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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凑合活 三碗过岗 6705 2024-09-22 07:49:41

暴雨虽未停歇, 但已柔和许多,显出渐小的趋势。

早过了凌晨一点,求鲤江阵却还能瞧见些许轮廓, 这地方一夜间多处受损,即便是有了阵灵,修复起来也颇为费劲儿。

好在合阵之下,三阵都恢复了以往稳定的状态, 先前波动的灵气此刻完全平缓, 江面夜雨零落,荡开的波纹有浅金色灵光浮动,如星河倒悬落入此江, 又似有神祗居于江底。

要搁几百年前, 过不了多久这地方或许就有新的传闻,说有个什么犯了天条的神仙龙族被贬下凡沉入江里, 所以才夜雨起金波,周遭太平。

但其实没有神仙, 妖族也从没有过什么龙。

倒是有个狗屁不通的凡人,千年前以身填阵, 千年后又成阵灵。

严律望着满江金纹, 知道这每一滴雨,都好像落在薛清极的灵体上。他已成阵的一部分,无法分割, 换来这不生不死的寿数, 来与一头妖共度一生。

这一生到了头,他俩就都会消失于天地间。

严律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在不断坍塌和重建, 流血又愈合,五味杂陈, 甚至连甜味儿里都带着大量的苦。

他抓着薛清极的手越收越紧:“你好肥的胆子,压根不知道以后要承担什么,就敢做这个选择。从拿到山怪的部分记忆开始,你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是看到山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又多了条路,”薛清极语气温和,眼底却有满意与狠意交织,偏偏唇角带笑,拇指摩擦着严律的指节,低声道,“它本性不坏,也知道阵灵之术不可取,我若直接问他要这术的方式,它必定会拒绝,但要它一两百年内对你和那些转世的记忆就不同了。它饱尝情苦,以己度人,果然没有对我有太多警惕。”

山怪毕竟是个精怪,思考事情上没有凡人的那份儿复杂,哪儿斗得过这能把妖皇捏来摸去的满肚子黑水儿的修士。

“你把跟我说的那套说辞对它说了一遍儿,”严律几乎已经想象得到山怪听了什么坑骗的鬼话,难以置信地看着薛清极,“我跟它都以为你是想看自己那些转世和我之间——”

薛清极平声道:“那些转世都与我无关,我怎么会好奇那些蠢货是如何博你同情?”

严律一噎,竟然从这声里品出点儿愤恨和恼怒。

难怪薛清极即便是拿到了山怪的记忆,也很少和严律提起那些记忆里的事情,实在是小仙童对自己那些痴傻转世毫无感情——即便他们与自己长得十分相似,半拉魂魄也都是他的。

现在拿着答案查题目,才意识到这些细枝末节里的含义,处处都是这混账早有打算的痕迹。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爱人现状的心疼无力,在此刻交织成巨大的名为“我特么要亲手杀了你”的怒火,将妖皇脸上的表情冲击得格外狰狞凌厉。

严律原本压下去的悲痛和愤怒几乎要同时爆发,却见薛清极脸色一顿,手腕上血色“锁链”亮起,大抹金色符文在他皮肤浮起,与江面上的金波颇有相似。

薛清极的眼神和神情都有瞬间恍惚,严律大惊,愤怒登时抛到九霄云外,搂住他:“小仙童?”

习惯性地将自己的灵力灌入他体内。

如果说以前严律的灵力在薛清极体内感觉到的是四处破烂的深坑,那现在就是一片虚无之海,严律的灵力一塞进去立即就被吸走,不知去向。

严律不知所措,慌乱地喊来医修。

孙化玉本来就揣着针在四处走动,老早就想过来给严律那血呼啦扎的胳膊来几针,这会儿一叫就跑来,见到薛清极这恍惚的模样和他两腕“锁链”也是茫然,但还是落下几针。

“不行,”孙化玉几针下去也懵了,“他这身体好像已经不算是……”后半截咽下肚。

倒是薛清极短暂恍惚后回神儿:“无妨,是阵还未完全稳定,我也不习惯灵体和容器的感觉。”

“什么意思?”严律仍搂着他不撒手。

旁边儿隋辨手上绑着纱布,盘腿坐在地上,语气低落:“他内在的灵体是大阵的一部分,对阵四周的风吹草动都有感应,我只从门里记录看过,活祭的阵灵即便不死,成型后也要花许久时间习惯。”

严律心里大痛,喉头好似堵上了一层粘腻,无法出声。

薛清极被他的目光刺得难受:“只需要花些时间,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身体算是容器,不老不死,但也难算是活着,”隋辨又说,“据说容器会受灵体影响,五感异于常人,十分灵敏,但也更为脆弱,容器和灵体都与大阵相连,无法离开阵太远,大阵损阵灵损,容器自然也无法和其他生灵一样普通治愈——”

新晋阵灵忍无可忍:“你这会倒是有许多知道的要说了!”

