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乐谱, 偶尔需要一些不协和音程的点缀。陶正和是那个小二度的极不协和音程,严喻则是那个温柔的主调。
在经历过一个刺耳的不协和音后,陶琢感觉那旋律悄悄转了调。每当他在胖丁的课上不经意扭头,和身边的严喻老师对上视线时, 那旋律的改变就更加明显。
单宇也发现了这一点, 因为陶琢和严喻一起吃饭的频率越来越高, 和自己一起打篮球的次数越来越少。
“你们俩……”单宇狐疑地说, 端着盘子走过来, “不会在……”
“背着我学习吧?”
陶琢:“……”
陶琢松了一口气,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这一口气, 对单宇说:“学习还需要背着你吗?当你面学你都没危机感的。”
单宇一想也是, 高高兴兴坐下来和陶琢一起吃饭, 无视严大神那嫌弃的眼神。
十一月的月考结束后,许瑛来开班会, 说期末考时间定了, 在一月中,也是六校联考, 每个学校负责一科出题, 难度很高。但联考总排前一百者, 可以参加寒假的统一集训,是针对清北夏令营准备的,机会难得。
陶琢翻出上次六校联考的分数条, 发现自己的联排名次是231。
严喻是一定会去寒假集训的, 如果想和严喻一起, 陶琢发现自己得在尖子如云的六校联考里进步一百三十多名……
唉。
严喻忽然感到陶琢戳自己手肘, 抬头,听见那人问:“如果不去少年班, 你想去哪个大学?”
严喻看他一眼:“清华。”
陶琢:“……”
陶琢掏出手机,研究广东理科省排多少才能进清华,发现这个名次从六校联考前100变成了全省排名前100。
陶琢用六校联考的排名和省排名进行换算,得到了一个令人心死的数字。
“……”陶琢和手机大眼瞪小眼。
“怎么?”严喻勾了勾嘴角,明知故问,“你想去清华?”
陶琢不想承认自己想和严喻去同一所大学,嘴硬道:“不是。就是想扬眉吐气一把,让我爹哭着回来求我别走。”
严喻似笑非笑看陶琢。
陶琢头皮发麻,把他推回去:“如果不去清华……”
严喻歪着头:“北大。你选吧。”
陶琢:“……”
陶琢认命了,掏出卷子开始刷题。
上胖丁的语文课时严喻忽然戳陶琢,陶琢:“?”
严喻说:“数学试卷。”
陶琢一头雾水,把自己的数学月考卷递过去,看见严喻撑着脸低头研究了一节课,放学时把试卷和一沓手写的笔记一起还回来。
还有一本厚厚的练习册。
严喻说:“薄弱点,给你整理好了,针对性刷题,题号我都写在纸上。还有一张是附中数学组的出题习惯,他们出题人心事比较多,癖好比较变态,你提前看一下。”
陶琢受宠若惊地接过,打开来看,片刻后问:“就做这几道题?”
“不是,”严喻淡淡道,“除了这几道,都得做。”
陶琢:“………………”
陶琢:“我不要考清北了。”
严喻残忍道:“不行。”
考不考清北陶琢还没想好,但很想和严喻一起去寒假训练营是确定的。于是陶琢读完严喻整理好的笔记,掏出草稿纸,长叹一声,小蜜蜂似的勤劳刷题。
两人一起去饭堂吃饭,饭后陶琢回508洗澡,严喻去自习室。但在进自习室之前,严喻脚步一顿,绕到宿舍楼后无人的空地,给陈娴打了个电话。
严喻开口就说:“我不想去少年班。”在陈娴连珠炮般质问之前道:“我想去清华。”
电话那边的陈娴深吸一口气:“最开始不是你说想去少年班?”
是的,严喻想,但那是因为他想早些逃离陈娴的控制。可现在……
“你不会谈恋爱了吧,严喻?”陈娴若有所觉,冷冷逼问严喻。
严喻一顿,眼前闪过陶琢的脸,随即不着痕迹地道:“没有。”
“那为什么改主意?”
“因为清北是最好的。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做到最好?”
陈娴无言以对,最后只好说:“严喻,没有人值得你放弃你的前途,你明白吗?”
