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在维舟长时间的凝视下心里逐渐没底, 刚放松没多久的神经又一根接一根的绷紧,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脖子也有点发紧。
在微妙的对视中, 他试探性开口:“怎么了?”
维舟的视线从他的额头开始向下移, 掠过他的眼睛和鼻梁,然后是红润饱满的嘴唇,还有尚未消失的带有勒痕的脖颈, 最后定格在浮出瘀斑的胸膛。
当沈飞的身体在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的情况暴露在空气里时,维舟才清楚意识到自己做都过什么事,他下手没轻没重,像土匪一样在沈飞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真是难以想象, 上辈子他舍不得动沈飞一根头发, 手指破了皮都心疼的要命,想不到在短短一天内, 他把沈飞的前胸后背都打上了暴力的烙印。
维舟感到喉咙发涩,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两下, 有点疼。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劝慰他,让他冷静,别再那么做...
某一瞬间,他真的有种被分割成两种人格的错觉, 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他,对待沈飞的态度和现在的他不一样。
重生后他不心疼沈飞,但像是肌肉记忆般的反应, 当他看见沈飞身体的瘀斑, 他的胸口会隐隐作痛。
“维舟,你没事吧。”
沈飞发现他又进入了一种类似虚幻的状态, 只觉脖子更紧,赶紧出声询问。
维舟缓慢地眨眼,从凌乱的思绪中抽离,挪开脚,将衣服递给沈飞,声音没露一点情绪:“快点穿上衣服。”
害羞吗?
这有点不符合维舟的性格。
沈飞禁不住往好的方向去幻想,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尽量不招惹维舟,这样想着,他有条不紊的把衣服穿好,盖住了身上的瘀斑。
“气温下降了,”沈飞换完干净的衣服明显心情变好,他凑到维舟跟前,带有关切地说,“你为我取桶淋了雨,会不会生病。”
一股熟悉的气息顺势飘进维舟的鼻尖,非常清淡好闻的味道,明明淋过雨,不应该有这种气味存留在身上,维舟真摸不清那香气从哪来的。他认为是身体里涌动的欲|火在作祟,让他的嗅觉发生变化,他扬了扬眉:“你躺下来,我证明给你看。”
沈飞抚摸自己的脖子笑道:“不会又做梦了吧?”
“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维舟别开脸,开玩笑的兴致不高,视线落在了照明灯上,“那后面有毯子,你拿出来。”
闻言,沈飞的眸中闪过惊讶,面容有些发沉,声音也压低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会有暴风雨。”
“早就知道,”维舟毫不隐饰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出来。”
沈飞的心情有点五味杂陈:“那你让我来...”
“我没有强迫你,”维舟冷酷无情的截断话头,“你就算把命搭在这里,也怨不得我。”
沈飞:“......”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没错。
沈飞一身怒气没处发泄,转身去照明灯后面取毛毯,拿东西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嘴角在上翘,惊怒之余,他还有点小得意。
陪在维舟身边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沈飞拿来了毯子,颀长的身影挡在维舟面前,直挺挺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维舟镇定地抬起眸子:“你还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后悔,”沈飞将发热的掌心紧紧贴在塑料袋上,袋子里面的毛毯被捏出几道弧度,“我很开心来这里见你,留在这里过夜,没什么不好。”
维舟无言,忽然有点理解前世的自己为什么会着了这家伙的道,沈飞对喜欢的人的谦让是骨子里的。
“拿走,”维舟用下巴示意沈飞怀里的毛毯,“给你准备的,我不需要。”
沈飞担心他着凉:“那你呢?”
维舟扯了扯搭在腿上的外套,说:“我不冷。”
“外套给我,毯子给你。”沈飞说着就要把毛毯放下。
维舟失了耐心,语气冷冰冰:“能不能别因为这点小事磨磨唧唧,沈总,麻烦你搞清楚,我年龄比你小,不代表身体素质比你差。”
他说话夹枪带棒,沈飞被怼的憋屈又无奈,还有一点不愿意承认的委屈,只能抱着毯子走开。
沉默蔓延石洞的每一个角落,两人的中间隔着将近三米宽的过道,各自贴着石壁躺下来。
灯光熄灭,周围黑的不像话,外面的暴雨砸落在大地,沿峡谷一路咆哮。
沈飞的身下是坚硬的凉席,他侧躺着,眼睛努力适应黑暗,脑子里汇集了一大堆琐事,他根本没办法安稳入睡。
有关制药公司和卫家人的信息萦绕在他脑海,他的外公,他想得到的东西...想来想去,他的心思又回到维舟身上。
【为什么?】
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疑惑就在沈飞的心里生根发芽。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维舟只是单纯的看不上他,以维舟的个性压根就不会跟他说话,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动手动脚。
一定有其他原因,若想尽早知道真相,看来要走捷径。
沈飞闭上眼睛,维舟的五官越发清晰,在眼皮里飘来飘去。
“维舟,你睡了吗?”沈飞决定不再内耗,自己睡不着,维舟也不该睡觉。
大约两秒钟,维舟好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点无奈:“老板,你又怎么了。”
这声老板叫的沈飞无地自容,气势直接矮半截:“我渴了,有能喝的水吗?”
