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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凑合活 三碗过岗 6262 2024-09-22 07:49:41

冷风夹着秋雨从车窗外送进来, 几点雨星借着风扬起,落在严律的右手手臂上。

他那一整条手臂的云纹勾连缭绕,缠了他千年, 他随时有机会将这些东西拆掉,却又保留至今。

仿佛是个已没了理智的守财奴,起先只是抱着个保险柜,后边儿又在保险柜外头建了个大屋子, 又为了屋子修了院墙。

守财奴不分昼夜不吃不喝地加固、修补这些耗费他心力的东西, 但保险柜的里头,其实只放着一枚残缺不全的宝石。

薛清极觉得自己的嘴唇仿佛已在秋雨中冻僵,却又仿佛自虐般硬逼着自己张口:“你以前虽然也常来往六峰, 但都全凭心情好坏, 来去自由……”

“我现在也全看心情,”严律挑眉, 将烟头按灭,“心情好了出个活儿, 心情不好大门一关,天王老子来了也敲不开。”

薛清极一把捂住他那张破嘴, 低吼道:“那是因为现在的掌事是个明白人, 但并非历任掌事、所有修士都不动私心!我重活回来,就疑惑你为什么如今与仙门联系如此紧密,也是我见到你就昏了头, 现在才明白是为了手臂上的东西!”

严律嘴唇好悬没被牙齿磕破, 竖起眉正要拽了薛清极的手反驳,对上薛清极的双眼时却顿住了。

那双与薛清极性格并不相符的澄澈双眼里, 他的身影轮廓好像是砸进去的一块儿石子,没入清潭, 却激起层层波纹,将他自己的倒影也搅得破碎,盛满他碎片的水光像是要从眼眶中落下。

哪怕是千年前被强行拔孽,严律也没见过薛清极这个神情,顿时感到一阵慌乱,他全不记得自己以前倒过的霉遇到过的王八蛋了,只抬起手来想碰碰薛清极的眼睛。

温热的指尖即将触及眼眶,薛清极却好像被这热度刺到,略偏过了脸:“你向来不耐烦被约束,连选落脚的地方都选了个偏僻的弥弥山,随性妄为,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薛清极更了解严律的人了,他眼中湿漉漉的光浮动,仿佛又瞧见当年神采飞扬的妖皇,唇角扯起一抹笑意,但随即便眼中水光冲淡,硬生生扯成了疯狂的恨,喃喃道:“他们发现手里攥着条结识无比的好绳子,就拿来拴了你好多年……而我是那根令你甘心上套的骨头。”

他捂着严律的手略有些抖,指尖发冷。

严律在这颤抖中逐渐意识到,薛清极泄露出的恨并不只针对仙门那些有私心的掌事儿,这恨的大部分是奔着他自己去的。

千年前落下魂契时的狂喜,成为了今日无处可宣泄的恨。

这恨里裹着太多太混杂的东西,令哪怕已因孽气寄生留下后遗症的薛清极头疼欲裂,已分不出其中滋味,只自言自语道:“你的心太软了,换成是我,必定杀了以此胁迫我的蠢货。但说起来,千年前的我,又怎么不算是蠢得令人发笑?竟还埋怨不能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严律心里酸软一片,他的小仙童这会儿大概是气疯了,心疼的劲儿上来,连千年前和他结契的自个儿也恨得够呛。

他用了点儿力,才将薛清极的手掰开,握在自己手中,一字一句道:“你少偷摸着骂我,你是骨头,那我是什么,千年老狗么?”

也不怪薛清极第一反应就是捂他嘴,这老妖说话实在没谱。

不等薛清极再开口,严律又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根香气扑鼻的肉骨头,现在该做的难道不是送上来让我啃一口?”