严喻点头,阳奉阴违地说明白。
一整节晚自习陶琢都在和数学奋战,严喻给他的这本练习册针对性很强,题也经典,陶琢如痴如醉,一下课就虚脱在桌上。
死了一会儿,抬头,发现单宇人间蒸发,大概是溜去饭堂吃宵夜了。
陶琢忽然贼心一动,戳严喻:“去操场散步吗?走吧走吧,脑子好晕。”
严喻看他一眼,放下笔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先绕去饭堂买了两杯西米露,再走回来,举着西米露沿操场乱逛。
十一月,天已渐渐凉了,秋风瑟瑟,大家都穿着外套,跑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偷偷摸摸在外套底下牵手的小情侣。
两人边走边闲聊,从单宇聊到苏越廷,从宿舍聊到一中,从数学聊到未来理想,最后陶琢敏锐地感觉眼前有个影子闪过。
“啊!那不是单宇吗?”陶琢疑惑道。
严喻望过去,发现确实是单宇,身边还有个女生,两人挨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手不小心相互打到,触电般分离,过一会儿又不长记性地再次靠近。
“靠!”陶琢顿悟,“有情况不上报组织!严查!”
严喻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陶琢正准备掏出手机留下单宇偷偷谈恋爱的证据,后面陡然响起一串窸窸窣窣之声。
一群人忽然加快脚步,健步如飞地从两人身边经过。
陶琢:“?”
有人压低声音:“别回头!大斌在后面!”
果然,下一秒听见胡斌声如洪钟地吼道:“别跑!都给我站住!早恋是吧!把你们家长喊来!”
陶琢回头一看,一个身穿校服的光头正叉着腰冲学生们指指点点,脚上穿一双运动鞋,见警告无效,愤怒地拔腿就追。
“卧槽,”陶琢震惊,“胡斌怎么还玩伪装啊!要不是探照灯扫过去谁知道那是胡——”
还不及反应,忽然觉得手腕被严喻一抓,下一秒就被他拉着向前跑。
严喻拽着他,陶琢一愣,也反握住严喻的手,两个人跟着小情侣大军在操场上狼狈狂奔,纷纷向教学楼逃窜。
停在图书馆前面那条路时陶琢直喘,把西米露递给严喻让他帮忙拿。五分钟后才缓过来,一头雾水地说:“不是,咱俩跑什么啊!胡斌抓的是情侣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严喻端着两杯西米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道。可能心虚吧。”
陶琢笑了:“你心虚什么?单宇才应该心虚吧!”
严喻心想那你跟着我跑什么呢?也没见你甩开我的手。
第二节晚自习预备铃响了,两人又绕着教学楼逛了一圈,把西米露喝完丢掉,慢慢晃上五楼。
单宇正坐在前桌大喘气,显然也经历了一番夺命狂奔,见两人回到座位上,扭头说:“卧槽,你们都不知道刚刚胡斌有多阴险,穿着个校服在操场上晃,要不是那颗锃亮的脑袋反光,真直接打入敌军内部融为一体……咦你俩刚刚去哪了?”
“操场。”严喻淡淡道。
单宇一怔,看看严喻又看看陶琢:“不是你俩去操场凑什么热闹?”
陶琢冷笑:“你又去操场凑谁的热闹?”
单宇脸顿时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抱头鼠窜地转回去了。
胡斌一个人也没抓着,经过走廊时怒气十足,站在门口傲视整个教室,所有人都低着头辛苦憋笑,生怕联想到刚刚胡斌穿校服的样子笑出声,然后就被抓去办公室提审。
等胡斌走了,陶琢撕下一张草稿纸,开始给严喻写纸条。
“啪哒”一声,一枚纸团砸到严喻桌上。
严喻发现这次意外的厚,展开一看,陶琢画了个张牙舞爪的光头胡斌。
严喻好像笑了一下,也从草稿纸上撕了一条。
片刻后丢回来,陶琢打开。
严老师面无表情地写:“还想不想考前100了?”十分没有温度的话。
陶琢:“……”
学,这就学,将送东阳马生序贯彻到底!
