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舟没想到会在射击俱乐部遇见沈飞。

他当然知道沈飞在大学时期拿过射击冠军和射箭运动特级奖杯, 或许还有更辉煌的成绩，他还知道沈飞在M国和S市都设有专门的训练场地，相对来说更专业, 更高端, 设施更加完善。

记忆中，沈飞是瞧不上A市这类民营的算不上高端的俱乐部，若是手痒了, 便会空出几天休息时间，专门飞往S市玩玩。

沈飞为什么对射击项目这么感兴趣，维舟猜测跟沈飞的成长环境和个人经历有关。不满十岁那年，沈飞就被送到M国读书, 或多或少会被异国文化影响, 再者就是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枪击事故。

在一个被称为世界上最安全的旅游国度, 五年内唯一一次的枪击事件被身为游客的沈父和沈母撞到, 夫妻俩不幸被歹徒开枪毙命。

据说当时沈父在混乱中捡到一把歹徒掉落的手枪, 有机会正当防卫，可惜不会用枪，哆哆嗦嗦开了一枪打歪了，眨眼间就被另一名悍匪当场击毙, 相对沈父书生一般的气质, 沈母更加英勇果敢，可到最后还是不幸被击倒。

沈飞很少提及有关父母的任何事，或许是太过残忍,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若是旁人提起，他的眼里就充满阴鸷, 有种说不上来的骇人气势。

他总是怀疑父母的死没那么简单，总能联想到他的两个舅舅。

维舟心里清楚，这只是他的‘怀疑’罢了。

总之两人能在不够高端的民营俱乐部见面，维舟是有些意外，很难不怀疑这是某人的有意为之。

这天下午，维舟和前几日一样，吃完午饭便来到射击馆进行训练。

他先去更衣室换衣服，由于是午后，阳光充足的时刻，他只穿了一件跟黄土地差不多颜色的短袖，下身是贴合双腿的训裤，腰围收的很紧，显出完美的线条。

他在户外靶场找到自己的教练，对方正站在长桌旁等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只看背影，维舟就认出那人是沈飞。

沈飞同样穿着黑色训服，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挂着透明的护目镜，身姿挺拔，目视前方的靶位牌，粉玫瑰般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好像在跟教练闲聊什么。

教练最先发现维舟的存在，扬起手打招呼，沈飞慢吞吞的回头，看见维舟一步步朝这边走来，唇角掀起一抹弯弯的弧度，瞥一眼，又把头扭回去。

维舟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驻足，带有疑问的视线落在教练头上。

如果没记错，何帆是提起沟通好，这块区域是属于维舟的私人空间。

教练赶忙走过来解释：“这位先生说是你的好朋友。”教练挤出一丝笑，有些难为情，脸上仿佛写着“他给的太多了”这几个大字。

维舟没有为难教练，他清楚沈飞的办事风格，软硬兼施，很少有人能拒绝。

“我跟他聊聊，你去忙吧，”维舟说完低眸思考两秒，很快补充道，“教练，麻烦你拿来两把5.6口径的步枪和两把贝雷塔手枪，两盒橡胶子弹，还有防弹衣，我要和我的朋友到隔壁的场地玩玩。”

教练正有此意，忙不迭点头答应。

靶场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五六个人在空旷的场地来回移动，更换各种靶位牌，设定了新的进攻路线。

在场地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维舟和沈飞面对面站在一起。

两人有默契的留出一分钟沉默的时间相互打量，然后再留出一分钟的时间思考该如何打压对方。

真奇妙，他们的思想总能上升到一个阶段。

维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不高不低：“沈总怎么会有兴致来这里，不觉得简陋吗？”

“一时兴起，”沈飞拿起桌上的一把手枪，掂量两下递给维舟，发挥了撒谎脸不红的长处，“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之前没摸过枪，你教我。”

