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对峙片晌,京纾拿着枕头走回床前,徐篱山已经翻身一躺,拿被子盖住了自己,只留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给他。
京纾试图将枕头塞到徐篱山脑袋下面,几次无果,最终被徐篱山一把抢过,枕上了。他旋即在床边落座,盯着那颗后脑勺想了许多,想了许久,最后开口却是说:“徐篱山,我觉得你变得很奇怪。”
要你说!徐篱山两排牙齿一撞,瞪着无辜被牵连的空气,语气冷漠,“我睡着了,别吵我。”
京纾浑然不管,浑然不听,自顾自地说:“以前对我说浑话的时候张嘴就来,脸都不红一下,真像个混惯了风月的,可你近来时常口不择言又偶尔支支吾吾,着实奇怪。”
“因为……我喜欢你了。”徐篱山用着不太慎重的语气,像是轻浮地随口一说,“我现在走纯爱路线。”他觉得如果自己是京纾,显然不会轻信。
纯爱?京纾试图理解,似懂非懂,却觉得事实不止如此,“你喜欢我,不是更能心口一致、万分真诚地说那些浑话吗?”
徐篱山说:“我这叫为爱文雅,为爱端方,为爱克制。”
京纾琢磨道:“你近来还总爱对着我发呆,像是在下某种决定但又心中顾忌,因此犹豫徘徊,恍恍惚惚,心神不定。”
这人太敏锐了,徐篱山把唇抿紧,过了会儿才呛声道:“你要不要去当心理大夫?专门帮人家分析心理活动?”
京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对别人的所思所想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分析你。”
他有时说话太过直接,但语气平静毫无情绪,以至于让徐篱山听不出任何暧/昧,只能听到十足的笃定认真。
徐篱山想看他的眼睛。
挣扎了一会儿,徐篱山终于转过身面对京纾。京纾一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看起来格外平和,完全不像不久前才发过颠的样子。
“你说你喜欢我,可这样的话你以前也说过。”京纾说,“你先前与我说什么骗啊骗的,你是骗我了,你——”
脑子没转,嘴巴先冲锋,徐篱山快速打断他,“我这次没骗你!”
等等,这话好像不严谨。
“哦,那就是以前骗我了。”果然,京纾抓住了话中的缺漏。
徐篱山正想狡辩,却听京纾轻轻地笑了一声,“也是,你这样的骗子……”
没把话说完,京纾伸手脱了外袍,在徐篱山惊诧的目光中翻身躺下,强/硬地掀开徐篱山用手抓着的被子,把自己也盖住了。
在一番小小的摩擦后,他们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裸/睡和与别人睡一起时全/裸,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徐篱山能感觉京纾掀开被子时的一瞬冷意,但当京纾躺下、贴近他时又只剩温热,他逐渐屏息,僵硬,直到京纾的手搭上他的侧腰,顿了顿,又顺着摸到了腰后。
这是个类似怀抱的姿/势,但没那么温情,因为京纾气息危险,他选择了这样正面相对的姿势,让全身赤/裸的徐篱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迫接受他接下来的审判。且他格外狡诈,要利用“暧/昧”来做刑具。
徐篱山显然不是硬骨头,京纾还没开始审问,他已然呼吸渐重,连眼都不敢抬。
“你刚来兰京那会儿对我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你只是想救出云絮,这些你已经向我承认过了,所以就算翻篇了。那今晚你就再向我坦诚点别的……抬头。”京纾话音落地,徐篱山被迫微微仰头,却仍旧垂着眼,仿佛这样就能躲得更久似的。京纾并不再继续逼迫,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他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逃,京纾的手便在他腰上使力,让他保持老实。
#VALUE!“那日你在我门前摔倒,醒来后你格外坦诚,与我说你曾经做了与我相关的噩梦,你怕我会让你噩梦成真。你把噩梦当作谶言,在救出云絮后仍想与我保持亲近,想借我的势,想拿我当高枝,想让我往后不杀你,想护徐家和二皇子……你确实也很贪心,这一点和那些想巴结我的人没什么两样,但你与他们又大不同,你格外大胆,你用的是‘美人计’。”京纾的手在说话的同时流连于徐篱山腰间,此时已经碰到了要紧的地方,他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哪哪儿都生疏,但他语气平稳,仿佛是其中高手。他继续说,“为此,你不惜日日在我面前做戏,说你喜欢我,大胆地做些撩拨之举……我必须要承认,你着实厉害高明,哪怕我直觉你有不对劲,哪怕我知道你言行不一、另有所图,我仍旧一次次地上了你的当。”
