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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水花与心跳

来日正长 阿苏聿 4321 2024-08-27 08:10:35

陶琢再醒来时, 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窗外雨已经停了,艳阳高照,世界很安静,只有远处若隐若无的鸣笛声。

陶琢望着天花板, 那一刻陶琢有种错觉, 觉得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不会有风雨。因为这个世界是严喻带他来的。

一切思绪慢慢回魂, 陶琢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手机早已没电, 又被雨水浇透,幸好还能用, 被人接了数据线插在床头充电。

陶琢拿过来解锁, 发现有三十七个未接来电。前五个来自陶正和, 两个来自许瑛,剩下三十个都是严喻打的。

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 不知是谁在和大夫说话。

片刻后, 严喻走进来,还穿着校服, 站在门口安静地看陶琢。

他们在温暖的阳光中对视, 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宁静。

最后是严喻走过来, 坐在陶琢身侧,伸手试了试陶琢额头温度——仍有点热,但已不像昨晚那样吓人。

昨晚他将昏迷的陶琢从出租车上抱下来时, 隔着一层校服都能感觉到那少年人的身体滚烫。

陶琢仰了仰头, 像小狗那样蹭他的手, 撒娇一般说:“我饿了。”

“吃点什么?”严喻问, “粥还是面?我去买。”

陶琢说粥,严喻点头, 转身下楼。

医院门口有一家粥店,严喻按照陶琢的口味,让老板免香菜少盐,又叫了两份肠粉,提着两杯热豆浆走回病房。

陶琢已然披着外套坐在床头,外套还是严喻随手挂在椅子上的,正龇牙咧嘴地看护士给自己扎针,嘴里一连串地念叨疼。

护士走了,严喻把手里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放下,垂眼看陶琢:“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早嘱咐过陶琢好好睡觉不要乱跑不要玩手机,结果直接给他来了个大的,哭得又可怜,严喻还不好开口教训。

陶琢抿嘴,看眼袋子:“怎么还有肠粉?加肉了吗,我想吃肉蛋肠……”

“不可以,只能吃蛋肠。不要转移话题。”

陶琢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严喻,严喻知道那是求饶的意思。

最后面无表情地捏了捏陶琢耳朵,看在还是病号的份上,放过不听话的小狗。

严喻也没吃早餐,和陶琢坐在一处吃饭。陶琢吃完肠粉想喝粥,要自己来,严喻不许,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吹凉了喂他。

严喻基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再加上陶琢断断续续的描述,很快把事情来龙去脉弄了个一清二楚。

陶琢忽然想起来:“那你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严喻直言:“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

陶琢一呆:“啊?什么时候?”

“学农找不到你那次。”严喻淡淡道,“你要删吗?”

被人装定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可如果这个人是严喻,陶琢想,那是完全可以的。

于是陶琢摇头:“没关系,我希望你找到我。”

严喻神色沉了片刻,看陶琢一眼,最后递了张纸过去,点点头说好。

陶琢喝完粥又问:“那你是怎么出校的?许瑛让你来的吗?”

“许瑛不知道,我猜到是谁给你打电话,觉得你应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发现你不在,自己翻墙出来的。”

估计就是宿舍后面那个矮墙,严喻的秘密通道。

陶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等等,那咱俩岂不是夜不归宿?宿管那边……”

严喻掏出手机给陶琢看,未接来电里全是许瑛和胡斌的轰炸,陶琢几乎能想象出胡斌顶着那个光头抓狂到快跳楼的样子。

陶琢:“怎么办……完蛋了……”

严喻说:“一起完蛋吧。检讨你负责写。”

陶琢抬眼对上严喻平静的视线,不知为何,两人同时莞尔一笑。

这一笑恍若太阳破云而出,把昨夜的黑暗与寒冷都驱散,陶琢忽然觉得浑身轻松。

“还笑?”严喻收起笑容,冷冷道,摆出一副架子来。

陶琢早摸清了这人外冷内热的脾气,并不害怕,抓他胳膊让他坐。

严喻便坐在床沿,陶琢很自然地靠过去,贴在严喻后背,和他交头接耳地讲话。

严喻懒得对陶正和的人品做出任何评价,只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这样吧,”陶琢说,“他要出国,我拦不住,也不会跟他走。人就是这样的,会相遇也会分别,哪怕是亲人也不能免……”

“但也有人会一直在一起。”严喻忽然打断。

“我知道的呀,”陶琢笑了,“能遇到这样的人是很幸运的……至于陶正和,他想滚蛋就滚蛋吧,每个月记得打钱就行了,否则我就去法院告他遗弃。”

露出虎牙,张牙舞爪地撂下一句狠话。

不过陶琢只是嘴上这样说,心里依旧有些难过。

陶正和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但他的爱确实存在,只是那爱太金贵了,需要用各种砝码去争取,陶琢得不到。

严喻伸手来替他捋了捋刘海:“不要想了。”

陶琢点点头:“不想了。”

“我知道的,肯定会有这样一天,”陶琢说,“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人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就是还是有点遗憾吧……”

陶琢陷入一段思绪,半天后才道:“那个老房子,对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虽然很短暂,但对我来说那就是家,曾经美好的记忆都发生在那个空间里,这是无法改变的……可惜房产证上只有陶正和的名字,他要卖,我也没办法。”

严喻点点头,把桌上的垃圾收捡好,对陶琢说:“睡一会儿吧,等下还有瓶药要打。”

陶琢说好,却抓住严喻滑走的衣袖,眼巴巴望着他问:“你去哪?”

