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小堃村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隋辨的阵也没敢轻易撤掉。
被赵红玫差点儿给弄死的周栓这会儿仍未清醒,光看他这状态, 严律估计他这几天能醒都够呛,只能让孙化玉先给孩子弄回屋里看看情况。
董鹿也强打精神去给孙化玉打下手,隋辨因不确定阵能坚持多长时间而去了周家前门他下阵眼的地方检查,黄德柱则因耗损过度, 直接进到周栓屋里找了个地方猫着睡觉了。
几人原本是想把赵红玫也一起带屋里先歇歇, 但即便是徐盼娣走了,赵红玫也依旧不乐意靠近周家,她心脏的孽气被孙化玉施针又配合符给暂时压制, 因本人有了配合的意思, 所以这回至少能拖到仙门来人再想办法。
赵红玫在送走徐盼娣后仿佛整个人的魂儿也跟着被抽走了,麻木地找了个墙根坐下, 因为身体问题而沉重地喘着气儿,眼神麻木地看着地发呆, 肖点星被董鹿安排过来盯着她。
她身体的痛苦原本也就是因为被寄生而导致的,但现在一通折腾下来竟然还能活着却也是寄生影响的, 这事儿倒是十分讽刺, 但严律不想过多评判,只看着赵红玫,低声道:“虽然是个疯子, 她到底也是当娘的, 不忍心看女儿受苦。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你挑唆她的那些狗屎话能有什么用,但就是觉得得抽你一回才解气儿。”
即使是坐在小板凳上, 薛清极也保持着一个还算规矩的坐姿,闻言轻笑了声:“我挨你教训的次数反倒比师父还多出许多。”
妖皇并不承认:“我们妖可没你们仙门规矩大, 哪儿那么多教训你的时候。”
“‘规矩’本就是因时因地而可轻易更改的,仙门的规矩从来都好遵从好应付,倒是妖皇的规矩属实是难为人。”薛清极慢悠悠地说道,“那回我曾在被困脱身后略惩戒了下作乱的妖,无非是手段厉害了些,仙门得知后也不过是口头告诫,反倒是妖皇,一见面便破口大骂,只恨不得挽袖子抽我两巴掌,我师父都只敢在旁附和,还要拉着你,以免你真打我一顿。”
严律使劲儿想了想,确实是没想起来。
见严律苦思冥想,薛清极贴心道:“妖皇不必硬要回忆,左右你年纪大了,这些事儿记不住也是常有的。”
他这阴阳怪气的狗样儿真是千年不变,严律撇了下嘴,竟然还真心安理得地不再回忆。薛清极虽然打以前就又犟又性格邪门,但也不知道怎的,对妖皇还有些尊重,每回发作时挨了妖皇训斥或见真把他给惹毛了,反倒就消停下来。
上辈子薛清极虽因杀戮过重而在仙门有些口碑问题,但好歹直到死也没做出过什么欺师灭祖邪门歪道的缺德事儿,严律自觉今天给他一脚又抽了他一巴掌,这小子总归要老实些了,这才打了个哈欠,困意浓重起来。
兜里最后一根烟抽完,严律的困劲儿还是没能消散,这几天的奔波耗损加上神经紧绷对他影响也不小,闭上眼准备眯一会儿,睡前还不忘含糊地跟薛清极嘱咐一声:“你哪儿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儿,少把自己往徐盼娣那角度套,这世上哪儿有完全处境一样的人啊。”
薛清极没有回答,严律抱着肩膀混沌地睡过去前,瞧见他侧头过来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等肖点星也打着哈欠站起身活动时,发现严律早已歪着头睡着了。
这位传说中的妖皇唯一的爱好就是睡觉,这破地方也能靠着墙就着,只是梦里还锁着眉头,好像有太多糟心事儿,睡得并不安稳。