他把最后一句话咬得又轻又狠,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五指猛地握紧。徐篱山仰头闷哼,双腿胡乱地蹬了蹬,吻着他的脸和下巴含糊地求饶:“我、我错了……”
京纾五指松开,他很生疏,但不妨碍掌控全局。他与徐篱山额头相贴,把人压回枕上,轻声说:“但你的高明之处只能对付我,辛年鹊一他们就能一眼看清,这个就叫‘当局者迷’是不是?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你近来这般奇怪,约莫是察觉自己玩火自焚,气恼迷茫了,但你也傻……你不说,我不会这般逼你,我可以饶过你从前的虚情假意,全当不知。”
“我……”徐篱山唇间溢出湿气,已然意乱情/迷,“我有愧。”
不喜欢时,徐篱山约莫是个没长心肝的,骗京纾什么、骗多少次都不愧疚,心虚也只是因为怕自己行骗被拆穿,丢了小命,更甚者有时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把高高在上的京纾也撩出了那副傻样,看,多他妈牛逼。可真要喜欢了,以前的骗就是一列列的罪证,迟来的愧疚一起涌上来,砸得徐篱山鼻酸脑懵。
这他妈就叫做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今日曲港说的那些话徐篱山不是不赞同,但他顾忌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京纾。他从前是个感情骗子,若不承认,当作没骗过,他必定日日计较,日日愧疚,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京纾这个纯情崽,简直十恶不赦,有何脸面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与京纾相处?可若索性承认了,他落到追妻火葬场的地步已然算便宜他了,后果实在无法估量。
但徐篱山万万没想到京纾会说出一句“全当不知”。
这样的回答从京纾口中道出,简直是万分仁慈。
徐篱山震惊着,懵然着,顶着颗浆糊脑袋迟缓地抬眼看向京纾,视线都湿答答的。他想说许多,但说出来的还是那句,“殿下,我知错了……”
京纾的手突然停了,徐篱山陡然从高空坠落,疑惑而难过地把他瞧着。
“我再问你一次。徐篱山,你喜欢上谁了?”京纾舔开徐篱山的唇缝,气息不稳地逼问道,“说啊。”
强烈的虚无感几乎要将徐篱山淹没,他伸手去抓京纾的手,央求他继续,嘴上说:“你、喜欢你了。”
京纾不肯动,继续问:“我是谁?”
“是殿下……”徐篱山舔了舔愈发干燥的嘴巴,求饶似的去亲京纾的鼻尖,他心里把京纾骂了一百八十个来回,语气却顺从形势的可怜极了,“是京纾,京纾……我难受。”
我也难受,难受得要炸了,京纾粗鲁地想。他看着徐篱山要哭出来的样子,手腕宽恕般地又动起来,狡诈地问:“你喜欢我,以前却对不起我,那以后是不是该加倍地对我好?”
人间极乐事威力非凡,徐篱山已经傻得差不多了,哪有脑子计较,下意识就点头了,“嗯嗯”地答应,说:“我对你好……”
“以后不许撩拨别人了,”京纾仿着徐篱山平日里装可怜时的语气,颦眉道,“我看着就生气,心里咕噜噜地冒泡,很难受。”
美人计的确好用,尤其是京纾这样式的,平日那般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人做这样子、说这话,徐篱山本就一团乱的脑袋几乎要烧冒烟了!他就像毛头小子,没出息地嘬着京纾的下巴,含糊地哄道:“不难受了……”
“嗯……乖。”京纾啧了一声,手上猛地加快,在徐篱山浑身绷紧时抬手捂住他的嘴巴,让那声爽/利的哭/吟尽数喷在了自己的掌心。
徐篱山脖颈仰起,几乎要翻白眼了,湿/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京纾。他被京纾的目光吃掉了,所以眼前是一片深幽幽的深蓝色,唯独一点猩红,是京纾左眼头的小红痣。
快速而失控的呼吸将京纾的掌心喷湿了,京纾松开手,顺便将徐篱山唇角的津/液擦掉了,安抚道:“好了,没事了。”
徐篱山喘/着气缓了一会儿,咽下口水,声音很轻,“我、我也帮你。”
京纾目光一深,却拒绝了他,“我已经够难受了。”
徐篱山懵懵地“啊”了一声,那不是更该互帮互助吗?
