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尤路那天受惊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模糊,反而印在脑海当中,变得更加清晰。这和他后来的言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于江有一种错乱感。
一半的他沉溺在尤路营造出的恋爱氛围当中,幸福得不愿醒来。另一半却在不断提醒,一定要找出有哪里不对劲。
但这个警醒的部分越来越弱小了,因为于江大半的意志力都要用来无视那些有意无意的诱惑。
“老公,我的钥匙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在哪啊。”
于江正在厨房做甜点,求救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不加防备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瓷白的洋娃娃一般的恋人,两只手背在身后,神情无助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于江整个人僵硬了一瞬,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怎么丢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在房间里自己玩嘛。实在忍不住了就想拿钥匙来找你,把我的手铐解开,但是找不到了……”
尤路的语气无辜,仿佛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但类似的情况实在发生太多次了。
去年生日,两人确认恋爱关系以后,尤路就像那晚一样,急不可耐地要和他更进一步。
但于江还没弄清状况,所以忍耐着三番两次拒绝。他想先问清尤路到底在想什么,但每次试探地问起,尤路都是装傻充愣,还要担忧地问他是不是有勃起障碍,并且在他否认以后温柔安慰:“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们就去看医生呀。”
于江默默背负了沉重的污蔑。
正好那段时间要准备11月份的竞赛考试,后来通过选拔进入集训队,获得保送资格以后,稍微放松了一段时间,又开始着手准备来年的国际竞赛。
于江发现这个理由很有用,借着准备竞赛的名义,终于和尤路度过了一段表面相安无事的甜蜜时光。
但尤路那晚的反应,以及他平时的状态,统统让于江觉得不对劲。并不是说尤路对他不好,而是对他太好了,他对宫水尚且要骂两句好烦,但是对于江,连个重音都不会说,简直就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于江不是没有怀疑,尤路会不会知道了他就是宫水,所以才表现得有点奇怪。
他甚至出了个昏招,试着用宫水的账号给尤路发过消息,但那条消息前面却只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感叹号。
尤路已经把宫水删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尤路也不像起初那么奇怪了,稍微变得正常了一点。要具体一点说的话,他不再是所有时间都努力地做一个讨人喜欢的男朋友,有些时候也会无意识流露出像哥哥的那一面。
但是于江知道,他有些事情瞒着自己,有时候拿快递都偷偷摸摸的,还以为他没看出来。
大部分时间,实在太像他想象中的恋爱日常了。
很多时候,于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尤路那晚的表情是他的记忆偏差,他是真的喜欢自己,才答应要和他在一起的。
今年七月份,竞赛考试结束以后,于江终于知道他瞒了些什么事。花样百出的衣服、道具,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准备的。
暑假在家,尤路几乎每天都要向他求救一次。
起初的状况很好解决,于江只要花上一两分钟,就能让后自己摆脱尴尬的境地。
慢慢的,尤路的办法复杂了起来,他总是能够创设出一种情境,让于江不得不和这样的他相处更长的时间。
就像现在。
“我一开始就在这里穿的呀,然后爬到你房间去了,一直放在这个小兜兜里哦,如果掉出来应该就在这些地方吧。”
于江听着他的指挥,在沿途的位置仔细搜索。
他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尤路有可能是真的掉了钥匙,也许他本来的计划只是喊他帮忙解开锁铐。
当然,尤路也有很大的可能是逗他的,但他也必须配合,否则尤路会一直假装钥匙不见了,就这样可怜兮兮地被锁一整天,哭诉说一定要找到钥匙才能解开,不允许他用其他的方法,比如从工具箱里拿把钳子把这个该死的玩具手铐铰断。
找钥匙的途中,尤路就保持着那身装扮,赤着双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距离近得于江甚至能听清震动声。
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
尤路也不会让他难受太久。
在于江又一次单膝跪在地板上,试图寻找那不一定存在的钥匙的踪迹时,尤路的脚不知怎么伸过来的,总之精准地踩了踩。力道很轻,但完全不容忽视。
“老公,我好难受啊,要不先不找了吧。”尤路站在他面前,低头对上他抬起来的视线,语气里有勉为其难的退让,“像上次一样好不好?……”
于江知道他是不满意的。尤路的目的是令他完全失去理智。
但目前这样的解决方式,已经是于江防线丢失以后的结果。
他抵抗不住尤路的诱惑,但他更不愿意表现出强硬的一面,不愿意在尤路面前占据上风,只有这样他才能提醒自己记住,一定要找出那个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于江就像一个站在宫殿门外的人,殿内的王子慷慨地给予他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却就是不愿意让他进入殿中。他寻找、追问,甚至乞求,王子却装聋作哑,说他已经在人间最华美的天堂。
终于“找到”钥匙,再次回到厨房时,烤箱里定时的甜品已经冷却到常温。
穿戴整齐的尤路姗姗来迟,懒洋洋靠在他身上,“做什么好吃的了?”
