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到底有没有空和他见面。宫水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应。
最后挂断电话之前,尤路有种冲动,想说他可以去宫水的城市找他,尚存的理智拉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那太夸张了。多花住酒店的钱已经是非常过分的行为,更不要说路途上的交通费用。
如果是之前,他虽然愧疚,但在冲动上头的时候,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身为和这个家庭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他应该更加自觉地减少开支。
想起身世这件事的时候,尤路仿佛一下子重新回到了现实,灵魂和身体同时有骤然沉重的感觉。
属于他的一小时已经要结束了。
总是存在于虚拟当中的快乐,总是持续得这样短暂,就像过了零点灰姑娘就要脱下水晶鞋一样。
也许他不该产生妄想,妄图把这种快乐延续到现实。
宫水的魔法会消失的。
还有三十秒。
尤路道别时,语气恋恋不舍:“那我挂了……”
宫水好像听出他的依恋和难过,想让他开心一点:“怎么啦,老婆舍不得我吗?”
尤路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那要不别挂了?”
尤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要。”
宫水温声说:“别不开心了,明天再和你打电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实在太温柔了。尤路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了,压抑着哭腔:“你都不讲话。”
宫水轻轻地叹了口气:“最近没有办法。”
“那要什么时候才行?”
“……周六晚上吧。”
尤路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在气宫水还是在气自己。瞥了一眼时间,闷声说了句:“我先挂了。晚安。”
没等宫水回话,抬手按下了挂断键。
敲门声响起时,尤路的眼角还挂着泪珠。他被吓得一抖,很快又冷静下来,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
家里没有其他人,敲门的人不做他想。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面前抱着枕头和被子的于江时,尤路还是难掩脸上的惊讶,“怎么了?”
于江开口,简短地介绍自己的来意:“睡觉。”
尤路当然看出他是来睡觉的,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但在把疑惑问出口以前,嘴巴已经呆呆地应了:“哦。”身体也自动让到一边。
他拒绝不了于江的请求。
至于于江,大长腿一迈,轻车熟路进了门,手里的被子枕头放到床上。
尤路反手关上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反而像个客人。看到于江的视线似乎飘到垃圾桶里,尤路一下子紧张起来。
在开门之前,他已经把床上的垃圾都整理掉了,不小心滴到床单上的那两滴也擦干净了。
尤路心头涌上一阵后悔。早知道还应该换个床单。
一想到于江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上,他刚刚还在做那样的事,尤路就感觉不自在极了。
黑暗当中,尤路辗转反侧,为了不打扰于江,动作慢吞吞的,像个按了0.5倍速的机器人。
于江忽然出声:“睡不着?”
黑暗中听到他的声音,恍惚的熟悉感一闪而过,快到尤路几乎抓不住,随之蔓延上来的是尴尬的愧疚:“吵到你了?”
于江简单说了声:“没。”
哪怕他说没有被吵到,尤路依然内疚地道歉:“对不起,我会小心……”
话还没说完,被子底下传来摸索的动静,温热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腰侧。也许是刚刚翻来覆去的动作让衣角掀起来了,于江的手指碰到他的时候,没有任何阻碍,似乎在确认位置,还轻轻按了按。
尤路的腰不由自主地一颤,腰侧的手指飞快地收回,快得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战栗始终错觉。
黑暗当中,于江说:“手。”
尤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要握着手睡吗?”
他本来想说牵的,又觉得那个字太暧昧了。
于江应了一声:“嗯。”
尽管看不见,尤路却能够感受到,于江说完这个字以后,他的手又朝这边伸过来了。
但这次没有之前那么鲁莽,而是待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好像是在等待,有点小心翼翼的。
尤路将手伸过去,触碰到了温热的手掌,摸到了于江的指关节。下一秒,修长的手指用力,将他紧紧地牵住了。
见尤路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于江才悄悄地放松了一些力道。
“最近有梦游吗?”
“……没有。”
“还是要小心一点。”尤路小声说着,像在对身边的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
“我给你的警示器放了吗?”
