二殿下失踪当真不是贤妃下达的命令!”
徐篱山眯眼,“你看似直接明了地否认,实则却仍对我上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必定有鬼。你到底是谁的人?”
“太后。”京纾突然开口,在徐篱山看过来时又说,“掀开他的帷帽。”
辛年刀尖一挑,帷帽碎成几片,露出里头那张年轻白皙的脸来。徐篱山低头看他,“长得还挺清秀的嘛,唇周这般光滑,好像没什么长过胡子的痕迹啊,你是内宦?”
这人避开他的目光,没有作声。
徐篱山便转头问京纾,“殿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京纾看了眼辛年,辛年便说:“当日杨峋说对他传话者疑似是宫中内宦,我们那会儿开始就盯死了太后寝宫,把她宫里的宫人都查了个遍,期间某个夜里发现有人偷摸去了太后宫中,等人出来后我们便派人跟踪,发现此人是贤妃宫中一名叫陈思的小内侍,正是此人。”
“你是太后的人,”徐篱山看向敏福,“那他呢?”
“他不是!”陈思抢先说,“他当真是奉贤妃的命令,与太后没有牵扯!”
徐篱山饶有兴味,“你们既不是同路人,你还这般在乎他?”
陈思沉默片刻,说:“我虽然是太后的人,这些年确实也待在贤妃宫中。”
“所以你对跟着二殿下入宫请安的敏统领暗生情愫了?”徐篱语气八卦。
陈思避而不答,磕头道:“敏福是贤妃的人,可他没有做伤害二殿下安危的事情,也绝不会做。”
徐篱山问:“二殿下失踪之后,是你做主让敏福传信给我的?”
“是我。”陈思说。
“我想想啊……”徐篱山顿了顿才说,“你先前说贤妃派你暗中跟随保护二殿下,二殿下失踪时与敏福暂且分开,那会儿你又在哪里?”
“我——”
“你虽说是太后的人,可二殿下是太后的侄孙,你也应该会对二殿下的安危很看重才是啊。”徐篱山困惑,“那会儿你在哪里?你别是暗中保护到敏福头上了吧?”
“我没有!”
徐篱山冷声,“二殿下失踪多日,你只顾着坑我,却没向兰京求援?”
“什么?”敏福突然抬起头来,诧异道,“我明明发了两封飞书,一封就是给陛下的……陈思?”
陈思躲开他的视线,说:“有肃王殿下在,何必向兰京求援?”
“肃王殿下惯爱被说成六亲不认,何况谁人不知诸位皇子中只有五殿下与他走得最近?你但凡真心忧心二殿下的安危,绝不敢心宽地赌殿下会真心相救,而是会向贤妃和太后求援。哪怕不担心,你既然在意敏福,也不会愿意二殿下出事,否则敏福万死难辞其咎。总之无论如何,你都没理由阻拦敏福向陛下求援,除非有人本来就想除掉二皇子,并且此人可以压住贤妃、替你保下敏福。”徐篱山微微眯眼,“这个人就是太后。”
屋内外一片寂静,辛年侧目,发现门前的京纾一直看着徐篱山,他并不惊讶于徐篱山的猜测,甚至毫不在意,目光专注至极,全部落在徐篱山身上。
“太后出身文定侯府,可我爹摆明了不想瞎掺和,自然不会为她所用。二殿下没有野心,虽性子温和,但也绝不会做谁争权夺利的傀儡,况且来日若二殿下登基,必定不能像陛下那般在肃王殿下面前保她。这样的情况下,太后便要寻找第三条出路。”徐篱山淡声说,“诸位皇子中,三皇子与母家的郁世子向来交好,想来不会和她合作,况且三皇子主意大得很,她也不敢擅自与虎谋皮,五皇子自不必说,想必是她最忌惮讨厌的,那就只剩六皇子了。一个母妃已逝、舅家清净,自己还‘与世无争’的逍遥皇子,确实不容易引人注目呢。”
陈思抿紧嘴,复又张开,叹道:“公子当真敏锐。”
“不,我应该检讨,在此时以前,我也从未注意这位六皇子殿下。”徐篱山说。
原著中根本没有太多六皇子的戏份,这人和“徐六”一样,是个真正的龙套角色,且原著结局是京澄登基,京珉、京宣身死,并没有写京澄争对六皇子,也没有写六皇子的结局,因此徐篱山先入为主,忽略了他。
“太后的确对二殿下甚是不满,此次来邕州前路不明,太后只说让我静观其变……顺势而为。”陈思说。
徐篱山了然,“二殿下若还在,六皇子就不会真心相信太后。只不过好歹这么多年的情谊,太后娘娘果然狠辣,令我刮目相看。”他目光阴戾,稍顿了下,“也是,人不狠站不稳嘛……等二殿下回来,敏福可以走,但你走不了。”
陈思摇头,“我不走,我死。”
“还没到时候,”徐篱山起身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我也许有用你的时候。”
陈思诧异地看着他,“我既然会背叛太后,也会背叛你,你敢用我?”
“太后对亲侄子都这般薄情,遑论是你?你了解她,心中必定早有惶恐,你若真是诚心臣服于她,哪怕顾忌敏福,方才也不会对我说这么多。”徐篱山轻声道,“我要用敏福拴着你,但你若有苦衷,我也愿意相帮,你我之间不必有真心的情分,只需要互惠互利。”
陈思看着他,陡然笑起来,笑得把额头磕在地上,笑出泪来,“我本以为今生必定要对不起他,没想到临死前还有希望……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只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徐篱山说:“谁?”
“我弟弟。”陈思哑声道,“他在太后手中,我与他每年只能见一次,确认他还活着。”
辛年插嘴,“我查过,你父母生前只有你一个孩子。”
“并非亲弟,是我入宫前隔壁家里的孩子,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他爹嗜赌如命,他娘也跟人跑了,没人管他,我入宫后便拿钱在兰京租了间小院养他,权当是亲弟弟,只是没想到太后会拿他当拴着我的狗链子。”陈思摇头,“是我连累了他。公子若能救出他,无需给他什么,他自小在外头混,能够活。”
“好,我答应你。”徐篱山说。
陈思猛地磕头,“多谢公子!”
徐篱山出了房间,对京纾说:“殿下,我好累啊,赏我个下榻的地儿吧。”
京纾转身就走,徐篱山立马跟上,笑道:“一个多月没见了,殿下想我了吗?”他不需要回答,自顾自地说,“我好想殿下啊……真的想。”
京纾说:“没看出来。”
“那是殿下看得不仔细。”徐篱山说罢突然伸手握住京纾的胳膊,强行拦住他的去路,笑道,“殿下再好好瞧瞧。”
京纾好好瞧了他一会儿,说:“变丑了。”
徐篱山并不在意这种污蔑,“殿下也变了,瘦了点,憔悴了点……”他沉默了一瞬,随后突然仰头亲上京纾的唇,闷声道,“这里也没多少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