结果电磁综合算到一半,余光一瞥,发现严喻偷偷摸摸把画着光头胡斌的纸条收进笔袋。
陶琢每天和严喻同进同出,被霍超戏称为教室后方两台无情的做题机器。
单宇有时忍不住望着两人低头苦学的身影感慨:“我看全世界也就你能和严大神做同桌了。”
陶琢懒得搭理,严喻则在翻卷子的途中面无表情扫单宇一眼。
单宇瞬间被冻得一抖,不再做到处发光的电灯泡,灰溜溜地转过身去也开始写作业。
重点班进度很快,何涛开始讲数列的重难点突破,每种题型都总结十几种解法,眉飞色舞刹不住车,一而再再而三拖堂。
偏偏他的数学课大多安排在上午最后一节,倒霉的五班学子就只能望着人满为患的饭堂黯然心碎,滚去小卖部吃泡面。
中午放学,陶琢精挑细选,买了两盒拌面,拎着几个小面包和香肠回到座位上。
严喻很自然地把手伸过来,拿走他怀里的面碗,一起带去热水机旁接水。
单宇叼着一袋奥利奥路过,见状道:“喻哥帮我也泡一下。”
严喻漠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单宇:“?那你为什么帮陶小琢泡?”
严喻没搭理他,拎着面碗高贵地飘远了。单宇泪流满面,自己可怜兮兮地跑过去接水。
508的四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吃面,边吃边随口扯淡。
陶琢撕料包,把各种乱七八糟的这个酱那个粉倒进去,打开叉子使劲搅和。
叉起来刚吃了一口,耳朵还在听身边的单宇聊本班八卦,眼睛已经盯上了严喻的面碗。
严喻:“……”
果然,陶琢眼巴巴道:“你那个什么味道?好吃吗?给我尝一下……”
单宇怒斥:“怎么,别人碗里的总是更香一点是吧,瞧你那点出息!”
话音刚落,“别人”已经面无表情把碗推过来,直接推到陶琢眼皮子底下。
单宇:“……”
单宇幽幽:“严喻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
双标啊!!!
单宇不敢说,只能在心里怒吼。
陶琢对单宇的心理活动毫无所觉,接过碗就要尝,被单宇“哎”了一声。
陶琢茫然抬头,单宇提醒道:“那是喻哥的叉子。”
严喻闻言顿了顿,神色不明地瞥陶琢。
陶琢倏然一僵,不知为何,冒上一股做贼般的心虚,哦了一声,把叉子还给严喻,避嫌般把碗也推回去,一口味道也没尝。
周三下午,学校组织优秀毕业生返校,给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开经验分享会,所有学生都要参加。
严喻被许瑛喊走了,陶琢就提前去礼堂,占了个角落的安静位置,打算和严喻一起写作业。
坐下没多久,一个女声从背后响起:“这里有人吗?”
“哦,有人。”陶琢回头,发现是赵青桐,“这是给严喻占的位置。后面没人,你坐吧。”
赵青桐笑笑:“你和喻神关系真好啊。”
陶琢心头蓦然一跳,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还好吧?就,一个宿舍的,又是同桌,朋友嘛,才会帮他……”
赵青桐莫名其妙:“就是说你俩是朋友啊,你紧张什么?”
陶琢只好点头说是是是,对对对,赶紧缩着脑袋转过去。
活动开始五分钟,严喻姗姗来迟地出现,推开后门,面无表情挤过来。
严喻说了声借过,弓腰从陶琢身后进去,为了保持平衡,手很自然地在陶琢肩上搭了一下。
那一刻,严喻的呼吸从头顶传来,像灼人的浪一样拍在陶琢脸边,大腿也擦到陶琢后背。陶琢触电般抖了一下,心里浮起一些他无法解释的欲望和念头,下意识往前缩,借势躲开严喻。
严喻似无所觉,只是坐下,瞥了一眼陶琢,目光在他面前的水瓶上停下:“有水吗?借我喝一口。”
从前陶琢都是直接递给严喻,完全不介意严喻会怎么喝,嘴唇会不会碰到瓶口,会不会算是……间接接吻。
但今天,陶琢莫名感到焦躁,支支吾吾:“啊,我喝过了……要不我去给你找个杯子倒?”
严喻垂眼,摇摇头,意思是不用了,不再搭理陶琢,低头写作业。
陶琢抿了抿嘴,忽然心烦意乱,直到活动结束也没能写完一篇完形填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