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严喻计划和陶琢一起出门买水杯, 顺便逛商场吃饭的小算盘泡汤了,因为周五下午放学前许瑛走进教室,通知各位下周将迎来本学期第一次月考,考试严格参照高考进行, 难度不低,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时间全班学生睡觉的醒了, 闲聊的闭嘴了, 整个高二年级打了鸡血似的严阵以待, 生怕比别人少学哪怕一分钟。
陶琢算了算自己目前的综合排名,知道如果暑假想被推荐去清北夏令营的话, 这次考试就不能跌出前20, 一时间压力山大, 每天沉迷刷题无法自拔,周末也没出门, 窝在自己房间复习, 时不时拿着卷子找严喻问数学题。
周日中午返校前才想起来忘了水杯的事,歉疚道:“考完再陪你去, 可以吗?”
“不着急。”严喻点头, 给陶琢盛了一碗汤。
月考第一天考完数学, 整个高二年级鸦雀无声,知道完蛋了,这回平均分绝对非常难看。第二天考完理综英语, 走廊阴云密布, 学生们行尸走肉搬爬回教室, 听见有人沉痛道:“别想不开, 一次考试而已,下次努力就是了。”
被安慰的人哇一声嚎啕大哭。
卷子改得很快, 周二一早就出了分。答题卡传下来,陶琢先去看严喻的,数学145。
陶琢顿时心凉了一截,心想连严喻都145……拿到自己的翻开一看,134。
单宇的声音从前面幽幽传来:“老子上高中两年来第一次数学考两位数……”
霍超说:“150满分及格是多少?噢90,没事单宇你还是及格了的……”
单宇很想死:“霍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班里所有角落都传来这样的唉声叹气,这还只是数学一科。等语文,英语,以至于理综的三张卷子发下来,整个五班顿时化身乱葬岗,大鬼小鬼凑在一起抱头大哭。
重点班尚且如此,其他非重点的班级更是无比惨烈。
许瑛来开班会,看出众人心情沮丧,难得没有阴阳怪气,说这是第一次按高考内容考试,题又出得难,分数不好看很正常,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这也是给你们一个提醒,”许瑛开始叨叨,“你们离真正做好准备上战场还有很大的差距,但高考已经不远了……”
后面的话谁也没听,台下学生全开始自动自觉做错题订正。
自习课上安静得落针可闻,胡斌转了一圈,发现没自己事,直接下班回家了。
“陶琢。”忽然有同学敲门,“瑛姐让你去办公室拿英语范文。还有禾姐,陈哥让你去拿有机练习卷。”
陶琢起身,从后门出去,和夏辛禾一起走向级组办公室。
从教室前往级组办公室需要穿过一条空中长廊,两人刚走到半路,一个女人忽然从中间的楼梯拐出来。
女人身形瘦小,穿一套黑色西装裙,拎一只小皮包,踩高跟鞋的声音唤醒了感应灯。借着那惨白的灯光一看,陶琢感觉女人长得有点面熟。
陶琢原以为只是个来找老师的家长,孰料女人看到夏辛禾,夏辛禾也看到她,两人同时一顿。
“嗯?”陶琢茫然,“怎么了?”
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快步走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抽了夏辛禾一巴掌。
那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陶琢仿佛能感受到夏辛禾脸上火辣辣的温度。
“!!!”陶琢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陶琢想拉开她,不料对方紧紧抓着夏辛禾校服,力气远比陶琢想象得大,嘴里吼道:“是你对吧,就是你对吧!”
