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来临, 然而白昼未现，灰霾的天空中，红日只带来些许光线。

维舟是被渴醒的, 在一片昏暗中坐起身, 一打眼就注意到了茶几柜上的柠檬水，他不记得是谁放在这里的。

出于职业的戒备心，他没有喝掉柠檬水解渴, 像这种敞开杯子装的饮品他一口都不会动，毕竟有很多前辈打过样，稍微有点不对劲下场就会很惨。

虽然他不是什么大牌明星，可谨慎一点没有错。

维舟口渴难耐, 来不及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廖霆骁的私人休息室,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茶水间，从冰箱里找到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 终于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这时候, 他静下心来回忆，隐约想起自己和李玫并肩走在长廊的情景，随后他跟在李玫身后进入一间暗室，好像就是这间休息室。

李玫走了, 他睡觉, 一直睡到现在。

“嘶..”维舟在关冰箱时忽然感觉左肩膀有点疼，他撩开衣服一看，突出的肩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瘀斑,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物体击中。

他完全想不起来造成这种瘀斑的原因, 大概率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

这种小伤不在话下，他没多想, 倒是记起了昨晚跟乔哥应酬的片段，他自嘲般地笑着摇摇头，认为自己这个护花使者酒量太差，竟然喝醉了。

维舟走出茶水间，拐个弯就是浴室间，他利落地脱掉衣服，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时，东方的太阳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照亮了灰褐色的休息室。

维舟看见沙发上放着一摞干净的男士套装，驼色的工装裤和灰色的卫衣，还有崭新的内裤和鞋袜，跟他来时穿的衣服类型相同。

不难猜是李玫送过来的衣服，维舟脱掉浴袍，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

穿好衣服后他找到手机，接收到一大堆未读消息，有贺笙发来的，施万渝发来的，还有工作室的员工发来的消息，提出的问题五花八门。

维舟一边查看信息，一边往出走。

休息室门口对面是一排木栅栏，在螺旋式楼梯的上方有一块宽敞的空地用来放三人组的沙发。

平时没人坐在上面喝茶或喝咖啡，只是起到装饰作用，此时却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翻看一本有关市场调研的册子，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杯黑咖啡，还有两碟小点心。

维舟的视线从男人和那些精致考究的点心上掠过，观察一圈周围的情况，视线又回到男人身上。

“沈飞？”维舟略有惊讶，不明白沈飞一大早的坐在那里干什么。

眼前的画面恍若隔世，又是如此的熟悉。

维舟不是第一次看见沈飞在清早时间喝咖啡办公，他甚至怀疑自己又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根本就没有重生过。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他想起刚刚从手机里获得的信息，他的伙伴们给他发了很多未读消息。

施万渝还活着，跟他说剧本的问题。

贺笙成为他的知己，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

还有一些新认识的朋友等等...

这些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维舟默默松口气，调整一下表情，迈开步子往前走。

等他走到楼梯口时，沈飞动了动手里的册子，凉凉地开口道：“看见我有必要惊讶吗？”

维舟把这话理解为——沈飞是星时代股东的身份，所以出现在这里很正常，他以为他先前不知道。

这个逻辑一点都没错，维舟还算礼貌地对男人点点头，嗓音依旧有些沙哑：“沈总，早上好。”

打完招呼，维舟便想离开。

沈飞拿着册子的手放低，撩起眼皮瞥向维舟，脸色变得难看：“你去哪儿。”

维舟脚步一顿，转过头，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我去找玫姐，我得跟她说一声。”

“说什么，咱俩先谈谈，”沈飞“啪”的一声合上册子，然后随意地往玻璃茶几上一扔，一副要算账的神情，“维舟，我告诉你，要是再敢对我做那种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

维舟微微偏头，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他警惕的眯起眼眸，仔细地审视着沈飞因愠怒而泛红的俊脸，有些想不明白。

哪种事？

他想起自己肩膀上的淤青，有了一个猜想，难道他又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试图捏死沈飞？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沈飞的脖子上寻找答案，却发现那片皮肤健康有光泽，没有一点暴力滚过的痕迹。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我冤枉了你一样。”沈飞再次出声，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打量着维舟，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沈总，好久不见。”维舟来了一句比较官方的问候，就算是为了李玫，他也不该在这种场合和沈飞起冲突。