严喻垂眼看陶琢,心头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不自觉柔和:“我就在门外,一会儿进来。不要怕。”

陶琢这才放心,松开手,闭上眼睛睡了。

严喻走到走廊,转身将门带上,隔着玻璃看陶琢翻身,不一会儿就盖着自己的外套睡着,脸上不自觉浮出点笑意。

他转身摸出手机,在拍下的售楼广告上找到陶正和的电话号码,给对方拨过去。

严喻提着水果回到病房时,陶琢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严喻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礼貌地等陶琢打完。

大概是在和林思含汇报这件事,商议事情的后续解决方案。陶琢没有和严喻说起过具体细节,严喻也不问。

不过后来严喻再也没有见过陶正和。

缘分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他让一些人相遇,让一些人告别,让无缘人分道扬镳,让有缘人坚定相爱。

陶琢挂断电话,回头,发现严喻正好推门而入。

陶琢狐疑:“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

陶琢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没关系,下次直接进来。”

严喻点头,对他提了提袋子:“买了点水果,你想吃什么?”

陶琢眼睛亮起来,但是下一秒又黯然下去:“生病不可以吃芒果吧……”他最喜欢吃芒果。

严喻面无表情:“可以吃一点点。”

“真的吗?”

严喻拿着碗和小刀往洗手间走,出门前听到陶琢嘱咐:“不要又切到手。”

严喻嗯了一声,扬起嘴角。

下午陶琢继续挂水,唉声叹气地躺在床上打滚,严喻投来一个“活该”的眼神,顺手叉了块水果递给陶琢。

陶琢慢慢咀嚼,让那清甜弥散在齿间,一边品尝,一边望着窗外思考人生。

忽然说:“严喻,‘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

“……”严喻说:“想练英语口语了是吗。”

“不想,”陶琢得意,“我都满分的。”

严喻看着某人尾巴翘起来,心中好笑,道:“但意志坚强的人首先要学会游泳。各方面的。”

陶琢听懂了一语双关,也笑:“学不会怎么办?”

严喻说:“我可以陪你。也可以教你。”

陶琢扭过脸来,安静地看着严喻,半晌后开口:“谢谢你,喻哥。”

他的发丝在阳光中被勾勒出灿金色的轮廓,整个人毛茸茸的,十分柔软。

“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说了也是废话,到最后就只是……谢谢你,严喻。谢谢你愿意陪我。我很感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严喻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陶琢的头。

他再也不会假装拿耳机,或者是骗陶琢头发上有虫子,而是光明正大地,认真又温柔地摸一摸陶琢。

阳光照进病房,在两个人肩头跳跃。

他们都听到了彼此响如擂鼓的心跳声,可是谁都没有开口,十分默契地保持沉默,在南城温暖的秋日中享受这一刻的心照不宣。

陶琢很快出院,前脚踏进一中,后脚就被许瑛拽进办公室。

陶琢在许老师劈头盖脸咆哮发火前果断认错,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许瑛长叹一口气,摆手说去吧去吧,下不为例。

这几天正好是一中的运动会,陶琢不便参加,严喻也跟着请假,两人直接去酒店开了个双人间,方便陶琢养病。

严喻每天下楼买水果买饭,大部分是清淡的食物,只有一次因为受不了陶琢撒娇打滚死缠烂打,买了一份麦门炸鸡。

周三校运会结束,周四正式上学,单宇冲过来揪着陶琢衣领前后摇,那气势恨不得把陶琢活剥生吞:“你小子怎么回事啊!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叛逆期玩失踪是吧!你要吓死人了知不知道!”

陶琢笑着任由他拉扯,心想阴差阳错,他为了躲避陶正和逃到南城,却在南城收获了一群真正属于他,也真正会陪伴他的人的爱。

他把事情简略告诉单宇,单宇义愤填膺,陶琢只是说没关系,已经过去了,他的生活也不会因此出现任何改变。

是的,没有任何改变。

除了……

陶琢望向严喻,再次听到自己胸膛下,那怦然热烈的心跳声。

为了帮陶琢顺利通过期末的体育测试,严喻答应教陶琢游泳。

周日一早,陶琢拎着各色泳具,包括那个游泳圈走进游泳馆,结果严喻看了一眼,淡淡道:“有我在,还要这东西做什么?”