女人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陶琢看呆了,夏辛禾站在原地不说话。
许瑛闻讯而来,身后跟着年级级长。也不知道许瑛那小胳膊小腿哪来的力气,硬是把这位情绪崩溃的家长架起来拖回办公室。级长则去轰看热闹的学生,让他们滚回去自习。
陶琢作为目击者也被许瑛带走,路上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觉得女人面熟。
那是谭棠的母亲,她们脸颊左侧都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女人手上戴了戒指,一巴掌把夏辛禾右脸刮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陶琢去医务处拿了棉签碘伏和创可贴,走回会议室,夏辛禾坐在角落,被许瑛吩咐暂时不要离开。
“我自己来吧。”夏辛禾对陶琢点头。
陶琢说:“你看不见,我来吧。”
“谢谢。”夏辛禾不再坚持,稍微侧过脸,方便陶琢坐在一旁动作,陶琢撕开一包棉签,小心翼翼擦干血,又沾了点碘伏帮夏辛禾消毒。
碘伏接触伤口的时候夏辛禾疼得本能一窜,很快又镇定下来一声不吭。
陶琢正在贴创可贴,夏辛禾忽然说:“其实你都知道吧。”
陶琢顿了一下,低头嗯了一声。
“那天我在洗手间,一出来就……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但我谁都没说。”
“我知道。”夏辛禾一笑,“你一坐下我就感觉你表情不对,看你是从饭店回来的,就大概猜到了。”
陶琢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外不时传来谭棠妈妈的哭声。
“是被发现了吗?”陶琢问。
夏辛禾苦笑:“不然呢,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陶琢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道:“聚餐那天我表情很奇怪吗?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觉得你们两个……我只是……只是有点震惊……”
“没事的。”夏辛禾淡淡道,似乎已经习惯了,出神地看着窗外。
“你知道吗?”树枝哗啦啦的抽打窗户,安静良久后夏辛禾忽然说,“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勇气……”
“如果这个人与你同性,就更是这样。”
许瑛走进来,看见夏辛禾脸上的伤,默不作声,半晌后长叹口气,让陶琢先回去自习。
陶琢起身离开,带上会议室的门,刚一折身,在走廊上撞到严喻。
严喻大概是听说了事情经过,静静地垂眼看陶琢,眼神很沉。
严喻没有开口,陶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走近,和他一起走回教室。
关于夏辛禾与谭棠的八卦很快传遍了高二年级,课间不断有人故意“路过”五班窗外,指指点点地发出议论。
陶琢忍无可忍,走过去“唰”一下把窗帘全拉上。
“谭棠。”十分钟后,一个女生出现在教室门口,小心翼翼敲门。“那个……许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谭棠什么也没说,穿上校服,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远。
办公室前后门紧闭,谁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只知道从第二天开始,谭棠再也没来上过学。整整一个星期,直到第二周周一早读前,陶琢抵达教室,发现谭棠的位置被清空了。
许瑛来上第一节课,忽然:“蒋卉芸,你坐到李染旁边去,后面的人整体向前挪一排。”
被点到的人小心翼翼:“那谭棠……”
许瑛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全班人瞬间心领神会,谭棠不会再来了——谭棠转学了。
有人回头看夏辛禾,班里冒出细细小小的议论声。
许瑛冷冷道:“头都往哪儿看呢?黑板在前面!上课!”
夏辛禾不为所动,依旧用一只小皮筋随意扎着松散的头发,一手托腮一手转笔,扭头望着窗外,仿佛身边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后来陶琢去办公室领卷子,有一次路过会议室,听到许瑛找夏辛禾谈心。
许瑛的声音透过门缝模模糊糊传来:“……这只是一时的荷尔蒙冲动……”
良久后夏辛禾回答:“我知道的,老师。”
许瑛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犹豫片刻补充道:“如果听到学校里有什么议论你的话,你就立刻告诉我,我会去处理,你明白吗?”
夏辛禾默不作声。
可流言蜚语是无法被剿灭的,世界上总有人管不住舌根。
这天下午放学,年级前十被胡斌喊去开会,单宇不知道去哪了,陶琢一个人到饭堂吃饭。饭堂依旧人头攒动人满为患,陶琢端着饭盘转了一圈,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
然而刚坐下没吃多久,听见旁边一个声音说:“……对啊,真没看出来……”
另一个人大声道:“好恶心。”
陶琢皱眉,抬头望过去。这人他见过,但印象不深,在脑海里搜刮半天,最终想起名字,是隔壁六班的薛昊杰,孙亿鸣在篮球场上差点和他打起来过。
“……谭棠长得挺漂亮的,”薛昊杰说,“……毁了,以后见不到了。”
“蔡滔,你怎么不说话啊?”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另一个男生忽然道,怼了怼身旁的人,“你说呢,是不是可惜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就是蔡滔,闻言低着头不吭声,不断扒拉盘子里的那点米饭。
“你别惹他了,”薛昊杰嘻嘻哈哈,“人家之前暗恋谭棠,还想着……搞好关系,顺便……谁知道……”
那群人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蔡滔脸涨红了,不敢说什么。
懦夫,陶琢忽然这么想。
“照我说啊,谭棠就是太单纯……”他们把声音压低,但陶琢还是听到薛昊杰的话:“没和男的谈过,当然不知道……”
然后是一阵更恶劣的笑,什么意味不言自明。
陶琢放下筷子起身,面无表情走到薛昊杰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陶琢垂眼看着薛昊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薛昊杰注意到。
“你谁啊?”薛昊杰莫名其妙,“我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你敢不敢站起来,大声重复一遍。”
薛昊杰被那居高临下的表情惹火了,怒道:“凭什么啊?我说错了吗?我觉得她俩恶心不行吗?”
