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尤路又看见了于江好多次。有两个固定的时间节点,总是能看见他,早晨在食堂,还有晚上结束晚自习的时候。
有时候他是一个人,偶尔还有个自来卷的男生和他一起。尤路看见过他,那天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他也在,是另一个队伍的主力。他的自来卷比尤路还夸张,而且头发也留得长一些。
尤路在心里偷偷叫他爆炸头。
周五这天,爆炸头和于江一起来吃早饭了。
在尤路进食堂之前,他们就已经坐下了,面朝入口这边坐着,所以一抬眼就能看见进来的人。
尤路明明看到,在他进来之前,两个人还聊得很欢,嘴巴动个不停,气氛非常轻松愉快,但是于江一看到他,嘴巴立刻就闭起来了,放松的神色也瞬间消失,脸上一阵似笑非笑的表情过后,于江收回了视线,盯着面前的碗,没再看他。
这几天每次见到他,于江都是这副表情,显得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当然也有个别时候,他会不吝啬一个笑容,但是那种情况很少很少,尤路选择性忽略了。
一大早看到于江和别人谈笑风生,见到自己就摆脸色,尤路瞬间气炸,转身买了个鸡蛋饼,大步离开了食堂。
元磊不明所以,急匆匆买了早饭,跟在他身后差点跑起来。
仲乐没着急,走出食堂时,还回过头看了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晚上,和宫水聊完天,尤路心情不错。
调整了一个星期,他的心态也差不多恢复过来了。既然于江还是讨厌他,他就应该再努力一点。之前买的运动毛巾已经到了,明天先把这个送给他,然后再聊聊天培养感情,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尤路决定明天早一点回家。
两个室友还没有睡,尤路考虑好以后,和他们说了一声:“我明天坐七点的那班车回去,不和你们一起走啦。”
第二天一早,刚到站台等车没多久,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尤路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就见于江朝这边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碍眼的爆炸头。走过来之后,两人一起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于江见尤路在看他,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一闪即逝,似乎生怕被人注意到。
尤路的嘴角尝试着勾了勾,但看到他身边的那个人,又不敢冒险,最后无措地收回了视线。
于江今天看上去又很好了。要不是他在家里经常这样,用专注的眼神看着他,时不时露出阳光的笑容,尤路也不会以为他们的关系在渐渐拉近的。他起初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怎么爱笑,但后来笑得就比较多了。而且有时候虽然没有笑,尤路也能看出他的眼里含着笑意。
到底那种感觉是真的呢?
身后,爆炸头大大咧咧地问着:“你刚才拿的那本书好看吗?”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分外明显,一下子抓住了尤路的思绪,他竖起了耳朵,留神听着于江的回复。
说话很轻,又很简短,但尤路还是听见了。
于江评价说:“还行。”
这是他很喜欢说的话,总是这个还行,那个也还行,好像不管怎么样都可以。
此时此刻,爆炸头好像接收到了尤路的脑电波,吐槽道:“怎么又是还行。我看你一进去就在门口那边看了好久,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于江没有再说话,爆炸头继续说起了自己刚刚看的那本书,是本惊险刺激的推理小说,他好像还买了下来,尤路似乎听到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尤路听出来,他们一大早去逛学校门口的书店了。
上车以后,尤路特意往后走,坐到了倒数第二排。
等于江和爆炸头上来的时候,车上已经几乎没有空位了,只有尤路前面还有一个位置,剩下的就是最后一排。
爆炸头下意识想往最后走,被于江一把拉住,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按在了座位上。
他明显愣了一下,骂骂咧咧起来:“我靠,你有毒啊力气那么大,痛死了。”
于江没搭理他,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坐下。
对别人也爱答不理的。尤路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目光下意识想跟到后面去看,但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于江好像坐在他正后方了。尤路记得刚刚上来的时候最后一排一个人也没有,于江好像是第一个走到后面的,到现在也只有他坐在那一排。
尤路的目光无意识定格在爆炸头的后脑勺上,心想着他的头发怎么那么长。那么卷还不剪短一点,他妈妈不会说他吗。
正这样想着,肩膀靠下的位置忽然传来异样的触感,好像被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
尤路的后背瞬间绷紧了,一动也没有动。
手指的触感没有离开,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增加着,像是试探尤路的反应一般,因为他一直没有躲避的动作,最后终于将整只手都放在了他肩膀上。
尤路的大脑一片混乱,困惑、紧张,唯独没有反感。
甚至心底的某个角落,隐秘地冒出了小小的烟花。
那个炸毛的后脑勺忽然转了过去,爆炸头看着最后一排的空位,蠢蠢欲动地说:“于江,要不我还是坐到后面来吧。”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要站起来了。
尤路一惊,下意识抬手拍了一下于江的手。
等爆炸头坐到最后一排时,于江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尤路绷直身体,直到急促的心跳平复下来,这才重新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
后背触碰到指节的触感,尤路差点跳起来。幸好理智尚存,他能感受出来,于江没有把手放在他身上,只是扶着座椅,所以这样靠下去的时候,就靠在他的手背上了。
尤路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动。
公交车一路上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经过一个个熟悉的站点。
直到身后的人站了起来朝后门走去,尤路才恍然回神,急匆匆跟着一块站起了身。
爆炸头在后面冲于江说了句:“哇有人跟你一个站下车诶。”
于江冲他挥了挥手,没有讲话。
下了车,两人仍然一前一后走着,于江在前,尤路在后,彼此无言,像两个陌生人。
公交车很快重新启动,载着乘客缓缓远去。
尤路左右看了看,迟疑了一会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他问了句废话。
没想到于江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沉默了。
尤路问:“不是吗?是你的同学?”他非常理解这种界定。
于江开口:“室友。”
“哦。”尤路点了点头。他心里有点开心,甚至替爆炸头说了句好话,“他看上去挺好相处的。”
于江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听起来既像是赞同又像不悦。
尤路担心地问:“他人不好吗?”