也可能是因为右臂正被人轻抓着看,所以才睡不安稳。
薛清极悄无声息地蹲在严律身边儿托着他右臂,半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另一只手的沿着严律胳膊上的云纹走向描过,似乎在琢磨这花纹的走势,他动作很轻,严律又处在混沌的睡眠中没被弄醒,薛清极的手指顺着纹路一路向上,指尖没进宽大的短袖袖口后一顿,斜了眼肖点星。
肖点星这才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看赵红玫没什么事儿,便凑到薛清极跟前小声道:“严哥睡了?他这花臂真帅,我也想纹,就是怕我哥跟我爸揍我。”
薛清极没回答,肖点星也不介意,正准备逮着机会再跟这位剑修前辈好好交流交流,却突然捂着肚子面色僵硬,隔了两秒道:“那啥,我借周家卫生间用一下,您能帮着看一下赵红玫吗,鹿姐他们还在忙。”
薛清极将严律的手臂轻轻搭回原位,笑着对肖点星点了个头。
“谢了,”肖点星立刻窜起来奔着周家去了,嘴里还嘀咕,“我就说买的饭不干净吧,还嫌弃我嘴挑,幸亏不是刚才打起来的时候跑肚……”
等他人跑远了,声儿也听不见了,薛清极才站起身来走向赵红玫。
赵红玫像他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玩弄着头发,只是眼神更加木讷,已经对周围的一切没了兴趣,肖点星的离开没有引起她的注意,薛清极的到来也同样不能让她有所反应。
薛清极在她面前站定,俯下身来仔细地观察着赵红玫的脸。
这女人已全没有了之前的疯癫模样,双眼也不再清澈,浑浊干涸。
“分明精气神都已没了,但却比之前更强壮了。”薛清极看着赵红玫的眼睛,声音中的感兴趣再难遮掩,“我知你能听懂我说话,不如和我聊一聊。”
赵红玫依旧没有动作。
薛清极并不在意被无视,依旧笑道:“你体内寄生的部分融合得太好了,已影响到了你的身体。从见到你那日起我便在留意,你身子骨并不优秀,我本以为你迟早会因寄生而亡,却不想你每次再出现,身体都更好一些。起初你说话还结巴,现在却已能说出连贯些的话了。”
见赵红玫始终不答,薛清极索性蹲下身来,两胳膊分别搭在两侧膝盖,往日那些儒雅教养竟半点儿也看不到,他凑近了赵红玫一些,两眼直直地盯着她,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变化,语气却还十分温和:“我从未见过如此成功的融合,就算是千年前……就算是我自己也没有成功过。”
他顿了顿,眼中浮起兴奋与诡异并存的浮光来,用极轻的语气道:“那个‘神仙’怎么做到的?告诉我,好不好?”
他问的很乖巧,倒好像是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
但赵红玫却已不再在意这个世界,任由他怎么询问都只如石雕般坐着。
薛清极没再继续追问,歪着头看着赵红玫,脑中却还在思量。
之前他只是触摸了一下赵红玫的身体,那汩汩外涌的孽气便要侵扰他的身体,但隋辨肖点星等人却并没有遇到同样的问题,可见这古怪的孽气更喜欢他和赵红玫这样的魂体和身体。
他以前也并非没有被寄生过,反应却比赵红玫严重得多,年幼时差点咽气不说,后来再尝试,也只把自己折腾得大病一场,更别说与体内寄生的部分共用身体了。
为什么赵红玫却可以做到将被寄生部分运用自如还不丧失理智?
难道是因为她体内的孽气不一样?