维舟睁开眼睛,若是有灯光照亮,一定会发现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阴沉:“没有。”
【渴死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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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注定是不平凡的夜晚,对所有生活在蔚洲市的人来说都一样。
狂风裹挟着大海的愤怒,搅动周遭的一切,强势地发出隆隆闷响,几乎可以听到空气撞在岩石上裂成碎片的声音。
凌晨两点钟,海水轰鸣着冲破防线,翻卷着漩涡撕裂河床,停泊在港口的大小渔船无一幸免,蔚洲市沿海一段的居民陷入一片混沌。
第二天,日子特别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风雨已成过去,乌云飘走,太阳重现威力,蔚洲在度过半个月的阴沉天气终于迎来久违的阳光,碧蓝的高空清澈如洗,空气中散发着雨后的味道。
晨曦中,港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密密麻麻的像蚂蚁,著名的环海路变得有点让人认不出来了。
山体滑坡加上洪水,整个沿海区域停水停电。
消防车和救护车擦肩而过,工程师带领数十人一刻不停地做着防洪工作,大街上,由市民和大学生临时组建的小分队在努力维护公共秩序。
另一边,渔港的负责人林鸿运站在制高点,拿着大喇叭安慰众多船员,说话说的嗓子冒烟,脸色通红,旁边的张岩不停地给舅舅递水润喉。
在一片周遭中,一辆被砸出坑的黑色奥迪车快速穿过街道,来了一个漂亮的漂移,“吱呀”一声停在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的港口停车场。
沈鸿开门下车,沉着一张脸拔开人群,毫不费力地跳过栏杆,精准而犀利地找到何帆的船。
大部分渔船受到牵连,何帆的船提前进入搁浅区,可还是没能幸免,驾驶舱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海水上升到甲板,某样设备遭到破坏,暂时无法启动。
何帆正在检查问题,刚从驾驶舱里出来,迎面就撞上来势汹汹的沈鸿。
不同于作日,今天的沈鸿看上去有些狼狈,衣衫随意,裤脚和皮鞋沾了泥巴,这是因为他所在的开发区出现塌方事故,他是费了好大工夫才绕过坍塌的隧道回到市区的港口。
“人呢。”沈鸿上来就问,眼神中带着克制的愤怒。
何帆像是早有预料,话音里带点安抚:“沈先生跟维舟在一起,放心,他会很安全。”
沈鸿一听维舟的名字心情更加五味杂陈,脸上的肌肉突突直跳。
经历了昨晚的事故,沈鸿陷入了精神冲突的矛盾中,既庆幸沈飞昨晚不在开发区的别墅,被维舟带走了,同时又因为带走沈飞的人是维舟而感到阵阵后怕。
现在最要紧的是打探沈飞是否平安,沈鸿向前一步,声音严厉:“带我去找他。”
何帆环顾一圈,摊开手:“你也看到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的船需要时间修理,如果你很急,去问问别人吧,沈先生身份特殊,我想应该会通融一下,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走水路不太行。”
通往开发区的隧道是在凌晨四点十几分坍塌,昨夜起风没多久,政府为了安全便封锁港口,隧道坍塌后扩大了封锁范围,就算何帆把船修好也没办法去找人。
沈鸿忙不迭问:“什么时候可以出船。”
何帆拿不准:“等通知。”
沈鸿的眉头绝对可以夹死苍蝇,这条路行不通,他只能另想办法。
他朝天望一眼,阳光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我警告你!”他伸出一根食指,毫不客气地指向何帆的脸,“如果沈总少了一根头发,你和维舟都跑不了。”
何帆不悦地打量着沈鸿的手指,沉声道:“昨晚有句话忘记转告你了。”
沈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说。”
“维舟让我告诉你,他有事,沈先生都不会有事。”何帆的语气十分有把握,就像在说一句多年来酝酿的话。
沈鸿有些惊讶,慢慢地放下手,很快又翻脸:“他这话鬼都不会信。”
何帆说:“我信。”
沈鸿冷笑:“凭什么信他。”
何帆扬起下巴:“凭他是维舟。”
沈鸿努了努嘴,一脚踢翻旁边的箱子,然后坐了上去。
他带着冒失的关注审视何帆的长相,心里愈发沉重,片刻后低下头,瞅着沾满泥的皮鞋自言自语:“跟维舟一起...无法想象,沈总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何帆用眼角窥见他的表情,忍不住反驳:“你的老板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你担心他会怎么样,说实话,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把维舟怎么样呢。”
沈鸿猛地一摇头,仿佛要把头发里的什么东西甩出去,神情凝重的略显僵硬:“我参加过突击行动,见过同样的眼睛,他有可能会杀了沈飞。”
“说话有点谱,小心告你诽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