京纾掀开被角下地,去架子上搅了帕子,又拿了徐篱山的中衣中裤,一起拿到床边递给他,说:“这床脏了,自己擦擦身,穿了衣裤去我的房间睡。”
徐篱山坐起来接过帕子,把衣裤丢在一边,目光极快地掠过京纾的腰/腹之下,忍不住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那你呢。”
“我泡会儿冷水澡再过来,不必等我。”京纾说。
徐篱山扔了帕子,怒道:“有我在,你干嘛泡冷水澡啊,你什么意思!”
京纾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更难受。”
徐篱山说:“我帮你那个了就不难受了啊。”
京纾说得直白,“可我保证不了手/渎了就能结束。”
“……啊?哦。”徐篱山又把帕子捡回来了。
“其一,这里是客栈,第一次难免委屈你;其二,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多有生疏,想先去学学,免得伤了你;其三,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不方便。”京纾伸手捏了下徐篱山的脸,自觉态度端正,“所以今夜先不了,好不好?”
徐篱山“啪”的打掉他的手,“什么啊搞得我很饥/渴一样……你泡吧,泡死你!”
这语气像点了的炮仗,京纾索性又坐下来把他瞧了瞧,说:“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气?”徐篱山哼哼道,“我还懒得累手呢。”
京纾盯着他,说:“我也想让你帮我,但确实事出有因。我一想到你会帮我手/渎,我就更难受了,浑身像被火烧,更别说真让你帮我——”
“你说屁啊!”徐篱山听得烫耳朵,瞪着他骂,“你要不要脸!”
京纾觉得他有时候发脾气甚是没道理,“我只是实话实说,不信你自己检查。”
他说着就要撩衣摆解裤带,徐篱山一下就明白他要搞什么幺蛾子,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开,一脚踹在他腰上,笑骂道:“你有病啊,我不看!”
京纾停手,认真且笃定地说:“那处是没病的。”
“……我输了。”徐篱山麻溜地收回腿跪在床上,双手合十地朝他一拜,虔诚地求饶道,“请您滚去泡澡,谢谢。”
京纾眉梢一挑,再次重申,“真的没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中衣中裤能挡得住啥啊,徐篱山感觉自己被隔空打了下脸,“啪”的一声。他撇开眼神,脸上烫得快起泡了,“我已经很看见了,很知道了,很确信了。”
“知道就好。”说罢,京纾捡起中衣给徐篱山穿,穿衣的过程中好几次看徐篱山,都被徐篱山颤着睫毛地躲开了。周遭莫名变得黏稠,他清了下嗓子,替徐篱山系好带子,突然又在那红/肿的唇上亲了一口,偷袭似的,“徐篱山,你喜欢上谁了?”
徐篱山无语,又笑起来,说:“京、纾!好了吗?”
京纾“嗯”了一声,答应道:“好。”
徐篱山穿了衣裤跑去隔壁房间,反手把门关紧了。这天晚上,他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一墙之隔,京纾在旁边做什么呢?
徐篱山琢磨了一会儿,掀开被窝蹑手蹑脚地凑到墙边,什么都听不见,又游魂似的荡进了被窝,躺平了才后知后觉地傻笑一声,嘿,真他妈傻逼。
几日行路,身体劳累,明日还要和曲港去玩,因此在徐篱山第十八次完成“闭眼——酝酿睡意——突然傻笑——酝酿失败——睁眼”这一套失眠大动作后,他灵光一闪,决定要采取行动——既然睡不着,那就被迫睡着好了!
徐篱山一边夸自己机智,一边起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朝外头唤了声:“有人吗?”
鹊一鬼似的飘出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有那种吃了就能睡过去的药吗?要不伤身、不坏脑子的。”徐篱山要求还挺多,“我明天要出去玩,所以一睡不起的那种也不行。”
鹊一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药包递给他,说:“服下能晕睡三个时辰。”
“感谢。”徐篱山接过药包,关了窗,就着桌上的冷水将药吞了,满心期待地钻进了被窝。
鹊一在窗前站着,隔壁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便走过去,到门前问:“主子?”