薛清极所有所思,自然地抬起手,将整只手心都贴在了赵红玫的额头。
赵红玫体内的孽气大部分都被集中在了心脏,又有孙化玉施针拦截,可被他吸纳的并不多。
薛清极眉头微蹙,掌心举起灵气探入,不消片刻便硬将孽气勾起,如赵红玫献祭一般吸进自己体内。
孽气涌入的瞬间,薛清极的脸色便猛然便白,额头渗出冷汗,身体也止不住颤抖,刺骨的阴冷与酸痛自手心蔓延全身,心中也戾气四起难以平复。
他闭上双眼尝试将体内孽气引导,却只是徒劳无功,孽气入体后便立刻随机在他体内寄生,并不能顺从他的心意挪动,反倒令他横生出一股恨意。
这感觉和千年前并无不同,只有痛苦。
薛清极头疼起来,感觉有什么滴落在地,睁眼抬手一抹,刚才止住的鼻血竟又大股流出。
旁边传来一声吸气声,薛清极捂着鼻子转过头,正看到肖点星上厕所回来,惊愕地看着他。
肖点星吓得够呛,一过来就看到薛清极的一只手搭在赵红玫额头,另一只捂着鼻子的手里鼻血顺着指缝溢出,扫向他的眼神冰冷凌厉,吓得他一个哆嗦,竟然又有了点儿尿意。
不等他说话,薛清极捂着鼻子的手松开,沾着满血的手也浑不在意,只用食指在唇前竖起,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肖点星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着闭上了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
薛清极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惋惜,看看自己的手臂,见手臂青筋暴起手指不自觉地抽搐,可见是融合的十分失败,不由叹了口气,对赵红玫再没兴趣,再没看一眼,抬脚走开。
到肖点星跟前儿时,他才好像想起另一茬,笑道:“可带了擦拭用的纸?”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脸上的血也并不存在。
肖点星讷讷点头,从兜里掏出包餐巾纸递过去,见薛清极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血,这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你刚才是在渡她身上的孽气吗?”
薛清极手上动作一顿,略诧异地扫了眼这绿毛小孩儿。
“我见过这个……我妈死前也招了孽气侵体,她本来就有重病,我爸看她太难受,就把孽气渡一点点到自己身上,然后自己再用很长时间靠自身灵力排出,寻思能分担一些是一些。”肖点星低声道,声音有些伤心,“是笨办法,也没什么用。而且被渡的人也会很痛苦,我爸他精神和身体都差点儿崩溃……”
薛清极对肖点星说的这些事儿并不感兴趣,只“哦”了声,没什么意义地笑了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肖点星壮起胆看他,“你是想救她吗?”
薛清极失笑:“救?她这模样,已和半个怨神无异,我不过是个废人,哪儿救得了她?”
虽然不理解“怨神”是什么,肖点星还是问:“那你……”
薛清极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想试一试,左右对她也没有危害,反倒还能减轻些痛苦。”
他擦干净手,又去擦脸,之前触碰赵红玫的右手仍在抽搐,看起来比左臂胀了一圈儿,从他的脸色来看显然并不是没有痛感,肖点星也因此更困惑。
试一试,试什么?
“你比我初见时略有进步,”薛清极忽然笑吟吟道,“不如把心思放在剑上,或许你真有些许天赋。”
他夸完这一句便踱步回了自己的小板凳上,肖点星挨了这一夸,顿时有些兴奋头晕,也顾不上再追问薛清极别的,屁颠颠地回到了赵红玫哪儿继续蹲着了。
严律还在睡,薛清极坐下时一探手,从他后背揭下来一张符。
符纸在他指尖燃烧殆尽,薛清极看着这小小的火光,深觉从隋辨兜里摸出的空符纸颇有用处,这昏睡的符他许久没画过,没想到竟然还成了。
剑修心安理得地想,这也不能怪他,是妖皇毫无戒心,才给了他空子可钻。
这就是他挨了一脚又被抽了一巴掌的报复,今天就算平手了。
他也倚靠在墙壁上,抱着双臂闭上眼,平静地忍受着几乎要将他脑子劈开的头疼。
*
严律再睁眼时已是天色蒙蒙亮,头顶隋辨的守财阵不知何时已经撤掉,而蹲在他面前的庞然大物吓得严律一个激灵,反手就是一大脖溜子。
“哎呦!”胡旭杰挨了一下,捂着脖子十分委屈,“哥,你干啥!”