他的声音很大:“同性恋不恶心吗?你自己想想,要是宿舍里有人背着你和另一个男的……”
陶琢忽然抄起蔡滔身前的饭盘,反手扣在薛昊杰头上,米饭和菜汤连滚带爬顺着头发往下掉。
薛昊杰一怔,下一秒怒不可遏地跳起来,试图去抓陶琢的衣领,可惜陶琢反应快,灵活躲过,又反身给了薛昊杰一脚。
薛昊杰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陶琢扑过去,把人摁在地上揍。
两人像野兽般撕打,一旁的人纷纷躲远,嘴上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谁也不敢上前拉架。
半小时后,陶琢抬手蹭了下脸,颊边还有点血,很刺眼地粘在手背上。
“别乱动!”校医见状立刻大吼,“想破相是吧!”
陶琢赶紧不动了,乖乖仰着头,校医走过来,用棉签沾着碘伏在陶琢微微肿起的脸上用力点了一下。
陶琢下意识“嘶”一声后退,心里很敬佩夏辛禾,然后被校医恶狠狠抓着胳膊拽回来:“别躲!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干嘛去了,同学之间怎么能下那么狠手!”
“他欠打。”陶琢淡淡道,又被校医用棉签戳了一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吭声。
校医帮陶琢处理伤口,外面天渐渐黑了。昏黄的路灯全部亮起,医务室的门被人打开。陶琢回头一看,那穿着校服外套顶着一副臭脸的,不是他同桌严喻还是谁。
“你是他同学?”校医扭头,看了眼严喻,严喻点头。
“正好,你陪他一会儿,我去看看那个。那个估计有一周见不了人了。”
校医转身离开,陶琢低头,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房间里只剩严喻和陶琢。医务室是这样安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于是陶琢听到了严喻压抑的呼吸,胸膛的起伏……然后知道他在生气。
严喻垂眼睨了陶琢半天,终于开口,淡淡道:“为什么打架?”
陶琢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因为薛昊杰那王八蛋开黄腔,因为他说同性恋恶……
可思虑飘到这里,蓦然一顿。
“同性恋”,这三个字就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插在心头,陶琢不敢把它拔出来公之于众,怕溅出一身血,反而弄脏严喻。
于是陶琢扭开头,故意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哪有什么为什么,看他不爽就动手了。”
严喻只是盯着他,须臾后抬手,撩起陶琢下巴,碰了碰脸颊上那一整片惨不忍睹的青青紫紫。
严喻的动作很温柔,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不会带来任何痛感。
可就在严喻手指触碰到陶琢皮肤的瞬间,陶琢却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故意向后一躲,侧脸避开这个动作。
严喻一顿,下一秒捏着陶琢下巴把人勾回来,这回带了几分力度,陶琢挣不开,只好被严喻钳制着强迫仰起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陶琢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严喻了——冰冷,沉默,愤怒,身周带着淡淡戾气。
陶琢沉默片刻,抬起手,拨开严喻的手,第二次躲掉那人的触碰与抚摸,低声说:“你去上课吧。”
严喻似乎僵了一瞬,最终没有坚持,收回手,看着陶琢:“晚自习而已,请假就行。”
“你们前十晚自习不是要补课吗,”陶琢低着头,“去晚了胡斌又发火。”
严喻微顿:“你怎么知道?”
“听苏妈说的,”陶琢说,“胡斌不同意你退出少年班的考试……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考了再说……”
“其实去少年班也挺好的,严喻,”陶琢垂着头,“前途是最重要的,没必要因为我……”他边说边看严喻,然而在接触到那人视线的瞬间不由一颤,声音立刻小下去。
果然,严喻整张脸都冷下来,一字一顿盯着陶琢沉声说:“陶琢,你再说一遍。”
陶琢抿紧嘴巴不回答,一时间医务室里静得令人头皮发麻。
最后陶琢避开他视线,转移话题一般低声道:“我……我让单宇来陪我了,他马上就过来……你回去吧。”
严喻紧紧盯着陶琢,陶琢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最后严喻只是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医务室大门。
单宇正好拉开门,两人打了个照面,单宇:“咦,喻哥?”