“刚才在江底的时候,总觉得脑子里多出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点,”隋辨很是委屈,“那我心里难受,我多说几句怎么了?你骗我亲手写下符文,我还没跟你嚷嚷呢!”

薛清极这一夜大骗子的身份曝光,本就问心有愧,又想起这小子多半是师兄转世,登时哑火。

“你骗我”三个字嚷嚷出来,薛清极立即抓紧了严律的手。

他深知妖皇脾性,心中不免惊慌。

却见严律脸上先前的怒容已消失多半,取而代之的是怔忪与茫然。

事情已超过了严律所了解的范畴,爱人活下来的激动过后,留给妖皇的是巨大的酸楚与无力。

薛清极已非人魂,是与大阵绑定的灵体,严律的灵力等于是通过了这容器灌入求鲤江阵,自然是没有下落。

他曾为小仙童摆平过除了寿命外的许多事情。

被寄生,严律为他拔孽。身体差,严律将他养的肥了一圈儿。被人欺负,严律教他打架骂娘。

后来他后遗症愈发明显,头疼起来没完没了,年少时严律将他带在身边儿,即便是长成后,他也会将床铺腾出一半儿来,让这人躺下为他镇抚。

但现在严律却已毫无办法。

“知道了,”严律慢慢道,“我的灵力和镇抚,对他已没有任何帮助了。”

这话如同一记快刀,猛地扎进薛清极的心头。

饶是他已变成灵体,魂魄全无,却也还是最怕看到严律这个模样。

薛清极急于争辩,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解释。他现在已非魂魄,事实摆在眼前,无从狡辩。

严律右半边儿身体血肉模糊,又化作灵火耗损过度,伤口的愈合十分缓慢,却还是艰难举起,拇指摸了摸薛清极手腕上的符文锁链,留下自己的血污。

想擦掉,却只把血抹得更开。严律顿了顿:“有哪儿疼吗?”

以前他想知道薛清极哪儿出了问题,只要灌进灵力就能分辨,现在却只能这样张嘴来问了。

“没有。”薛清极声音发哑,垂下眼来,“大阵本就是镇孽用的,灵与魂不同,虽轻了许多,要与阵共存共感,但以前作为人魂时的毛病却都不复存在……我比以前好许多了,严律。”

严律听到他这话,也只是无声地扯扯嘴角:“好许多了?”继而转过头来,看向隋辨,“大阵的本职是镇孽净灵,他是否会同样受到影响?”

“我——”薛清极要抢过话头,却被严律一眼瞪过来。

隋辨想了想:“大阵的运作逻辑是将孽气困住再慢慢净化,孽气都是要过阵眼的,对阵灵必定有做影响,这也是为什么以前选择活祭都很危险的原因之一,非本愿献祭的生灵大半是不成的,即便是成了的,也难免心怀怨怼,阵一旦开始运作,吸纳的孽气很容易将这些怨愤放大,比如山怪那样。”

“我并非山怪。”薛清极皱起眉。

严律原本就心疼欲裂,听他还在犟嘴,心里无名火起,偏偏还要压着。

“这倒是,”隋辨竟然顺着他说道,“山怪本身就没完整的魂魄,还吃了快活丸用了淬魂,仙圣山的阵眼又比这儿的健全,好端端地被它给改了,并非心甘情愿接纳,与它的融合也就更不到位,否则也不会被轻易剥离。山怪之于仙圣山大阵更像是寄生的瘤子,大阵不愿为这瘤子修补,它后边儿只能与阵眼争夺灵气资源。”

薛清极眉头立马松开,几乎是下保证一样对严律道:“我不会放任自己被孽气侵扰击垮,我已答应过你,会长久陪你的。”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没有骗你,以后也不会骗你了。”

他鲜少有这么知错的语气,一只手伸出,先碰了碰严律的手臂,感觉到上头皮肉外翻,早已不成模样,他不敢握住,刚才那种“胜天半子”的狂喜过后,忽然多出许多畏惧。

脸上忽然多出许多温热,严律带血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你从小,”严律说,“就很有主意。我送你回仙门,你敢从主峰一路追我下来,后来长成了,我让你少自个儿单枪匹马出凶险的活儿,你也从不记在心上。再后来,我让你撑住了别死,你也撒手撒的干脆利索……我拿你从来都没有办法。”

他语气很平静,甚至不带任何责备。

薛清极心如那些被夜雨击打的江面,满是涟漪,按住严律的手,任由那血在他白皙的面颊上留下痕迹。

“我知错了。”薛清极道,“你不要生气了。”

严律心里坍塌一片,对薛清极从未设防,此刻那些心中的万千飞灰都化作一声叹息:“我气?我跟你置气,早特么千年前就气死了……更何况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薛清极听他把自己的选择拦在身上,正要开口。

又听严律问:“我刀呢?”