严律的瞌睡都被吓醒了,好悬没再给他一巴掌,揉着眼起身不耐烦道:“你蹲我跟前儿不就是找打的吗?满足你!”
胡旭杰哼了好几声:“我不是看你睡着了不想喊你么,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睡得跟死了似的,睡得怎么样?”
严律已经记不清自己睡觉时都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因为睡姿不好腰有些发木,只能偷摸揉着腰站起来:“还行,你什么时候来的?”
“得有一会儿了,你们一直联系不上,我们在徐家的几个都担心,稍微好点儿就过来了,等阵撤了才能进来。”胡旭杰也跟着起身,“徐家老两口那魂儿我看是够呛了,又不能留在这儿,王姨他们先用符给封进了遗像里,回头再来收拾。”
听他流利地交待事情,严律也放心不少,搓搓脸问:“薛……他们呢?”
胡旭杰朝着一边儿努努嘴:“那不是么?仙门的人可算来了,哎呦,孩子死了娘来奶了,这老牛鼻子们真没用。”
严律顺着看过去,这会儿天虽有了些光亮,但小堃村还是一片寂静,梦孽大肆活动后是会有这种影响,倒是方便了他们行动。
仙门的车开来时静悄悄的也没被发现,等严律醒时已经赶到了。
带队的勉强算个熟人,正是孙化玉他老爸。
老孙来的时间比严律想得要早,却并不是从仙门直接开车过来的,而是之前先收到了县医院那边儿修士的电话,得知医院的孩子们情况恶化才赶过来,前脚到了县医院,后脚又得知小堃村也需要支援,这才直接从县医院开过来的。
一过来就发现赵红玫的情况严重到他无法当场解决,只能先想办法把她给带上车带走治疗再计划下一步。
没想到前几个小时都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赵红玫却忽然发起疯来,别说是上车,就连起身都不愿意起,一碰她她就乱叫乱打,仙门的几个都招呼不动她,又怕刺激到她让情况恶化,就这么僵持住了。
严律睡醒过来时老孙正一脸愁容地跟赵红玫摆事实讲道理,却不想这疯子一巴掌打在老孙肩膀头上,倒把这老医修给打得蹦起来了。
薛清极斜倚在不远处的墙边,正很不厚道地笑,见严律来了便点头道:“妖皇可算醒了。”
“唔,”严律声音还有些含糊,在自己兜里没摸出烟,扭头又把胡旭杰的兜给掏了,掏出来盒别的牌子的,凑合着点上咬在嘴里,睡眼惺忪道,“怎么了?她又怎么了?”
老孙见到严律,点头打招呼后叹了口气儿:“我想先带她回去做个系统检查,等征求她家里人同意后我可以负责安排医院给她,她这样的……治好是很难了,但我们也会尽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愿意离开似的。”
“不会还想弄死周栓吧?”肖点星说,“对了,县里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孙化玉道:“就那样吧,估计要蔫儿上几年,声音也要过段时间才能恢复。唉,当时他们不将徐盼娣落水的事情说出来,赵红玫估计就想让他们以后也不用再说话了。”
他刚说完,地上的赵红玫就跟听懂了似的拍起了巴掌嘿嘿直乐。
严律抽着烟看她这疯癫颠的模样,忽然道:“她可能是想再回一趟徐家。”
“啊?”