在于江开学之前,尤路放心不下,买了一大堆警报器,只要被碰到就会发出警报蜂鸣声,不光用在家里,还给了他一些带去学校,重点让他放在一些危险的地方。这样万一于江梦游,就能够及时醒来。
“放了。”
“希望用不上。”
“嗯。”
只要尤路不说话,房间里很快重新变得安静。
黑暗当中,于江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微微用力的手指也在某一瞬间放松下来。
于江的手很温暖。
微热的温度顺着彼此相贴的掌心,传递到尤路身上。
最初见到于江时的惊艳,那些不合时宜的生理冲动,在这个寂静而又暧昧的夜晚,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如果不是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也许同样要回到他的身体上。
尤路不愿去深想,强迫自己清空脑海,在数到第八百多只羊的时候,终于成功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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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睁眼,对上一道幽深的视线,尤路的睡意瞬间退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清晨刚醒,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尤路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早,你醒啦?”
于江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了,不再直勾勾盯着他看,但尤路忍不住想,在他醒之前,于江这样看了多久?
两人的手依然牵着,只是晚上睡着的时候都变了姿势,所以才变成这样面对面的状态。
尤路不大自在,试着收回手,没有遭遇什么阻碍,非常顺利地就收回来了。
“我起来了。”尤路在被窝里扯了扯睡衣下摆,从床上坐了起来。
早餐桌上,尤路调节好了心情,闲聊一般话起家常:“你的梦游要去医院看看吗?”
于江低着头说:“不用。”
“确实最近都没有发作,不过可能还是看看医生更保险吧。”
于江没有讲话,眉尾微微下垂,脸上出现纠结的神情。过了片刻,他放下筷子,忽然站了起来,离开了桌边。
“怎么了?”尤路连忙起身,急匆匆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
于江的脚步很快,尤路小跑才能跟上,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抱歉地说:“那就不去看医生了,对不起,我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于江忽然停下来转过了身,尤路一时不察,刹不住车。两人在楼梯一上一下,尤路的脑袋刚好撞在他胸膛上。
于江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痛吗?”
“不痛。”尤路低着头,掩盖住脸上异样的神色。
和想象中硬邦邦的胸肌不同,于江的胸膛虽然肌肉饱满,但这样撞上去反而有点软软的,刚好起到了一个缓冲的作用,所以疼痛完全谈不上,反倒是隔着衣服碰到胸肌的触感,让人有点恍惚。
尤路紧抿着唇,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试图收回被于江扶着的手臂,没有成功。
捏在上臂的手指很用力,尤路怀疑隔着衣服都能留下印子。见于江没什么反应,尤路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提醒:“手。”
于江这才回过神,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了手。
刚刚被尤路提醒要去看医生,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昨晚执意要搬到尤路的房间一起睡,可能打扰到他了,但这件事用两三个字可解释不清楚,于是他就下意识想用行动来表示。只要把尤路房间里的被子抱回去,他应该就能懂他的意思了。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于江又觉得这个决定非常离谱,显得他精神不太正常。但不这样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去看医生吗?或者简单地说不去,没有任何理由。
归根结底,都是不能说话憋的。
于江重新转身,向楼上走去的步伐变得缓慢,最终到达了尤路的房间。
尤路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直到他伸手抱起被子,才惴惴不安地开口:“怎么了?”
于江直起身,呆呆站了一会儿,往床头挪了两步,试图用手指拿起枕头。尤路见状,连忙凑上前,帮他把枕头叠放到被子上。
“你要放回去吗?其实没有必要啊,反正今天晚上就回学校睡了。”
于江依然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闷闷地说了句:“吵到你。”
尤路想也没想,立刻说:“没吵到我啊。”
于江转过来朝门外走,依然低着头,小声说:“医生。”
尤路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问:“你觉得我是因为被吵到了,所以才催你去看医生的吗?”
于江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尤路,用力点点头,明显松了口气。
尤路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会那么想?当然不是了。”
误会解除了,他上前两步,从于江怀里把被子抱过来,“我就是怕你还会梦游,自己不安全。你睡觉很安静,根本没有吵到我。”
其实也有点吵到了。于江哪怕不发出声音,对他来说也存在感异常强烈。但尤路当然不会那样说。
“你不要搬回去了。在学校我也没办法,但是周六你可以在这里睡。”尤路把被子重新放回床上,试探地看向于江,“其实你下次可以直接讲?就问我晚上是不是吵到我了。”
于江对上他的视线,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情绪太奇怪了,尤路甚至觉得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离谱的联想,也许于江是个结巴,所以不好意思多说话?
可妈妈当时并没有告诉他这一点。而且尤家的基因很正常,如果真的是那样,只能是后天环境造成的,至于后天环境又是怎么造成的……
内疚的同时,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丝逃避,尤路没再开口问别的,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于江。
面对他古怪的同情视线,于江张了张嘴,有苦说不出。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说】
偷偷更新,下次到这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