天地造物很讲究个平衡公道,捏出来个随时都会爆炸的薛清极,就能捏出个谁跟他发疯都不好使的严律。

薛清极被他猛地拉下,栽进严律怀里,连带着将严律顶在车门上,他心里原本就是恨怒交加无处发泄,反手死死搂住严律的腰,感觉到严律的嘴唇先是落在他的额头,随即又转到耳边道:“都过去了,以后……以后会好的,况且我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选了你,也不会后悔。”

车外响起阵阵雷鸣,乌云压下,将薛清极的神情压得晦暗不明,在阴郁昏暗中将严律满是云纹的右臂拉起,声如轻羽般落下:“真奇怪,我分明恨得要死,但一想到你为了我这样,又好像高兴的要命。”

拉下一半的车窗外飘进雨丝,落在严律的后脖颈,身后是瑟瑟冷意,但面对着薛清极的这一面儿,又热的出奇。

“我气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跌进泥潭,但你现在真的站在了泥潭里,我又怕起来了,”薛清极将严律的手拉到唇边亲吻,“严律,哪怕不用淬魂,我也已经是个扭曲的怪物了。”

严律明明才是妖,但这会儿却觉得眼前这人才是个妖怪化成的,说的每个字儿都像是在蛊惑他跳进更深的深渊。

他这刹那简直要被薛清极的直白冲击到神魂,这有些癫狂的爱意在这秋雨中砸在他头上。

严律的拇指不由自主地按进薛清极的唇,后者微微低头,牙齿凶狠地咬着这乱人心绪的入侵物,舌却顺从本心地抚过自己留下的痕迹。

天边电光闪过,冷白光线照亮车内一切,让严律看清了薛清极的眉眼。

那眼里仍旧有些潮湿模样,只看着严律的目光中混着狂热与难过,混杂成了一片迷乱惑人的阴郁杂色,好似黄泉里钻出的一缕魂儿,只盼望和放不下的人再吻一次。

严律目光柔和,他的小仙童心里的拧巴他已有所察觉,两一只手也伸出,捧着薛清极的脸左右瞧了瞧:“那这怪物长得倒是格外漂亮,好像就是照着我的喜好长的。”

薛清极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脸,感觉到严律右手的温度。

当年提刀大破弥弥山怨灵地的胳膊,现在已成了晦云缠绕的模样。

他心中疼痛难忍,头也几乎要裂开,感觉到严律的手按在眉心,送了灵气进来,又听到严律道:“你不用觉得难过,别说你不是怪物,即便是了,那又能怎么样?”

也不知是这灵力镇抚起了效果,还是严律的这句话将他镇住,薛清极讷讷地看向严律。

妖皇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吻了吻:“我活了这么多年,听过无数人跟我说的‘再见’,但只有你真的给了回应,即便是怪物,也是只奔我而来。”

薛清极好似被这一吻勾了魂儿,不自觉地扣着严律的后脑勺更用力的回应。

车外雨声簌簌,将心跳与呼吸尽数掩埋。

等唇齿再分开,严律只感觉浑身滚烫。他已经不是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的混账,但却成了一勾就沉迷其中的混账。

严律十分有自知之明道:“你再这么着,我就真没心思开车了。”

薛清极无声地笑了一下,闭了闭眼,勉强压下眼中的火气,慢慢松开严律的右臂:“这术毕竟不适合久留,你——”

他说不下去了。

“我都说了回头再说,胳膊长在我身上,用得着你们操这个闲心?”严律不太想聊这个,掩饰性地抓了根烟放在嘴上,顿了顿,想起另一茬,“你要是真闲得难受……”

“我已经知道‘煤气灶’是什么了,”薛清极打断他,“也实在是没有拧的兴趣。”

严律禁不住笑起来,发动车子:“行,那你已经算半个现代人了。我说的不是这个,等会儿回去给你看个东西,你重新活过来,除了折腾我之外,还有别的要做。”

薛清极闷闷“嗯”了声,其实仍旧心绪难平,这会儿严律哪怕是真要他去拧煤气灶,他能点头答应。

“今儿估计也就暂时到这儿了,先回去等消息,你也得休息休息,省的又流鼻血,”严律将车开出去了半条街,忽然想起另一茬,抬手竟然摸了一下薛清极的眼眶,“对了,我还头回见你哭鼻子呢,给我干一激灵,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无恶不赦的渣男。”

薛清极猝不及防被他捋了一把眼睛:“没哭。”

“我都瞧见了刚才,”严律咬着烟笑,打火机没了气儿,打了几下都没亮,“眼泪汪汪的,以前你拔孽的时候都没那样儿过。”

薛清极就好讲究个面子,闻言侧过头来盯着严律:“没哭。”

“行行。”严律漫不经心地开着车,过了一个红绿灯,“你真——”

“真没哭。”薛清极将车内的备用打火机递过去,“要不然妖皇还是抽烟吧。”

车内的备用打火机也没气儿了,没能尽职尽责地堵住严律的嘴,这妖果然又说:“但我怎么瞅着像是哭了呢?”