“昨天徐盼娣不是说了吗,”严律弹着烟灰道,“什么床垫底下之类的,赵红玫听明白了。”
徐盼娣魂归轮回前那一通比划重新浮现在脑海,其他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尝试着跟赵红玫提了一句回徐家,果然见地上的疯子一骨碌爬起来,甚至不需要别人扶,身上还插着针就要往徐家的方向跑,孙化玉和他爸吓得赶紧将她拦下带上车,几人这才重新回到徐家。
赵红玫也不需要别人领着,径直上了二楼徐盼娣的房间,在众人的目光下先开床垫,从里头掏出来一叠钱来。
严律走上前看了看,只见都是一块两块的小钱,还有个记账本,翻了翻,都是记什么“卖瓶儿收入一块二”“早饭结余五毛”之类的帐,一看就是徐盼娣的字,写得倒是很工整,可见存的很用心。
账本第一页还写着“妈妈治病用存款”。
翻出这些后赵红玫还不消停,又趴在地上爬到床底下翻腾,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个铁皮罐子,不顾自己浑身脏污指缝留着墙灰,只顾将铁皮罐子宝贝地搂在怀里。
严律站的离她最近,挑眉问:“之前竟然没找到这个,藏哪儿了,是什么宝贝?”
“看样子像是藏得很深,”薛清极也笑了,“倒是个很机灵的小孩子。”
赵红玫抬起头,先看了眼薛清极,把脸扭开了,对着严律乐滋滋地拉开罐子,那姿势是给他显摆其中的东西。
罐子里也并非什么值钱物件儿,都是徐盼娣叠的纸心心和存的一些廉价糖果。
赵红玫只给严律看了一眼就赶紧盖上盖子,好像怕里边儿东西跑了似的,又小跑到董鹿面前,把盖子露出一条缝让她看,见董鹿笑着夸赞,这才又得意地拉开盖子给下个人看。
几个人都让她显摆了一圈儿,唯独落下了薛清极。
严律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儿,奇怪地看了看赵红玫,又看看薛清极:“你干嘛她了?”
“妖皇问的好奇怪,”薛清极无辜道,“我是个废人,她是个疯子,我能怎么样她?”
严律皱皱眉,将薛清极打量一番,见他还是老样子,站得笔挺从容,只右手插在裤兜里,看起来多了些轻松自在:“你俩像是一个病院跑出来的,她对你那些疯话还挺爱听,怎么这会儿好像觉得你才是病得厉害的那个所以不爱搭理你了似得?”
“……”薛清极似笑非笑道,“妖皇难道是病友,说得好像十分了解一样。”
正常妖严律颇觉晦气地连连摆手,见赵红玫把连同黄德柱在内的人都给显摆完了,这才催促她出门。
赵红玫抱着罐子揣着零钱,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昂首阔步地走出去。
走出徐家时天已经大亮,整个小堃村苏醒过来,鸡鸣狗叫重新回到这个村子,仿佛昨夜一切犹如无人知晓的大梦。
王姨留在村中和徐家人联系,严律想了想,将黄德柱给撇了下来,让他再在小堃村蹲一天看看情况。
赵红玫被安排在老孙开来的车里,车上有简单的医修用的符和针以及一些器械,其余人则各自分配做上严律开来的车和孙化玉的车,一行人终于驶离小堃村。
小村灰黄色的轮廓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将那个已经无人的徐家抛在身后。
三辆车开出小堃村村口没多远又停了下来,一辆面包车停在村口等到了他们,从车上下来个老头儿。
老头长了个标志性的马脸儿,神色严肃,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仙门那个老年俱乐部四楼的老孟。
董鹿见到他也有些惊奇,率先下车:“孟叔?您怎么来了?”
“我带家里小辈儿在附近县里出活儿,凌晨的时候才知道你们在小堃村出事儿了,赶紧过来看看。”老孟不苟言笑,嘴角永远都是向下垂着的,目光将三辆车上下来的人都挨个儿打量一遍,见隋辨肖点星等人也是全胳膊全腿儿的,这才点点头,“还好没事。我早就跟你姥姥说了,还是得跟门里一起行动才有保障!这回回去我就——”
“孟叔!”董鹿皱眉,“您别说这些话了。”
胡旭杰刚从驾驶座上下来就听到老孟这念叨,本来都撸起袖子准备给这老东西两拳,见董鹿这么说,这才又忍住了。
严律倒是并不在意,他老感觉自己还没睡够,勉强从车上摸下来抽烟,连个余光都没给老孟留。薛清极更是直接没下车,躺在座椅上只从车窗看着车外的几人。
“行吧行吧,就你脾气大,跟你姥姥一德行。”老孟无奈,“听说是带了个被寄生了的人回来?在哪儿呢,我看看情况啥样,孟家能不能帮个忙?”