京纾披着外袍开了门,朝隔壁瞥了一眼,“何事?”
“公子睡不着,问属下要了点药。”鹊一见他满身凉气,关心道,“主子可要泡浴汤暖暖身子?”
“那我这冷水澡白泡了。”京纾蹙眉,“怎么会睡不着?他神色不好?”
“公子没有生病,只是睡不着。”鹊一稍顿,暗示道,“主子不也没睡着么?”
京纾受了点拨,明白过来,“你是说,他想我想得睡不着?”
主子要明知故问,鹊一也乐意哄他开心,说:“属下见公子脸色白里透红,眉眼含春,定然是极想主子的。”
“我就在旁边,有什么好想的。”京纾说罢叹了口气,一副无奈屈就的模样,“罢了,我去瞧瞧他。”
鹊一当即让开道来,转身见京纾迈步走到隔壁房间,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他上前替京纾关门,彼时京纾已经站在床边,门缝关紧的那一下,他看见京纾伸手摸了下徐篱山的脸。
徐篱山吃了药,睡得很沉,自然察觉不到床边有人,京纾的指腹从他的鼻尖滑下,点在唇峰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徐篱山毫无察觉,看起来很乖。
莫名的,京纾想起在兰京的时候,他好几次看见徐篱山和那些纨绔子弟们骑着马回来,高头大马,少年青绿袍、高马尾,点着马鞭挂着酒壶,就是张扬热烈,少年意气,可徐篱山的心又是沉的,他少有鲁莽冲动的时候,多思而敏锐,却并不谨小慎微,反而狡诈胆大。
若要形容徐篱山,京纾会说他是春山一座,巍峨不动,峻秀挺拔,又春意盎然,花鸟成群。
想拥有这座春山,京纾自成天地。
*
翌日,徐篱山和曲港出城跑了圈马,在山上一边烤鱼一边瞎聊了半日,回来时已然天色昏沉。
曲港将徐篱山送到客栈,还记着徐篱山此次不是独自来的,便说:“我做东道主,请你朋友吃回酒如何?”
徐篱山暂时不愿让这两人见面,怕曲港见了京纾更加操心,京纾见了曲港又拈酸发癫,于是说:“我那朋友不爱见生人,你与他吃饭反而让你们都不自在,还是算了,反正我也能做东道主,何必你请?”
“说的也是,那我就不强求了。”曲港坐在马上没有下地,朝徐篱山笑笑,“我待会儿便遣人去陆氏商行为你们要一间船上的雅间,你们明日自行去码头就是了。”
徐篱山站在马头边,说:“明日同我一起走吧,带你上兰京玩玩。”
“这一来一回的得耗费一个来月吧,暂且免了。”曲港说,“待我好好准备秋试。”
“哟,还真要认真准备啦?”徐篱山上前牵住他手中缰绳,笑道,“那就好好考吧,我在兰京等你。”
曲港哼笑一声,说:“把东西给你徐少爷。”
“好嘞。”随行的家仆从怀里掏出一只袖珍小盒递给徐篱山,曲港在旁边说,“这是今年的生辰礼,本来打算亲自去兰京交给你的。”
“该不会又是……”徐篱山打开盒子,里头果然又是一枚红玉枫叶穗子,他用指腹摸一摸,笑道,“每年都是这个,有没有新意啊。”
“这是今年陆氏出海淘回来的珍品红玉,我买回来就让人打了这枚耳穗子,我娘也拿去寺庙里开光赐福过了,新意没有,心意也就这么点了。”曲港笑道,“不必珍惜,明年还有更好的。”
“我想想,这话你是第八次说了吧?”徐篱山把枫叶穗子穿进左耳,朝曲港偏了下头,“走了。”
曲港随意地抬了下下巴,说:“明儿不来送你了,懒得跑。”
“别来,来了我就让你跟我一起去兰京。”徐篱山说罢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丢给曲家家仆,转身走了。他步伐轻快,很快就走进客栈,没影了。
“少爷,都打听过了,徐少爷这次回来把二楼东边的上房都订下了,那边不许外人出入,排场很大。”家仆说。
“不是你徐少爷排场大,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友人排场大。”曲港眯了眯眼,坐在马上寻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随他去吧。”
这边,徐篱山已经上了楼。他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去了隔壁。
京纾正在翻看雍帝的信,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一眼,目光稍顿,落在徐篱山的左耳上。
“好看吗?”徐篱山伸手用食指绕了下耳穗子,走过去向他展示,“港儿送我的生辰礼,他每年都送我一样的。”
红玉配美人,哪有不好看的,说艳冶也不为过。
京纾收回目光,说:“他倒是有心。”
“朋友之间,便是真心换真心啊。”徐篱山说着坐下来,用手撑着脸,“殿下,您要是吃他们俩的醋,那可就是吃不完的。”
京纾觉得他没道理,“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我与他们俩是多年好友,且是真心相交,绝无利益算计,这般关系怎会不亲密?殿下若要吃这口醋,那必定是时常吃也吃不完。”徐篱山伸手勾住京纾肩前的一缕头发,随意地绕着玩,“殿下吃我的醋,便是在意我,我该高兴,可我不愿殿下自讨苦吃,闷闷不乐。”
京纾把信纸卷了个小角,说:“那你觉得哪口醋我该吃?”