“……”薛清极斟酌道,“砍我两刀才能解气吗?”

严律一把揪住他的脸:“少给我放屁!”

“妖皇轻些,”薛清极声音作出几分虚弱,“我现在五感敏锐,你这样搓揉,我会疼的。”

严律将信将疑地看看他,又扭头看看隋辨寻求意见。

见隋辨这会儿却还发着呆,旁边儿孙化玉更是有眼力见,早在刚才就抄起银针跛着脚跑了,权当自己是瞎子,看不见这一人一妖的争执。

“真的?”妖皇松开手,略有担忧,“你怎么跟块儿豆腐似的,以后搂你用点劲儿都怕你碎了。”

薛清极微微闭上眼,感知大阵的角落,口中却道:“以后要多让让我——在江底。”

严律的刀被境外境裂口夹碎,他自己能感知到刀的气息十分微弱,等薛清极确定方位后再捞上来,才发现刀身碎裂成三四部分。

严律将残刀寸寸抚过,嘴唇抿起。

“或许还能重铸。”薛清极对严律的这把刀也颇有感情,低声安慰。

他的剑埋在江底,虽可随他心意化出剑气来,但毕竟也是无法轻易挪动。

当年刀剑切磋的酣畅淋漓,现在多半是只能拿小辈儿们的来过瘾了。

严律并不答话,抬手隐去残刀的大部分,只留下半指长的一块儿碎片,从江边一言不发地扭头要走。

薛清极一愣,急忙拽住他:“去哪儿?”

他成阵灵后,身体就成了个正儿八经的“躯壳”,刚才原地站着或稍微走动还不明显,这会儿一跨步,只觉得身体格外沉重,险些栽倒。

被严律一把扶住,薛清极死死抓着他的袖口,抬头带着狠戾地看他:“你说过不计较了,难道反悔?”

这模样莫名让严律想起当年他将他送回仙门,小仙童冒雪从山顶追下,唯恐严律将他抛下。

妖皇心中一痛,酸软地落下来:“只是去鬼拍手那儿,你要来,那就跟我一起。”

薛清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儿,但目光盯着严律看了会儿,见他不像是真的恼怒,这才松了口气儿,慢慢地踱步过去。

这棵百年鬼拍手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先是被虚乾塞了一堆阴气十足的怨神进去,又被严律一刀劈开,后边儿落雷也轰了它好几回,最后又是钻出个照真来,实在是多灾多难。

小辈儿们也觉得这棵树纯属倒霉鬼,现在又被劈得像一大块儿焦炭,都不愿意亲近,一部分坐着三蹦子赶回小堃村去照顾人,剩下一部分不方便挪动的,被散修们张罗着拉进附近刚修好的小亭内。

树前只剩下严律和薛清极。

“这树也算是到头了。”严律抽着这被雷批的黑黢黢的树干,见树根处的泥地上出现一个大坑,伸头看了眼,惊讶道,“这下头还有个石雕?照真埋的?”

提起师父,薛清极的眸中浮起些许怀念,笑道:“这处原本是选定的阵眼之一,阵石都已落下,只是后来发现了游族墓穴,才改了主意。这地方灵气充裕,是处‘风水眼’,师父对此很了解,大概因此选择了此处留下魂魄碎片。”

严律点了点头:“看来这地方还算不错。”

“那是当然,”薛清极点头,继而感觉不大对劲儿,“你有何打算?”

严律并不回答,只蹲下身,抬手一挥,将手里的刀的碎片深深扎进树下。

那刀片儿又薄又尖锐,又带着严律手上的血,在灵力催动下埋进泥土之中。

不等薛清极反应,就见严律俯下身,血肉模糊的右手化出原身,利爪直接掏向了他自己的胸膛——

“严律!”薛清极扑了上去,“你干什么!”

这变故太快,薛清极的身体现在又不大好使,到底慢了半拍。

严律的脸上血色全无,额头青筋暴起,手中却从胸口的血水里掏出了一小片儿微光。

这光芒再熟悉不过,生灵死后脱出体内的光大抵如此——那是一小片儿魂魄。

那魂儿不给薛清极任何挽留的机会,感应到了带着严律血与灵气所汇聚的地下刀片的气息,转瞬便没入了泥中。

他将魂儿撕裂了一片,如照真那般埋在了阵前!