陶琢同时抬头:“哎,严喻……”
严喻立刻站住,回头望向陶琢。那一刻陶琢明明白白在严喻眼中看到了祈求。
那双乌沉的深黑的,从来目中无人的眼睛里,因为他的一句话,流露出脆弱的祈求。
陶琢倏然哑巴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话。
医务室寂静无比,却如长长黑夜,是暴风雨中翻滚的大海,将被卷入其中的人生生吞噬。
单宇感觉到气氛微妙,皱起眉头打量二人。
陶琢望着严喻,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说我刚刚又说错话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其实不想你去少年班。
可陶琢最后只是说:“……没事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严喻用力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单宇松了一口气,说:“还以为干嘛呢,你俩这……喻哥怎么来了?”
“没有,可能就是听说我打架,过来看一眼吧,”陶琢低下头,欲盖弥彰,“毕竟是同桌嘛。”
单宇不再追问,非要看陶琢的伤,看了又啧啧两声:“哎哟哎哟,伤得不轻啊。”
陶琢冷笑:“你是没看见那孙子,比我还惨,估计这周没脸见人了。”
单宇问到底为什么打架,陶琢把来龙去脉简要告之,单宇顿时怒了,一撸袖子:“孙子人呢?我去再补两拳。”
陶琢把他拉回来:“别他妈给我惹事了,还不知道之后胡斌和许瑛要怎么找我麻烦呢。”
单宇这才作罢,说没事,打得好,检讨兄弟帮你一起写。
陶琢脸上的伤因为和单宇说话又裂开了,龇牙咧嘴地喊疼,单宇连忙去找纸和棉签帮陶琢擦血,剪了块纱布给他摁着。
期间陶琢垂眼不动,看似发呆,实则心乱如麻。
薛昊杰的那番话,还有严喻的眼神,以及已被他确认的他内心深处对严喻的感情……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全搅和在一起,令陶琢无比迷茫。
陶琢想来想去,最后开口:“单宇。”
单宇:“嗯?”
“你会觉得恶心吗?”
“什么?”
“禾姐和谭棠。”
“我靠,”单宇抬手就给了陶琢后脑勺一巴掌,“你小子他妈的在想什么,当然不会啊!”
“卧槽疼疼疼,你轻点,”陶琢嗷了一声,“我可是病号啊!”
片刻后又问:“那……如果不是禾姐和谭棠呢?”
单宇:“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不是我们身边的人,没有明确是谁,而是这个概念……同性恋,”陶琢斟酌道,“假设就是你不认识的……一个男的,和另一个男的,会觉得恶心吗?”
单宇说:“其实也还好吧……我肯定是喜欢女生的异性恋啊……但有人喜欢男生……这也没什么吧……”
陶琢忽然想起薛昊杰的那番话。
陶琢:“薛昊杰让我想,说,假设是在宿舍里,你的舍友和另一个舍友——就只是假设啊——假设他们是同性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接吻,拥抱,睡一张床,因为梦中梦到对方,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
单宇赶紧打断:“我懂你意思,等等等打住打住……”
他的回答击碎陶琢所有幻想:“我觉得……可能是会有一点不舒服吧。”
单宇赶紧补充道:“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只是……哎呀他这个比方就很奇怪,为什么非要这么想呢?我不觉得禾姐和谭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不知道。”单宇失去了语言能力,彻底抓狂,“哎你别纠结这个问题了,都已经这样了。总之我觉得他这个假设本身出发点立场就很有问题……”
陶琢害怕再问下去单宇会起疑,点点头作罢。
可他始终无法摆脱脑海深处的那个念头——
假设,薛昊杰用这样的语言攻击严喻……
假设,有人用“恶心”“奇怪”“不舒服”“同性恋”的态度对待严喻……
陶琢在听到薛昊杰的话后,第一反应是害怕自己对严喻的感情被发现,自己变成被人人喊打的众矢之的。
但紧接着陶琢发现,更让他害怕的是严喻同样成为那个被攻击的对象。
那是严喻,对他来说全世界最好的严喻,陶琢不能接受。
“单宇。”陶琢忽然开口,“如果有人问起为什么打架,你什么都不要说,好吗?”