“你先前刷视频看到的那个。”
尤路想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印象:“……哪个啊?”
他刷视频都是上个月的事了。于江去参加竞赛,好几天不在家,他很无聊,一天要给于江发八百条消息,只要看到或者想到什么好玩有意思的,立刻就要发给他。
网上说恋爱是一种分享欲。他非常认真地践行。
但于江似乎比他这个熟读恋爱攻略的人,更加有谈恋爱的天赋,总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爱一个人的温柔。
他会这样爱多久呢?
尤路盯着面前的甜品看了片刻,仰起脸亲了身边的人一口,笑吟吟地道谢:“谢谢老公。我好开心啊。”
又出现了,那种违和的感觉。
于江盯着低头吃小蛋糕的尤路,沉默片刻,低声说了句:“你开心就好。”
可是他觉得尤路并不开心。
于江军训开学的前一天,尤路和他一块收拾行李。
“你明天也去吗?”
尤路正把挂在衣柜里的T恤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行李箱,闻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去啊。”
于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适当地表达不安全感,也是情感保鲜的重要技巧。尤路酝酿了一会儿,开口说:“去年你舍不得我开学,难过得都要哭了。今年就什么也不说,也不问我是不是和你一起去,得到了就不珍惜啦?”
问出这些话时,尤路也分不清里面有自己几分真心。
“我没有……”其实于江是不敢说。他知道,只要他流露出一丁点对尤路的舍不得,他一定会陪他去的,可是大二还有半个月才开学,在狭窄的宿舍里住着,毕竟没有在家舒服。
“你就是没有以前爱我了。”尤路小声嘀咕,看似抱怨,实则撒娇。
“有的。比以前更爱你。”这样的话于江向来不吝啬说,他顿了顿,接着说,“就是觉得你在宿舍住不舒服。”
听到这话,尤路忍不住笑了笑,感慨道:“长大了啊。知道心疼哥哥了。”
下一秒,好像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一样,立刻收敛笑容,闭紧了嘴巴,继续默默收拾衣服。
于江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你在家里,我们也可以电话联系。”
“不要。”尤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放下衣服过来抱他,“我舍不得你啊。”
他的头发也养长了不少,只因为那天在手机上摆弄一个改发型的app,递过来给于江看时,他说了句好看,后来就没再剪过。
他的自来卷不是很细很小的那种,养长了以后,像别人特意做过的发型一样自然好看,更加像个假的娃娃了。
于江垂眸,看着揽上自己脖子的人,毫不意外地看出他有索吻的意思。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于江败下阵来,低头亲了亲他。
只是蜻蜓点水,立刻想将人松开,但在意图后退时,被怀里的人按住了后颈,随即更深地吻上来。
生日那晚,盖着眼睛的吻仿佛一个预兆。往后的亲密里,于江始终是被动的姿态。
尤路对此很不满意。
两次在睡梦中被他吻醒,尤路知道面前的人主动的时候是什么样,那么深入忘情,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吃入腹。
但他只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
也许于江和宫水一样,也觉得他没意思,可他做不到坐以待毙,像从前那样安静躺在床上,只等着于江伺机而动。
再说于江现在也不会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