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击馆的手续已经办完了, 你什么时候去都行，不需要预约，教练是本地人, 有带过演员的经验,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何帆讲完话，打开了车室内的空调，将温度稍微调高了些。

A市的春天早晚温差大, 早晨是最冷的时候，是那种从地底窜上来的湿冷，直逼人的骨缝。

维舟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薄棉服，坐在副驾驶, 正在低头看今早的头条和新闻, 听见帆哥讲话，他转头看一眼。

何帆习惯性地在他看过来时问一句：“你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维舟关闭平板电脑, 放在收纳盒里, 语气轻松平常带着点晨起的倦意, “我的私人邮箱最近有动静吗？”

何帆回道：“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有时候维舟的沉默是对何帆最信任的表达，他只是笑了笑，传递出的某种信息就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何帆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一段话：【每次你面对他的信任时, 你都要深入检视自己的内心。】

维舟确实拥有这种魔力, 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友情。

他一手裹住外套，目视前方平坦的大路，不无激情地说句：“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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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的警察角色已是维舟的囊中之物, 计划是在四月初进组, 他和范元捷注定要合作。

在进入剧组前，他有十天的时间训练实战打靶射击, 地点在A市唯一一家合法的民营实弹射击俱乐部，教练是何帆筛选过的人，退役武警，非常靠谱。

上午九点多，射击馆开门营业。

维舟是第一个走进来的学员，通过何帆的带路和有效沟通，维舟很快和射击教练见面，简短的寒暄过后，他们一起进入一间隐蔽的训练室。

训练课程已经提前沟通好，教练建议先在室内进行基础训练，等维舟适应了枪声和顿力，他们再去户外的靶场。

维舟同意了。

他们走进的屋子不大，最多适合两名学员同时射击，据说是专门为特殊人员准备的训练室，上一个占用这个房间的人是某某实力派演员，上上一个是退伍老军人。

俱乐部的老板很幽默，特意在训练室的门外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令人哭笑不得的标语：【进来就看快枪手养成记。】

维舟脱去了外套，里面是一身宝蓝色的警用训服，腰间配有黑色的宽腰带，衣服十分契合他的身体结构，同时又不会阻碍他进行各种动作。

站在后面的何帆看着他，头一次发现他的两条腿有这么长。

维舟立在防弹玻璃后面，教练递给他一把德国西格绍尔手枪，有25米射速，尽管维舟有一定的知识底子，但还是把自己当做小白，耐心地听教练介绍射击方式和握枪的基本姿势，并且亲自示范三遍。

教练讲得特别详细，手枪的每一个部位的零件叫什么都不放过，其实这些维舟作为演员用不上，但还是牢牢记住教练说的每一句话。

他做事非常认真，对待别人温和有礼，对自己却严苛的令人咋舌。

一件事做的不好、不到位，那么就重复训练，直到他能够达标为止。

三人在训练室待了一上午，何帆始终留在维舟身边，后来他也拿起一把手枪，站在维舟隔壁的靶位，陪着维舟一起练习射击。

十二发子弹“砰砰砰”的全部击中靶位牌，射击完毕，维舟淡定地低头换弹夹。

教练和何帆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两人眼里浮现明晃晃的诧异之色，维舟轻声说句：“瞎猫碰死耗子。”

何帆勾起唇角，深沉的面容浮现一丝罕见的笑意，这次训练让他对维舟有了新的认识，他不后悔抛弃家族世世代代的采燕手艺来投奔维舟，这是一个充满挑战且丰富多姿的新生活。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维舟的品性，是维舟改变了他对明星和演员的刻板印象。

不是所有的演艺工作者都浮于表面形式，维舟向身边的人证明了这一点，为了演好一个角色，不管戏份多少，他都愿意花大把的时间进行训练和体验角色生活，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尤其是一个不知名的演员。

维舟从不为自己找理由，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多敬业，他知道这是一个演员最基本的素养，没什么好议论的。

何帆之前带维舟学习采燕的时候，已经对维舟有了初步的好印象，这回参加射击训练，加深了好感。

“维舟，你是真正的演员，你就是主角。”

“帆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何帆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意义有多沉重，他是影子，站在‘演员维舟’身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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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维舟每天都会留出半天的时间来俱乐部训练，有时候是何帆陪着他，有时候换成边许临，还有一次是施万渝带着刘欣然来找他，晚上三人一起约的会。

第四天，维舟是一个人来的。

教练带他进入户外靶场，训练目标从靶位牌变成了酒瓶。

在空旷的绿色草地上，靠近靶场外围的位置，有三排挂好的空酒瓶，如果有强风刮过，还会发出哗啦啦清脆的响声。

维舟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射击位，面前有一张长方形桌子，上面摆了好几种枪械，有5.6口径步枪，还有7.62口径的狙击步枪，以及维舟最近比较熟悉的德国手枪。

他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击中所有酒瓶，并达到快速换枪的效果。

经过连续几日的高强度训练，维舟掌握了射击的基本要素，行动起来身轻如燕，枪法愈发精准，教练说他是天赋型射击手。

维舟心想，哪有那么多天赋，他无非是占了两世记忆的优势，现在的他只需要找回肌肉记忆。

他一边训练射击能力，一边增强体能。

光线明亮的绿色草地上，他的身体时而趴卧，时而战术翻滚，手枪似乎粘在了他手心，永远都不会掉落，他根据教练设定的攻击路线，快速在靶场移动，神情专注而严谨，护目镜下的眼睛如鹰隼般犀利，却又不失沉稳。

“砰砰”两声枪响，剩余的两只酒瓶魂飞魄散，维舟站稳身体，徐徐地望向满地的碎片，不自觉地掀起唇角。

“好！”教练在后面为他助威。

维舟回过身，一手拿着步枪，另一只手对着教练挥动，笑得像个荣获运动奖杯的孩子，“再来一遍！”