“妖皇上了年纪,”薛清极抱着胳膊闭着眼道,“老眼昏花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严律被他挤兑了一下,不甘示弱:“你年纪小,偶尔哭鼻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薛清极噎了好一会儿,心里的难受竟然被严律给胡搅蛮缠地搅了个稀碎:“但我仿佛也见过妖皇落泪。”

“什么时候?”严律愣了,“我怎么不记得?”

薛清极顿了下:“我临死前见你朝我奔过来,以为你为我哭了。”

车内安静了三秒。

严律忍无可忍道:“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这伤心事儿?”

薛清极也恼怒起来:“是你先提的!”

他俩的嘴实在忙碌,之前还用来接吻,现在就转而用来吵架。

吵不出个结果,俩人无言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谁先无奈地笑了一声,另一个也跟着笑了。

“我俩活到这个地步,真是没救了。”严律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记得当时哭了没,我哭的次数可不多。”

薛清极抓住重点:“真的哭过?什么时候?”

严律抬手拧响了车内音箱,权当自己是个聋子。

妖皇大人有意避战,小仙童自然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另问起别的:“你说要我看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严律只笑了笑,没再回答。

车开到小区时已经到了半夜,雨势虽然小了些,但仍缠绵地下个不停。

严律的打火机全部歇菜,烟也见了底,好在小区附近就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让薛清极先拿了后座的原本要给肖点星的剑回家。

但等他从便利店回来时,薛清极还是站在楼门口的避雨处等他。

严律心里软的像是一摊泥,随便薛清极捏两下便不成样子。他过去捏了捏薛清极的肩膀:“行了,回家。”

最近这俩字儿从他嘴里说得越来越自然了。

开门进屋,将手里顺道买的东西都放在鞋柜,再前后脚地换鞋进屋,严律站在客厅,忽然感觉自己当初随便选的房子竟然真的像个家了。

他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弥弥山里自己住的地方是什么样了,但还记得薛清极每次跑来时,要先在外头低下头蹬掉靴子,换上弥弥山里做的草履。

即便是打了伞,两人也被秋雨粘的浑身不适,各自洗了个战斗澡。

等薛清极拨弄着半干的头发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却没在客厅找到严律的影子。

他顿了顿,循着感觉走到严律卧室门前。

房门并未合拢,薛清极敲了两声推开,见到严律坐在床边,床边只拉了一盏床头灯,暖色的光线下,严律的轮廓有点儿毛茸茸的温和。

“这就洗完了?”严律侧头过来看他,“不吃点儿东西?”

薛清极对严律这关心人就只知道问“吃了没”的模样已然习惯,只略点了个头,踱步过去挨着他坐下,起先是摸了摸严律的右臂,继而又整个手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问:“在做什么?”

“刚才给大胡打了个电话,他没接。”严律的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雪花最近病得厉害,他心思不在这儿,我就直接给隋辨打了,让他告诉他那个绿脑袋小朋友明天来这儿拿剑。”

薛清极听到“绿脑袋小朋友”,知道说的是肖点星,不由有些好笑。

不等他开口,严律又道:“你还记得妖族在大祭日时候的习俗吗?”

大祭日对妖来说应当算是一年一度最要紧的节日,他们那个年代,没有现在那么多花哨精细的节日,妖族内部更是因为各族习惯不同而节日混乱,但只有大祭日是统一的。

大祭日指的是祭天地神灵湖海山林,妖们会在节日前便准备好自己制作的配饰,在祭拜后挂在敬爱者的身上,以表祝福,发展到后来,相爱的妖也常在大祭日互赠配饰,是以祈求上天庇佑爱侣的意思。

薛清极没料到严律说这个:“记得。”

“我那时候一到了大祭日,就被挂的像个许愿树,”严律想起弥弥山时候的事儿,咬着烟笑了,“你知道我那会儿多受欢迎吗?”