游泳圈遂结束它短暂的使命。

严喻率先下水,站在深水区对陶琢招手,意思是让他下来。陶琢不敢,犹犹豫豫坐在岸边,被某人一拽,一把拉进水里。

陶琢怕水,畏惧那种被水淹没的感觉,总觉得会被呛到。但事实上这些没有发生,他只是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严喻接住了他。

严喻抓着他的小臂将他扶起来,他们一起漂在水面。严喻垂眼看陶琢,眼睫上沾着几滴剔透的水珠,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陶琢忽然挪不开眼。

“不要乱动,”严喻开始教陶琢游泳,“就这样慢慢地漂。你不是学过物理吗?水是有浮力的……”

“这样,伸出去,划水,对……别扑腾……然后同时蹬腿……但不要踹我……”

陶琢还是呛了好几口,严喻无奈地拍他后背。

“我松手了?”练习了一上午,严喻觉得差不多了,准备检查教学成果。

“要不再练一会儿吧。”陶琢忐忑。

“不行,我松手了。”严喻说,“朝我游。”

严喻松开手,陶琢感受身体慢慢浮起来,他试探着划水、蹬腿,慢慢向前游去。

严喻站在陶琢身前不远处,一手虚虚接着,确保万一陶琢真的沉下去,也能在第一时间把人捞起来。

但他显然多虑了。

严喻慢慢向后退,陶琢慢慢向前游,虽然动作生疏僵硬,时不时扑腾两下,但总归没有沉底,平稳而顺利地朝对岸游去。

游泳馆只有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绿色的玻璃窗照进来,洒在水面上,一片粼粼金光,仿佛跃动的白浪。

陶琢听到手掌破开流水的清冽的动静,不断掠过耳畔,忽然在这宁静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陶琢最后一次浮到水面上换气,深吸一口,沉下去,朝严喻靠近。

他许久没有上来,严喻正有些疑惑,听得“哗啦”一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猛地出现在他面前,破水而出,扬了严喻一脸。

“哈哈!”陶琢大笑道,撞进严喻怀里,抱着严喻脖子,“老子会游泳了!”

两具赤/裸的少年人身体搂抱在一处,滚烫的热度,和流动的,清凉的,滑过每一寸皮肤的水珠。

“……”

严喻沉默片刻,松开手,退后两步,朝陶琢泼了一捧水。

“!!!”陶琢猝不及防,抹了把脸,戴上泳镜:“严喻你别跑!”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游泳池里打闹起来,相互追逐着打水仗。

陶琢游不动就狗刨,狗刨不动就摸着边一寸寸挪,严喻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往深水区游,不料陶琢浑不怕淹死,大着胆子追过来,严喻只好回身接他,又被某人拱一脸水。

“……严喻。”陶琢被严喻单手揽着,靠在他身前,仰头看严喻的脸。

严喻低头看他,眉毛微动,跳出一个问号。

那一瞬阳光斜斜地打下来,落在严喻身上,也落在水面上。金光粼粼,严喻身前仿佛流动着一条滚滚星河。

严喻的嘴唇是湿润的,陶琢静静地看着,忽然发现自己有一种吻上去的冲动。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陶琢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想见到严喻,总是在旁人提起严喻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倏然轻轻一跳?

“累了吗?”严喻见陶琢迟迟不开口,歪头,有些疑惑地问。

“你等我一下。”陶琢忽然挣脱严喻的怀抱,七歪八扭地游上岸。

三分钟后,陶琢拿着手机出来,叉着腰,站在岸边招呼严喻看镜头。

还泡在水里的严喻回头:“……”

“陶琢,”严喻面无表情,“你也是流氓。”

“让我拍一张吧!”陶琢笑着说,“就在那里,别动,等我找个角度……”

水清澈见底,潺潺流动,光落在水面,水波纹轻轻摇动,仿佛有一万条鱼正从他们身边游过。

跳跃的水珠,光斑,碎金一样,星星一样。

严喻就在其中,在水中,在阳光中,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陶琢。

陶琢一怔,抬眼,对上严喻的视线,又落下来,看着屏幕里的他,用拇指悄悄抚过严喻的脸。

他摁下快门,又说:“笑一下。”

“不会。”

“快笑!”

严喻拿陶琢没办法,叹了口气,看着陶琢,露出一个很轻微的,无奈但宠溺的笑。

这一刻陶琢心念一净,觉得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重要了,只要能和严喻在一起就好。

陶琢摁下快门,定格了一个只有他见过,也只属于他的严喻的模样。

“不准乱发。”冲凉时,隔着一面墙,严喻忽然警告道。

“不发不发,我私吞,我珍藏,”陶琢说,“就是姿势好像有点重复,能不能再去水里让我拍几张?”

“……”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严喻在心里如此评价,懒得搭理,关了花洒,拎着东西到游泳馆外等陶琢。

清风徐来,香樟树光影斑驳。

陶琢出来时,严喻就站在树下,似乎若有所觉,抬头看向他。

那眼神很柔和,落在人身上,比阳光还要温暖。

于是陶琢一笑,抓着湿漉漉的头发快步朝严喻跑去:“等等我——”

两人并肩而行,消失在小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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