“你为什么!”薛清极徒劳地在泥地上挖了数下,难以置信地看向严律。

撕裂魂魄的痛苦难以承受,哪怕是严律,亲手挖出自己魂魄碎片也是一件难事。

但他的动作毫无停顿,没有任何犹豫。

他坐在地上喘了口气儿,从兜里掏出根儿烟来咬上,带血的右手对薛清极伸开:“别扒拉那烂泥了,我的刀,碎了也只听我的。过来。”

薛清极不动,看他的眼神儿像是看一个疯子。

“急什么,不过是留了个妖的把戏。”严律咬着烟,平淡道,“我在这地方留下魂魄碎片,虽然做不到照真那样的地步,但一旦求鲤江的阵出了问题,我留下的魂魄必然会作为一道防线耗损消散,我,”他指了指自己,“或许死不了,但也会遭到反噬,魂魄受重创的下场你比我清楚,痴傻、失忆、疯癫,或许都有。”

他话刚说完,便被薛清极一把掐住了脖颈。

“你怕我变成第二个山怪,”薛清极眼中充血,语气凶狠,“我告诉过你,我不是山怪!”

严律声音里也带着怒意:“但我也不是他那个无力参与的凡人爱人!”

薛清极愣住。

两人离得极近,严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要陪着我,所以不顾后果把自己搞成这个德行。我既然已无法参与,那我就也放下点儿东西,在这大阵之外陪着你,你走不了太远,以后只能在合阵四周活动,我就陪着你留在这儿,到我死,到你消散。”

薛清极掐着他脖子的手抖起来,他差点儿都忘了,这是可以用一条胳膊来挽留他魂契的严律。

严律感觉到了他的颤抖,语气微微低了些:“你动了私心,我也一样。我明知道这路不对,但你为了我走上去,我却只觉得乐的发疯。这不对,你跟我都不对,都错了,你清楚得很,这不是你我一两句情话就能模糊的事情。”

薛清极抿起唇来,眸中仍带恼怒,又恨起严律这千年不变的清醒。

“你为了跟我的承诺,搞成这样,”严律说,“小仙童,我得负责。不过是一片儿魂魄,照真做得了,我又有什么做不到。我守了你一具相似躯壳和半拉残魂上千年,现在守着你在的阵,做一道屏障、一道牵制再来千年,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抓住薛清极的手,两人离得极近,都看得清彼此的眼。

“我们确实和山怪洪宣不同,我已无力为你的魂魄镇抚,但却还有能力立在离你灵体最近的地方。”严律说,“你清醒,我守着你,你堕落,就先踩过我的魂魄,听明白了吗?”

薛清极心中仿佛被这嗥嗥掏了一把,哪怕是灵体,也照旧无法挪开自己落在严律身上的视线。

千年纠缠,不死不休。

严律看着他的眼:“既然怕我出事儿,那就永远清醒下去,别被孽气吞没,你我活着,就是对方的牵制,到死咱俩都清醒地捆在一起,好吗?”

薛清极盯着他。

他们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疯狠的爱意。

原来真的是一路人,从未改变。

“好。”薛清极说,“到死都捆在一起,我答应你。”

严律终于露出今夜的第一个笑容,深眸中荡开温和柔情。薛清极张口咬住他烟的另一头,从他嘴里抽走丢掉,无所顾忌地吻上去。

雨水渐停。

江面上金纹终于逐渐停止,头顶乌云将在不久后散去,而江畔这棵多灾多难的古树也将在明年春天再度发芽。

*

天光渐亮,仙门和老堂街响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才算各自停歇。

三大阵的人和妖互相询问情况,一时间劫后余生的喜悦和面对损伤离别的悲痛交加而来,直到天亮破晓才好似万千魂魄归位,大家都有了神智,找到了方向。

三处阵脚损伤不一,但比起之前没有准备的仟百嘉一战的惨痛,小辈儿们靠自己选择了迎战又厮杀出了结果,到底刚强许多。

得知老棉和董四喜都还病歪歪地活着,严律松了口气儿,疲惫感这才上来,他右臂被绑成了个粽子,另一只手还拉着薛清极,准备登上老堂街派来的开回尧市的车。

临走前他扭头看了眼江水:“你的剑镇在江底我能理解,薛家两口子的剑呢?”