薛清极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他一年一年瞧着一到大祭日就挂了一身叮当响的物件的严律,瞧着送上配饰的妖里不少红着脸的少男少女,只恨不能把严律身上的所有物件全都扒下来才好。

千年前晦暗的念头,虽然千年后已因为感情成长而略减缓了些,但想起来还是够薛清极恼怒的。

他环着严律腰的手勒紧了不少,手在对方侧腰抓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妖皇魅力过人,谁能想竟然是只嗥嗥,当是现在所说的‘狐狸精’才是。”

严律被他这一抓一嘲讽激得浑身发麻,斜他一眼:“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你怎么知道我那会儿不想要你给我挂配饰?”

薛清极愣了愣:“我……”

“我那时候每年都提前告诉你大祭日要到了,以为给了你充足的时间给我做点儿什么东西,但到了大祭日当天,你除了坐在角落里吃菜外,连根草都没给我挂过。”妖皇很是不满。

薛清极竟然有些愣怔:“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琐碎,你自己也从不给周围人赠那些东西。”

“没有?”严律这回是真有点儿来气儿了,侧过身来看着他,半眯着眼道,“你每次大祭日只要来弥弥山,我什么时候让你空着手回去过?”

薛清极的脑子里骤然浮起零碎记忆。

年少时也就罢了,那会儿年纪小,又拔孽又是疗养地折腾,严律平日里闲着没事儿就会把搜罗到的安神静气的东西赠给他,大祭日时也赠过挂在脖子上的灵珠或是小药囊。

后来长成,他只要赶得上便会来弥弥山赴大祭日的宴,临走时严律便又从犄角旮旯里摸出点儿东西送给他。

或是附了妖术的发带,或是狩猎得来的兽皮做成的围脖,又或是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灵兽骨制成的手串儿。

严律赠给他的东西,大多都带着额外的效果,就和那些他年少时送的灵珠药囊一样。

那会儿薛清极并未奢想过真能与严律发生什么,妖皇隔三差五就送些这种对他这大妖来说用处不多的东西,薛清极收到时自然雀跃,却从没想过严律会挑着大祭日特地准备。

“你送的那些,我以为只是……”薛清极这才发现当年的不同,惊讶道,“我看其他妖都亲自编织,做些精巧漂亮的挂牌首饰吊坠,你那些也是亲手做的?”

严律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那倒不是。”

薛清极:“……”真是多想了!

严律咳嗽一声:“我不会做那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顶了天了给你编个草蝈蝈,那玩意儿你要吗?”

“妖皇又未曾送我,”薛清极幽幽道,“怎么知道我不要?”

“……”严律噎了下,竟然从这话里品出点儿幽怨来,“好,只要你别发癫,我每年大祭日都给你编还不行吗?我努努力,可能还能编个草蟑螂。”

薛清极早已过了要什么草蝈蝈的年纪,被当成孩子哄了一句,不由抿起唇来:“你当时送我,是有表达喜爱的想法的么?”

“呃,”妖皇有点儿尴尬,“我也不知道,只是想送。”

薛清极感觉自己真能被这老妖怪给气死。

妖皇又说:“但又不知道送什么,没经验,我就送过你,其实想过亲手替你戴上去或者披上去的,但又怕那些玩意儿你不喜欢,你自己拿着,不喜欢的话还能丢了不戴。”

薛清极刚起来的火气瞬间被兜头按灭了。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哪句消了火,又为了哪句心里酸软。

他俩千年前一个在暗处里欲念发酵却不敢言,另一个缺心少肺不懂情爱但已开始偏心,却愣是到了现在才走到一处,缩在这狭小的卧室内相拥。

要是千年前,能在落雪的弥弥山中看着落雪抱着他……

都过去了,已过去了。

“我其实,”薛清极的声音有些干涩,吻了吻严律的脸颊,低声道,“挑了很久。我想送你最好的,总以为还有时间,所以挑剔个没完,后来终于选好了,却已经没时间了。”