于江:“……没有。”
诡异的停顿让尤路更担心了。“如果他欺负你,要马上告诉老师,不想和他一起玩,就不要和他一起。”
虽然按照于江和爆炸头的体格差距,被欺负的那个怎么也不会是于江。但在场的两人仿佛都没有发现这一点,面对这样对待小朋友般的叮嘱,于江认真点了点头:“好。”
尤路还想说点什么,下一秒,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于江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很轻,带着试探的意味。
尤路诧异地转过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无辜,同样流露出征询的疑问,好像在问:可以这样吗?
尤路收回视线,没有抽回手。于江知道他默许了,手掌的力道渐渐收拢。
既然不能说话,他决定用行动来告诉尤路,他很喜欢他。
除了睡觉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大白天这样牵手走路,尤路心里知道是很奇怪的。
但尤路还是没有拒绝,甚至不得不承认,他觉得非常的开心,就好像这证明了什么一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要一直想着去看两人的手,尤路继续说着其他的话题,问于江这一周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甚至主动提起了这一周经常见到他的事。
“好奇怪啊。明明上周一次也没见过你。但是这周好像经常见到。”
于江心底惴惴不安,生怕他下一句就是:是不是你故意的,幸好尤路完全没看出来,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是他故意的,有时候没见到尤路,他还会稍微等一会儿,就像刚才在书店。
昨晚用宫水的身份和尤路聊天的时候,他说了今天打算早点回家,于江顺势问了是几点,尤路自己也不太确定,说可能六点半多。
公交是五点半发车,每十五分钟一班。于江不确定他会坐哪一班车,于是六点半不到就到了校门口,借着看书的掩饰,看到尤路出现了,才跟了上来。
走进家门的时候,于江忍不住想,幸好他这么做了,不然没法和尤路牵手回家了。
“差点忘了!”尤路拉着于江,往放快递的玻璃房走。
于江不明所以,愣愣跟着他。
直到尤路拆开快递,把毛巾搭在他脖子上,于江还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面对他直勾勾的视线,尤路有点不好意思,嗫嚅着说:“我也不知道,随便乱买的,我想你体育课会不会要用呀?现在天气也比较热……”他没把体育课看见于江的事告诉他,说得含糊其辞。
面前的人忽然靠近,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小声说:“谢谢。”
尤路猝不及防,被裹进宽厚的怀抱里,一下子愣了神,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不、不用谢。”
他没想到于江会这么开心。哪怕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像刚刚那样牵手,从来没有这么贴近过。
只是送他一条毛巾而已。于江刚来没多久,他就给他买了一大堆衣服,那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啊。
他没有动,于江的手臂渐渐收拢了,把他抱得更紧。
靠得太近了。脸刚好埋在于江的肩窝里,鼻尖似乎嗅到了他的气味,干净清爽的皂香,还有于江自身的味道。嘴唇只要再往前几毫米,就能隔着衣服亲到他的身体。
脑海中忽然闪回了那个黑夜当中的亲吻。于江的嘴唇是很柔软的。
尤路放在身侧的双手向上抬了一下,触碰到于江的衣服时,又收了回去。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于江把他松开了,眼睛依然还是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但开口只是又道了一遍谢。
尤路胡乱摇摇头,一连说了几遍:“不用,不用谢。”
于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观察他。尤路起初还能和他保持对视,没过多久,受不了这种直勾勾的视线,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