维舟眯起眼眸，禁不住在心里冷笑。

【装，让你装。】

他对沈飞射击成绩的印象没有其他事件那么清晰，只记住一个形容词——百发百中。他不知道现在的沈飞比记忆中的技术退步还是进步，无论如何，肯定要比新手强百倍。

竟然好意思在这里装菜鸟，是想看别人的笑话，还是为了表演一鸣惊人的场面？

维舟不得而知，他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接过那把沉重的手枪，将弹夹卸了下来，随后扔在桌上。

“我以为沈总是高手呢，”维舟忍不住揶揄一番，“穿的这么专业。”

沈飞低头瞅一眼自己的衣服，振振有词道：“新手嘛，都喜欢做表面工作。”

“既然多了一个人陪我训练，那我们就来一次模拟游击战怎么样。”维舟抛出挑战的信号，不信沈飞会不接。

沈飞当然乐此不疲，可还是装模作样，他凑到维舟跟前，说出了装新手的目的：“你先教我，教官，你把我教会了，再来测试我这个学生合不合格。”

“你的意思是让我手把手教你？”维舟一眼看穿男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嘴角掀起不明显的冷笑。

沈飞恭维道：“教练说你是天赋型选手，我很期待。”

“好，第一课，首先要站直。”维舟上来就是一脚，直接踢在沈飞的小腿肚上。

沈飞脸色一沉，被踢到的肌肉震颤两下，却不好发作，就像吃了哑巴亏。

“教官，我站的挺直。”他讪讪地抱怨。

“哪来那么多废话。”

维舟面无表情，真的像极了严厉的指导员，他来到沈飞的身后，在人看不见的情况下危险地眯起眼眸，随即伸出两只手，一只手顺着沈飞的后腰探去，另一只端正了手枪。

这个姿势不太对劲...

沈飞的视野里看不见维舟的样子，他的面前只有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这让他失去了安全感，刚要转身，腰窝就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

一时间，沈飞不易察觉地小小慌张了一下，他不记得那把手枪有没有装子弹，直到目光瞥向桌面上卸下的弹夹，心里松口气。

按照维舟‘精神分裂’一样的毛病，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趁机来一枪。

“维舟，你这是..”沈飞咽了咽口水，两人的姿势沾点暧昧，令人期待又紧张。

维舟的气息从后面包围过来，沈飞立马联想到在会所的那一晚。

他吻过他，

吻了很长时间。

是沈飞至今为止体验过最火热的一个吻。

他到现在都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可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描述出来，比如维舟是如何撬开他的牙齿...

“别乱动，看前面的目标牌。”维舟冷漠疏离的声音在沈飞耳后响起，但维舟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很疏远。

他几乎是从后面抱住了沈飞，一只手横在沈飞的腹部，拿着枪的手顺着沈飞的脊背慢慢地往上移动。

沈飞感觉有两线蛇从脚底直贯头顶，携带着令人胆寒的凉气。

很快，冰凉的枪支从沈飞的肩上越过，摩挲着他的面颊慢慢地向前延伸，然后他看见维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如此的好看，如此的纯洁。

维舟的手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干净无暇，可沈飞却从空气中嗅到了色|情的味道。

“沈飞，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维舟说完，忽然扣动扳机，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压抑而沉重的冲击波，瞬间震动了周围的空气。

沈飞心里一惊，霎时间眼里乌云密布，鼻尖弥漫的是淡淡的硝烟味。

枪里有子弹。

突如其来的枪声没有盖住维舟说的话，但沈飞已经来不及去思考那个问题，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把手枪上。

维舟在一秒之内撤回自己的两只手，不动声色地从沈飞身后退开，走到旁边的空位，他俩并肩站在一起，一齐回头注视对方。

双方的眼底暗流涌动，尤其是沈飞的那双眼睛，掀起的波澜快要溢了出来。

维舟依然保持铁面无私的判官模样，手里拿的是一把□□，他抬起手快速按了一下手枪上突出的按钮，用另一只手接住掉下来的弹夹。

他学着沈飞刚才掂量手枪的样子，掂量两下手里的弹夹，露出不达眼底的浅笑：“空包弹，你抖什么。”