“我已并非纯粹的剑修,冲云也就罢了,还是肯听我的,”薛清极也回头看了一眼,眸中带了些许感叹,“但另外两把我曾下命令,命其撤走,却没有反应。”

严律咬上一根儿烟,他刚换了件干净衣服,从兜里摸出了引着附近小旅馆广告的打火机:“那两把剑是薛国祥和唐芽留下庇护薛小年最后一回的,现在你的魂儿已不在,成了灵,身体也成了容器,大概对那两把剑来说,薛小年也已经不在了。”

薛清极沉默。

“也好,就当一家三口都沉在了江里。”严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这人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上辈子这辈子都没父母缘,理解不了这种感情也不用强求,随它去。”

薛清极刚“嗯”了声,余光瞧见旁边儿隋辨也换好了衣服,抓耳挠腮地站在不远处。

严律也瞅见了,轻笑一声:“不过这会儿想想,你上辈子除了出身,也没缺过别的。”顿了顿,又叹道,“倒是真让照真算准了,他和印山鸣哪怕是人都死了,却还影响了你的命运,争取了一线生机。”

“我当年上仙门时,”薛清极低声道,“师父曾说,门里有个又蠢又聪明的徒弟,会是我的师兄,那时我不明白人怎么能又蠢又聪明。”

严律拍拍他后背:“我看这小子已经混乱了,你去跟他解释解释。怎么说随你,等会儿回来找我,我还没对你进行思想教育!”

说着说着又想起来被骗的事情,竟然又开始搓火,一巴掌扇薛清极后脑勺上,怒气冲冲地钻车里去了。

薛清极倒也不生气,踱步过去,对隋辨点点头。

“呃,妖皇怎么看起来火气大得很?”隋辨问道。

薛清极笑笑:“年纪大了,耍耍脾气而已。”

“哦。”隋辨看他一眼,低下头,抓抓耳朵,又看他一眼,“那什么,阵灵虽然活动范围有限,但你和山怪不一样,被大阵完全接纳又有容器在,求鲤江连接合阵,你可以活动的范围其实不小——”

薛清极抬起手:“我能有现在的样子,已很满足,别的都是奢求,不敢多要。你到底想说什么?”

隋辨停下话头,沉默片刻,抬头看他:“我沉在江底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心里有许多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前段时间也老做梦,梦里的事情,现在想想应该是千年前的场景。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与那位印前辈……”

他不太能说下去了。

薛清极却已明了,一夜的冲击对隋辨造成的混乱逐渐褪去,他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许多。

这种后知后觉的感觉大概很是糊涂,又难以接受。

薛清极忽然想起严律对他那些转世的态度,他刚复活时,还会略有些惊愕严律对这些事情区分的如此分明。

现在他才发现,这并非什么难事。

“师兄已死了千年,”薛清极看着他说,“或许仍有些执念,但如今也都已放下了。”

隋辨的眼神逐渐清明,带了些许泪水。

薛清极低声道:“你只是你。是隋家后人,仙门阵修,跟一个傻子当朋友,没有一日懈怠过修行的修士,你是隋辨,不是任何人。你经历过的、记得的一切成了现在的你,而非别人。”

隋辨点了点头,狠狠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多了解了解印前辈。”

薛清极笑了,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好像飘去了千年前的六峰:“他没什么好说的,又蠢,又聪明。”

车内备了小毯子,严律捞了一条盖在膝盖上。

薛清极回来的时候严律正闭着眼歪在车座上,嘴里的烟也不点,好似睡着了。

他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见他腿上的小毯子毛茸茸的,不自觉地又前倾身体,枕在严律膝头。

“干嘛?”严律的手落下来,抓抓他的头发,“撒娇不能逃避思想教育。”

薛清极道:“有些累了。”

“阵灵的缘故?”严律睁开眼,“早说了你现在这德行没人能猜到会有什么后果,起来,我看看什么情况?”

他这紧张模样,全把思想教育忘到脑后。

小仙童这转移注意力的奸计再次得逞,歪着头没让严律瞧见自己脸上表情,只说:“我小时候有一块儿毛毯子,你记得吗?”

“有印象,”严律说,“那破毯子你回六峰了都不忘打包带走,不知道有什么好喜欢的,后来太破了才收起来。”

“那是你带我回弥弥山时送我的,”薛清极说,“有你的气味。”

严律心里一软。

薛清极又说:“什么时候化原身哄我?别推三阻四的,妖皇,我现在时间多得很——”

严律面无表情地用手盖住他的头,冷漠道:“巧了,我也有很多时间跟你耗。闭上你的嘴!”

一天天就知道气人!

骂完又笑了。

挺好的,小仙童能气他很久很久了。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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