“没有这口醋。”徐篱山抬眼瞧着他,语气温柔却称不上“哄”,十足的平和真诚,“我对殿下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旁人自然不配让殿下计较。”
京纾以前不明白桀纣,如今却是见识到了,这世间果然有妖精,不必作媚也能以一言讨得人心情愉悦……至极。
见他面色松动,徐篱山忍不住凑近了些,洋洋自得地嘲笑道:“殿下,您可真没出息。”
“我要是出息了,你就惨了。”京纾看了他几息,眼皮垂下,目光从他的鼻梁滑下,落到那唇间,“为稳心境,我该杀你千百次。”
“自己心性不稳,还怪我媚上,这才是真没出息。”徐篱山仰头凑近他的唇,却没亲吻,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夸他,“殿下敢作敢当,才是真男人。”
京纾喉结滚动,声音哑了些,“我本就是男人。”
“嗯……”徐篱山拖着长音,话里含笑,“昨夜我见过了。”他目光垂下又抬起,意味不明地扫过京纾的腹部下方,“殿下的确很……男人。”
再忍就不是了,京纾说:“舌头。”
徐篱山佯装不懂,“什么呀?”
“伸出来。”京纾哄他,“留青。”
“不要。”徐篱山笑道,“你咬我怎么办?”
京纾说不咬你,与徐篱山额头相抵,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红粉的唇间,唤他留青。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温柔起来是很不得了的,哪怕徐篱山知道这是个陷阱,他这只并不单纯的狐狸还是做了回兔子,傻兮兮地上钩了。
舌尖露出来,教京纾轻轻地舔了一下,又瑟缩回去,却是来了招“诱敌深入”。京纾想来是个在各方面都极有天赋的厉害人物,不过寥寥几次,他已然称不上生疏,还自己琢磨出了勾缠的技巧,亲得徐篱山闷哼后退又被他伸手揽着后腰退无可退,分开时烫红了一层脸皮。
“你以前……”京纾见徐篱山目光游离,显然还没回神,忍不住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把人疼回神了才说完先前的话,“你以前在各大花楼里是怎么混的?”
徐篱山觉得丢人,嘴硬地说:“那我也不是到处跟人亲嘴儿的,我的嘴很金贵!”
“尝出来了。”京纾似笑非笑,目光落在他嘴角,“你很爱流口水。”
“卧槽!明明是你亲太用力了……不说了!”徐篱山粗鲁地擦了下嘴,起身就要撤退,却被京纾拽了回去,这人力道生猛,叫徐篱山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京纾抬手握住他的一侧侧腰,让他坐稳,说:“陛下的信,瞧瞧。”
徐篱山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摇头不看。
“没什么机密要务,可以看。”京纾说,“里头还提到了你。”
好吧,徐篱山把故意撇着的眼神挪正,看向信纸,上头的确提到了他,“可以给我们赐婚?”他好他妈震惊,“你们兄弟俩到底都聊了什么啊!”