沈飞表面上没有过激的反应，把情绪收敛的很得体，周身散发着无形的戾气，半晌后，沉声开口：“都说了是新手，你在我面前开枪，我怎么会没反应。”

“震到你了？”维舟充分发挥指导员的身份，用冰凉的指尖摸了一下沈飞的耳朵。

非常自然的举动，就好像生活中常见的事。

沈飞像是被电了一下，手心的热量极速升温。

“来吧，你试试。”维舟把弹夹装上，将手里的枪递过去，从始至终都保持冷静大胆又严肃的一面。

是沈飞主动让他教学开枪，就算心中有气也找不到很好的借口发作。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在背后教人开枪的。”沈飞在接过手枪时，瓮声瓮气地说出一句类似埋怨的话。

维舟抬起下巴，依然面色不改：“那你是没遇到我。”

沈飞嘴里发出“呵”的一声意味不明短促的笑，随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扣动扳机，对准五米开外的目标牌，“砰砰砰”连发三枪，正中目标。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有用眼睛去瞄准那个牌子，开枪时流露出的冰冷神态在生活中不曾出现过，他好像把所有不快利用这三发子弹宣泄出去。

完事后，他把手枪放在桌子上，摸索起其他的枪支，低着眼眸说：“老师教的好。”

话音刚落，对讲机里便传来教练的声音。

教练通知维舟，实战模拟场地已经布置完成，根据两人的情况摆出的迷宫阵地，规则非常简单，双方以比赛的方式看谁击中的目标多，最后狭路相逢勇者胜。

工作人员把所有枪支换掉，将装满了橡胶弹的步枪和手枪交给他们，以及六十发备用橡胶子弹。

两人穿上防弹衣，戴上防爆头盔和护目镜，各自将手枪别在腰间。

沈飞向维舟抛去带有挑衅意味的问题：“教官，如果我这个学生有幸赢了，有什么奖励吗？”

未等维舟回答，装在训裤侧兜的手机响了。

维舟掏出手机看一眼，接起来放在耳边：“什么事。”

“我等会下楼遛霏霏，铲屎的工具放哪儿了？”

边许临的声音忽高忽低，应该是夹着手机在翻找东西，维舟听见了霏霏抖落毛发的声音，还有霏霏脖子上吊牌的铛铛声。

“在玄关柜的最下层，”维舟关心地问，“霏霏中午吃了多少粮。”

这话随风飘到沈飞的耳朵里，他敏感地蹙起眉头。

维舟接着对电话讲：“晚上少喂一点，医生说霏霏吃太多不好，要保持健康的体重...嗯嗯..先这样，辛苦了。”

结束通话，维舟把手机揣进裤兜。

他一抬头，发现沈飞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霏霏是谁。”沈飞好像在咬着牙齿说话。

维舟淡定如常：“狗，你见过的。”

沈飞不悦地挑眉：“哪个飞？”

维舟端起步枪率先往靶场走去，边走边说：“别听见带飞的就乱认亲戚。”

“你放...”良好的教养让沈飞及时保住霸道又沉稳的人设，他抿紧嘴唇，冷着脸跟在维舟身后。

等两人来到阵地入口，正要一齐从两侧进去时，沈飞慢半拍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赶忙朝维舟看去，带点惊讶和愠怒说：“你家里还有人？”

维舟没搭这茬，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如果你输了，就要告诉我，那天晚上在产业园，我肩膀上的瘀斑是怎么来的。”

【我踹的，咋地吧！】

沈飞硬生生咽下一口恶气，攥紧手里的步枪，冷冷地笑道：“如果我赢了呢？”

维舟轻瞥一眼：“我不跟你计较肩上的伤。”

在沈飞无语又错愕的注视下，维舟一闪身，快速钻进迷宫阵地。

“混蛋。”沈飞真心评价，随之也进入场地。

他也要养一条大狼狗，取名叫‘粥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