他好像真的是一名从警校出来的一级警员，充满干劲，会为自己的好成绩而感到开心和自豪。

第三遍模拟射击结束后，教练和维舟抱在一起，庆祝维舟突破个人成绩最高分。

现在他名字下方的记录是82分成绩，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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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空气稀薄，天空越发灰白。

刚刚吃过宵夜的维舟接到范元捷发来的最新版剧本，关于他要饰演的角色稍有改动，结局没变。

维舟最近疯狂的爱吃水果，他用嘴咬住绿油油的酸苹果，一手拿着打印成纸质的剧本，一手端着大杯的柠檬水，借助脚的力量踢开书房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霏霏本来在沙发上挠痒痒，一看见门有缝隙，猛地跳起来跑到维舟前面，炫耀似的摇晃两下尾巴，趴在地板上就不动了。

维舟懒得理它，径直走到窗前，把水杯往工作台上一放，开始“咔哧咔哧”的啃苹果，眼睛始终盯着剧本里的内容。

一级警员，阳光向上，正能量满满，和很多刚从警校出来的警员一样，一心想做一名为民除害的好警察，天天想着有大案子落在自己头上，既可以升职加薪，又能证明自己的办案能力，同时不忘初心。

男主角是师父，遭受过打击的老刑警，脾气暴躁爱骂人，老婆孩子离他而去，老光棍一个，侦查能力无人能敌。

维舟饰演的配角相当崇拜这位老刑警，是一个热心肠的小伙子。

关系比较俗套，却也合乎逻辑。

他吃完苹果，开始着手写人物传记。

剧本里没有描述一级警员的家庭背景，连形象也是一笔带过，他认真剖析一番，为角色设定了较为合理的家世，成长环境，童年经历，为什么想做警察，有没有过女朋友等等。

他刚写了一个开头，家里的门铃就被按响。

霏霏比他快一步跑到门口，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摇着尾巴哼唧两声。

维舟猜测不是施万渝就是边许临。

他猜对了，来人是边许临，抱着一把吉他站在门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老板，收留我一晚。”

维舟退开一点身子，“进来。”

霏霏热情的直接扑到边许临怀里，一人一狗蹲在门口黏糊好半天。

边许临平日里住在郑王府花园的员工宿舍楼，公司给他安排一间小的音乐工作室，他多数时是待在那里创作音乐。

今天宿舍楼停水，他正好路过维舟所在的小区，于是便上楼敲门。

维舟家里有三间房，一间主卧，一间用来做书房，还有一间是施万渝之前住的房间，现在边许临成了常客。

边许临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然后在书房找到维舟。

维舟还在研究人物传记，坐在一张木椅里，一只脚踩在椅子的边缘，膝盖顶着胳膊，他穿着居家便服，宽松的短裤和短袖，胳膊和腿上的肌肉线条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下。

边许临光明正大地盯着瞧两眼，随后把擦头发的毛巾往椅背上一搭，顺势坐在了椅子上。他离维舟很近，稍微低头就能看见维舟在空白纸上写的几行字。

他默默读一遍，开口道：“听说你接了新戏。”

维舟点头回应，捏了捏手里的钢笔，就是笑莺送的那只笔，然后又写下一行字，边写边说：“范元捷的戏，他的名字我不需要介绍吧。”

“大导演啊，”边许临眼睛放亮，真心为他高兴，“他的戏都是大牌，有一部电影我特别喜欢，如果没猜错，你饰演的角色不是警察就是劫匪。”

维舟抬起脸，露出好看的笑容：“警察。”

“这么说，你最近去靶场训练，都是为了角色？”

“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业余爱好。”边许临扯过后背的毛巾，往脸上一盖，用那种悠悠的腔调说：“这个世界可真奇妙啊。”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钢笔划在纸张上发出的细微的簌簌声。

维舟写完了一页纸的传记，默默地读一遍，心里对这个角色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把本子合上，听到了边许临的呼吸声，他转头看向旁边，以为边许临睡着了。

“许临？”

“嗯。”边许临懒洋洋地应声，那条毛巾还盖在脸上。

维舟微垂眼眸，轻声说：“我昨晚跟妈妈说了，咱俩分手的事。”

“哦，”边许临把毛巾从脸上扯下来，看上去没多大反应，“阿姨怎么说的。”

“她不管，让我们自己处理好感情的事，我对她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她说这很好。”维舟停顿一下，淘气般地笑了，“她还说，不管怎么样，你随时可以去吃她做的海鲜面。”

边许临眨眨眼：“喂，我发现你最近很爱笑。”

维舟举起人物传记晃了晃，笑得更灿烂：“他就是一个爱笑的人，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渴求。”

边许临忍不住吐槽：“你入戏也太早了吧。”

“提前十天，早吗？”

“嗯..那还好。”

...

很晚的时候，维舟从卧室里出来，想去厨房找点能喝的东西。

客厅已经熄灯，他发现边许临还坐在窗户旁边摸黑玩手机，头上戴着耳机，静静地坐在那里，如果不特意看一眼，很难发现。

霏霏四仰八叉的躺在边许临的脚边，呼噜噜睡得很香。

“早点休息。”

维舟打声招呼，拿着一瓶苏打水走回卧室。

他开门要进屋时，边许临摘下耳机，在黑暗中望向他：“维舟，你有考虑把真男友带回家吗？”

维舟的半变脸陷在阴影中，另一半被灯光照亮，他脸色如常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暂时不考虑这些，现阶段以工作为主，以我现在的年龄还不够成熟，不适合谈恋爱，工作性质也不能经常陪在男友身边，我个人的志向是把演戏排在第一位。”

边许临似笑非笑：“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