“陛下心清目明,自然能看出你我的私情。”京纾说。
“看出是看出,可是陛下当真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吗?”徐篱山说。
“为何不愿承认?”京纾不太明白,“陛下一直操心我的婚事,如今终于有影儿了,他该高兴才是。”
哪有正式谈恋爱第一天就谈婚论嫁的?徐篱山嘴唇翕动,“可是往小了说,你我身份悬殊,我攀上你跟麻雀变凤凰没什么两样,往大了说,我是男人……陛下怎么能这么平静接受呢?”
“你要论身份,整个大雍都找不出真能与我身份相当的王妃人选,你要论是男是女,只要是我相中的,无论男女,陛下都不会计较。”京纾垂眼看向信纸,雍帝只会在与他书信时用这样潇洒不羁的字体,平时都多写方正稳重的字,“有人与我相伴,他只会高兴。”
徐篱山的心像是被小锤子敲了一下似的,“寻常人家的亲兄弟都少有你们这般好的……陛下圣体康健否?”
“康健。”京纾抬眼瞧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篱山摇头,“就是出来一段时日,随便问问。对了,我觉得婚事现下还不能谈。”腰被握得一疼,他往上一缩,连忙说,“我有理由!”
“说说看。”京纾手上泄力,语气平静,“理由不好,我会生气。”
谁敢惹你生气啊,颠公。徐篱山叹了口气,说:“陛下若直接赐婚,群臣必定反对,届时一通哄闹,陛下岂不烦心?”
“陛下既然肯赐婚,便是自愿烦心,何况群臣反对算什么大事,”京纾嗤笑,“我去上朝,亲眼瞧瞧谁敢妄议我的婚事。”
您那是去上朝吗,您是去杀人的吧!徐篱山摇头,说:“婚事是喜事,别沾上旁人的血,我不喜欢。”
京纾蹙眉,退了一步,“那不杀他们就是了。”
“您这把杀人当削萝卜的语气着实反派啊。”徐篱山感慨。
京纾问:“反派?”
“看过话本吧?里头那些与主角作对或者与主角格格不入或者代表邪恶黑暗的角色,大致就被称作反派。当然也有些主角或者主角队友走的是反派风格。”徐篱山科普完毕,转而说,“我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理由。太后想杀你,我若跟你好得光明正大,她肯定不会放过我,说不准还会想方设法地逼迫我做她的内应,让我帮她害你。”
“这样不好么?”京纾说,“我大可将计就计。”
“她要逼迫我,必得拿捏我,要拿捏我,就必得要用我在乎的人。”徐篱山摇头,“太后高高在上,不会认为我院里的人能够做拿捏我的把柄,那她头一个盯上的便是褚凤,谁不知道我们仨一起长大,如今褚凤更是在兰京,离得太近了。”
“有长宁世子在,”京纾稍顿,“我也会替你庇护褚凤一二,何须畏惧太后?”
徐篱山怔了怔,旋即笑道:“殿下说会替我庇护谁,我自然信,但是害人之心如蚊蝇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是防不住的。褚凤本就不是心有城府之辈,长宁侯府也是大不如前,如今就靠褚大哥撑着,他一个人如履薄冰,我是万万不敢坑了他的。还有,”
他沉默一瞬,声音低了些,“从前摆在明面上的殿下是刀枪不入,太后都不曾放弃害你,若殿下有了软肋,太后更能寻到机会了。”
“软肋?”京纾低头,凑近了看他,“你么?”
徐篱山抬起身子,又猛地坐下来,京纾一声闷哼,他便笑起来,意有所指,“殿下因我欲/求横生,我不是么?”
“……轻点。”京纾哑声说,“这是哪门子阉割之法么?”
徐篱山诚恳地道歉,转身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语气天真,“殿下戳了我这么久,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要不要去泡个冷水澡啊?”
“不泡。”京纾不冷不热地说,“我能忍。”
“好吧好吧。”徐篱山投降似的笑笑,转而说,“可我不做软肋,我从前允诺殿下的仍旧有数——烦请殿下先委屈一段时日,待我除去拦路石,再来跟您求婚,届时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他说这话时眉眼含笑,怎么瞧怎么真心,可京纾看了他片晌,又觉得怎么听都是哄人的话。
“殿下?”见他不说话,徐篱山唤道,“纾郎?”
京纾浑身一僵,旋即用额头撞了下他的额头,发泄不满似的,“你若敢骗我,往后就不要踏出寝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