孙化玉便拉开自己老爹开来的车的车门,引老孟来看车上的赵红玫。
赵红玫抱着铁皮罐子自己坐在座位上,浑身插着银针也不在意,边哼歌边左摇右摆,像是把铁皮罐子当小孩儿搂怀里哄。
老孟惊讶:“哟,这疯的不轻啊。”
“是啊,”老孙叹着气,“可怜人,我带回去好好想想办法,好在她抱着她闺女留下的东西还安静些,至少不会捣乱,是个听话的。”
严律抽烟抽到一半听到这话,忽然想起来徐盼娣那个转笔刀还在自己车上,扭头给薛清极打了个响指,比划了个动作。
他这响指打得很没礼貌,薛清极挑挑眉,不用他说明白就从旁边找到转笔刀递给他。
严律咬着烟,没搭理老孟想问他话的表情,直接走到赵红玫在的车前,刚把转笔刀拿过来说了声:“这个——”
车内的赵红玫忽然暴起,一把夺过严律手里的转笔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拽着严律的胳膊连挠带咬,严律立刻将胳膊抽出来,就这还被挖出几道血条子。
“找死呢吧?!”胡旭杰赶紧将赵红玫按回去,大怒,“别以为你是疯子我就不揍你啊!”
其余人也赶紧将赵红玫拉开,薛清极从车上走下来,站到严律身边儿看看他手臂上流血的长长抓痕,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问我?”严律也很惊奇,摸了摸手臂,看向赵红玫,“你们这些疯子的脑子里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赵红玫还在挣扎打骂,起先是嘟囔:“周家那小孩儿还没死呢,来抢我闺女的东西,我弄死你个小瘪犊子!”
严律这才明白,赵红玫不知为何忽然把她看成是周栓了。
赵红玫又指着严律疯癫大笑,口中嚷嚷:“妖怪!现原形,嘿嘿,我是神仙,神仙!”手又一指,指着薛清极道,“我让我闺女也给你安排床位,你这我知道,是神经病!但我是神仙,我能救你,你只需要每天给我磕三个头就行啦!”
薛清极看着她,见她整个人都似疯魔了,心中不由奇怪,这人之前明显已放下心事,这会儿怎么又忽然发作了?
“哎呦,”老孟也吓一跳,看着赵红玫,神色颇为厌恶,“这癫子,好像比之前小鹿联系时说的更不正常啊。”
赵红玫的大吼大叫很快引来早起赶集的零散村民的注意,一行人不敢再耽搁,孙化玉和老孙赶紧将她按回座位,几人钻进车里赶紧发动了车离开。
董鹿被老孟拉着上了他开来的车,负责一路上把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
老孟倒是也有心让隋辨和肖点星也上他的车,没想到这俩小孩儿嫌弃老孟开车技术太差,扭头就钻回了胡旭杰开的车,跟严律和薛清极挤一辆去了。
胡旭杰朝老孟“嘿嘿”笑了两声,差点没把小老头给气死。
等车重新上路,薛清极才捏着两片车里放的创可贴琢磨明白了,坐到严律身边儿:“这个似是伤药。”
严律抱着胳膊歪着头假寐,听他说话也没搭理,只忽然将被赵红玫狠狠抓过的右手摊开给他看。
掌心中是一粒透明胶囊,胶囊里一粒灰白色的圆球正随着车身颠簸而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