他并不提是什么,难免会给严律添堵。

薛清极心里并不想让严律为了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牵念,他今天都已经开始恨起当年结契时瞎乐的自己,竟然有些庆幸当年并未赠出手。

严律要是个记性差到底的倒也算了,他送的东西挂在身上,没多久大概也就忘了是哪儿来的。

偏偏严律能用一条胳膊来挽留他的魂契,记了他千年,这千年里光是魂契和转世已足够刺激他,薛清极没想过再留下什么继续加重严律的痛苦。

却不想严律侧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里有些狡黠有点儿得意,和薛清极记忆中那个在山间呼啸往来的妖皇一模一样。

他愣了下,随即感到另一只手内被塞了件儿东西,四四方方,有些硌手,又像是木头的只敢。

他脑中“轰隆”一声响,摊开手掌,借着灯光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块儿刚开始刻便停工了的如意牌。

严律笑道:“我知道你要送的是什么,你走之后,我一直带在身边。”

那如意牌在薛清极记忆中还没怎么打磨,棱角尖锐,但此刻拿在手里时却发现已被把玩得圆润许多。

这是神木制成,坚硬无比,却被严律拿在手中摩成了这个模样。

薛清极无法想象,严律那一天天守在转世身边儿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抚摸这块儿如意牌。

“我一直在想你原本打算在上边儿刻什么样的字体,古字还是当时常用的字,”严律见他攥着那木牌并不说话,将烟咬在嘴里,布满云纹的右手伸出,握住了薛清极的手,“你回来了,就把它刻完吧,我不想再猜了,猜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受够了。”

薛清极紧紧攥着木牌,感觉到手心疼痛无比,却无法替代心中的撕裂似的疼。

他总算明白严律为什么迟迟不肯解除那只手上的术了——这千年来严律已经把等他活成了习惯,如若拔除,就是抽走了支撑他的那根骨头。

薛清极声音带着点儿轻颤,他低着头看着严律的手,低声道:“……我是想做一块儿如意牌,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更好,我从年少时就知道自己多半无法飞升,但我死后,你却还要活着,你明明活的很痛苦,却必须活着,我无法结束你的难过,所以只期盼你能顺心如意。”

严律咽下喉头酸涩,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顺心如意了。你做了如意牌,也做到了这东西期盼我得到的一切,小仙童,所以不需要伤心。”

他还要继续说,却感到手背上落下一滴水珠来。

那带着点儿温热的水砸在手背上,好像一滴滚烫的魂魄碎片扎进严律的手上。

妖皇顿时手忙脚乱,他烟还在嘴上咬着,好悬没直接掉下来把床单烧出个窟窿,他抬手将薛清极的脸捧起,见清澈的双眼里泛着红,泪含在眼里,却偏偏是瞪着严律的。

“你这,”严律不知所措,“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好像是怪我把你弄哭了一样?”

妖皇大人虽然在情之一窍上开了不少,却仍搞不懂爱人的情绪和想法。

薛清极将那块儿如意牌丢在一旁,不知是恼怒还是羞耻,竟抬手一把掐住了严律的脖子,咬着压根道:“我就恨你这模样,每次以为已经陷得足够深,你却还能把我带到更深的地方。”

严律猝不及防被卡住脖子,却并不慌张,他起先是愣了愣,继而忍不住笑了:“彼此彼此吧。”

他被薛清极胡乱地吻住,烟都差点儿没来得及拿掉,便被卡着脖子按在床上,他一手抓着薛清极的后脑勺的头发,感觉到喉结被轻按揉捏,自己的另一只手倒是还记得将烟按灭,从衣摆中顺着薛清极的脊椎一寸寸抚过。

这战栗感在两人之间炸开,严律感觉到唇齿间的咸味儿,是爱人眼泪的味道。

这回某些人再也没法儿嘴硬,说是没有哭过了。

雷鸣轰轰,好似宣战的鼓点,敲击着屋内二人的神经。

衣服不知何时已卷起,一些反应也无法忽视遮蔽,严律被勾得神魂颠倒,但还是理智残存,拽着薛清极的头发将他拉得和自己对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强势与狂乱,心里起先是满意,随后“咯噔”一声。

“有件事儿我得先问清楚,”严律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我是想在上边儿的,你不会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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