“为什么?”单宇不解,“是薛昊杰那傻x先……”
“不要再把那些话扩散出去,”陶琢编了个理由,“关于同性恋的那部分。实在有人追问,你就说是薛昊杰开黄腔。”
“噢,还是你想的周到。”单宇点点头。
“喻哥问也不行。”陶琢出于某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原因,如此强调。
“啊?喻哥也不行,”单宇说,“但我觉得喻哥,其实严喻应该不会排斥……”
“不,行。”陶琢强硬地打断道,“听见没有?否则揍你。”
单宇见识到了平时看似无害的陶琢同学的战斗力,闻言立刻点头,发誓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半小时后,校医回来,再次检查陶琢的伤口,说没事了,回去自习吧,伤口会慢慢愈合,这几天不要吃辛辣上火的食物,留疤了她不负责。
陶琢在单宇的陪同下走回教学楼,还没进教室,被许瑛喊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齐刷刷杵着一群人,薛昊杰,蔡滔,还有几个陶琢叫不上名字的,刚刚打架事件的参与者和目击者全部在场。
陶琢看了薛昊杰一眼,薛昊杰鼻青脸肿,嘴角一片红,稍微牵动就疼得半张脸直抽抽,估计这一周喝水吃饭都是个麻烦事。
级长放下水杯,显然刚进行完一通劈头盖脸的输出,见陶琢进来,道:“行了,人到齐了,你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陶琢沉默不语。
级长气极反笑,点着所有人脑袋:“都哑巴了?没长嘴啊?有胆子打架没胆子和我解释吗?说话!”
一拍桌子,吓得所有人同时一颤。
陶琢撩起眼皮瞥薛昊杰,恰巧薛昊杰也在睨他,视线在空中相撞,陶琢冷笑一声。
“薛昊杰,你说。”级长道。
“……就是一点小矛盾就打架了。”薛昊杰嘟囔,“没有别的原因。”
级长当然听得出这是谎话,但问来问去审了小半个钟,始终撬不开这群小兔崽子的嘴,最后只能让他们滚回去写检讨,再有下次就停课一周,把父母喊来亲自陪着调监控。
走出级长办公室,陶琢与薛昊杰擦肩而过。
“别让我再听到你放屁,”陶琢轻声道,“否则我照打不误。”
撂完狠话就独自走上楼梯,一个人回了教室。
陶琢推开后门,严喻坐在座位上,闻声笔尖一顿,但是没有回头看陶琢。
陶琢抿抿嘴坐下,掏出英语卷子试图使自己进入学习状态,但没有用。陶琢烦躁极了,发现自己只要严喻在身边,一颗心就全被这人一举一动轻松操控。
陶琢拿起卷子,走到教室前排苏越廷身边的空位。
苏越廷同桌是走读生,晚上不在学校上晚自习。
苏越廷正在算万有引力,显然非常疑惑,抬头看陶琢,陶琢说:“后面太冷了,借我坐一会儿。”
对方点头说好,陶琢便坐下,一整节晚自习都没有回身看严喻。
放学时陶琢走回自己座位,却对严喻视而不见,转而戳单宇:“去小卖部吗?买点薯片。”
单宇勃然大怒:“都他妈这样了还想着吃垃圾食品呢陶小琢!”
陶琢一把勾住单宇肩膀:“哎呀吃一点死不了的,走吧走吧……”拽着单宇一起往楼梯的方向走。
走到楼梯间时,才借着动作转身偷看某人。严喻坐在原位上不动,垂眼叠试卷。
那个影子很孤单,陶琢心里一跳,忽然很愧疚,有一种立刻回到严喻身边的冲动。
可不等他为这个冲动付诸行动,严喻已经收好书包,站起来,一个人朝反方向走,消失在黑暗之中。
陶琢就这样躲了严喻一周,严喻什么都没说,平静接受陶琢对他的所有处置。
他有时实在太识趣了,知道陶琢不想和他说话,就绝不主动来打扰陶琢。
周六放学前,单宇让陶琢跟他回家住,说他妈妈听说了打架的事,想给陶琢做顿病号餐。
“什么病号啊,”陶琢无奈,“都快好了……再说你怎么什么都跟你妈说。”
“你就说去不去吧,我妈亲自下厨。”
陶琢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家面对严喻,沉默许久,最后点头:“去。”
陶琢站在宿舍的走廊上抓耳挠腮,遣词造句,思考该怎么和严喻开口。他和严喻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
最后陶琢一咬牙,硬着头皮打字:这周我不回去了,我去单宇那儿住。
特地把“回家”改成“回去”,仿佛在强调某种距离。
陶琢以为严喻不会回复,可微信发过去不到十秒,陶琢连聊天页面都还没退出,严喻的微信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陶琢很不争气地手一抖,接了起来。
两人谁也不说话,“沙沙”声所代表的沉默压得人喘不上气。
最后严喻一言不发,就这么挂断了电话,陶琢看着没有回复的微信界面抿嘴。
酝酿了一天的雨忽然倾盆而下,将整座城市淹没在乌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