何况他和沈飞有半年未见，曾经在蔚洲发生的不愉快已经随着时间淡去，两人没必要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维舟保持一种冷静客观的态度，声音清朗而柔和：“是不是我又重复了之前在蔚洲做过的事，如果有冒犯到你，相信我，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应该说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你就当我有分裂症，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如果冒犯到我，”沈飞不自觉坐直腰板，很敏锐地察觉出异样，“你不会...忘了吧。”

维舟点下头，很正经地给予回应：“是的。”

沈飞张了张嘴，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住维舟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伪装的破绽。

与此同时，沈飞的掌心以闪电般的速度汇集了所有热量，烫得他指尖微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能够掩盖情绪的能力，在外人面前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所有真实的反应都转移到了手心，遇到激动或兴奋的事或者是有关那方面的事，他的手心就发烫，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回忆起昨晚维舟摁着他强吻的画面，一些让人战栗、羞耻、愤怒和难为情的细节在脑子里如雪崩般铺散开来，让他意外的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是一种奢侈，他确实喜欢维舟的亲近，只是很不习惯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公事上不行，生活中不行，床上也不行。

昨晚一夜未眠，他的脑子里竟想些旖旎的画面。

一个小时前他就坐在这里等维舟出来，为的就是当面算账，好挽回面子。

可这家伙竟然玩起失忆那一套，而且不像是装的。

“看样子昨晚我们见过面，到底发生什么事，”维舟见他脸一阵红一阵黑，假设的结果也跟着他的表情不断变化，“难道我下手比之前还重？”

沈飞努了努唇，没有说话。

维舟朝着男人的方向走近，想仔细观察一番，边走边说：“要不要去医院。”

当他迈开步子时，沈飞的身体就绷紧了，满眼的戒备。

这种不合常理的反应更做实了维舟的猜想，他立即停住脚步，在三米之外的距离观察男人，视线从脸部往下移，似乎是想透过衣服的料子看看里面有没有内伤。

沈飞穿着一件料子极为柔软的灰蓝颜色的薄绒衣，V型的衣领修饰出好看的锁骨，衣服稍微宽松，确实显得身体有些单薄，但绝对不弱。

整体看上去无大碍，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遭受过身体上的重击。

“不记得了，真好..”沈飞在那自言自语，眼神有些怪异，一会冷笑，一会又面无表情。

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昨晚的某些情节实在不堪回首，尤其是维舟掰他大腿的画面，他本来就担心自己在维舟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既然对方失忆了，那么正合他心意，他们可以忘掉那些屈辱的情节，重新站在对立面像竞争对手一样玩游戏。

“好吧，没什么大事，更不用去医院，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沈飞耸下肩膀，一脸轻松地坐回沙发里，端起已经凉透的黑咖啡，低眸抿一口，掩盖住了眼底残余的那点不甘和阴郁。

维舟只觉他莫名其妙，抽风似的没事找事。

“既然没事，那再见。”维舟一摆手，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沈飞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挽留，悄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维舟走下台阶，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也不由自主地用手碰一下镇痛的肩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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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舟在会所的花园里找到李玫，对方似乎刚睡醒，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品味着香气醇厚的咖啡。

“玫姐，谢谢你送来的衣服，很合身。”维舟在李玫对面的空位坐下，深吸口气，是春季湿凉的味道。

空气凛冽怡人，透出水一般的光泽。

李玫抬眸看他，打量他的穿着，语气带有倦意：“不是我送的，我不知道你穿多大码。”

维舟稍微怔几秒，很快猜到是谁，微微一笑，迅速转移话题：“有件事，昨晚就想跟玫姐聊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你每天那么忙，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现在想告诉你。”

李玫当即坐正身子，收起懒散的一面，摆出很认真专注的模样：“什么事，在我面前不需要犹豫，你直接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到。”

维舟也拿出十分真诚的态度，清了清嗓子说：“你在路佳的合同快到期了吧。”

李玫点头：“最近在办这件事。”

维舟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两只手虔诚地握在一起，带点害羞和请求说：“玫姐，我想聘请你做我的经纪人。”

李玫先是被维舟大男孩的一面感到动容，然后是惊讶，喜悦和温暖徘徊于胸前，她本能的想点头，但克制住了。她对维舟回以慰藉的笑容，眼里现出纠结的神色：“维舟，这件事我需要认真考虑。”

维舟嘴边笑容加深，说出了李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急，我等你的消息。”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在没有得到玫姐的答复之前，我是不会找其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