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舟在鄂萍市苦练扇子功的这段日子, 千里之外的沈总裁在做什么。
沈飞将人从好友列表移除后,不再关注维舟的任何消息,就连沈鸿跟他分享新电影取得高票房时也表现的无动于衷, 似乎真的下定决心放手, 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午休时间刚过,书房的门被敲响。
沈鸿走进来传达一个消息,一直怄气找各种理由不肯见人的卫老爷子睡醒了, 听闻沈飞专门等两个小时,终于答应见一面。
沈飞从沉思中回过神,朝门口瞥一眼,稍稍理了理衣服便站起身。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对沈鸿说:“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很好。”
...
几分钟之后, 沈飞已经坐在外公身旁的椅子上, 偌大的茶室除了爷孙俩没别人。
他们在A市经济区的一栋老宅,卫家超过二十的人口几乎都在这里生活, 沈飞的父母当初也在这里生活十几年。
外公躺在一张老式躺椅里, 下身盖着薄薄的毯子, 两只皮包骨的手放在腹部,漆黑的眼睛紧盯着沈飞观察,怒火和失望同时爆发,使那两条灰白的眉毛朝一起靠拢。
“你把刚刚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老头张开干瘪的嘴唇, 音量不小, 但身体没怎么动。
沈飞早已决定用什么方式解决问题,面对外公的质问他一点也不慌,残存的那点‘不忍’也慢慢消耗殆尽,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您签字, 体面的退休,剩下的事交给我。”
“不是不行, ”外公努了努嘴,“条件我已经说过了,可以晚几年,但是你必须做到。”
“我是同性恋,不想那么做。”
“有什么关系?”
外公一下子把头扭过来,提起这茬仿佛打开话匣子。
“你可以结婚,生孩子,那方面可以当做爱好,你想怎么玩我不管,”外公意有所指地瞄一眼,发出冷哼,态度非常坚决,“可你要成家的,之前不是带过一个女朋友来见我吗?只要你觉得可以,我这边就没问题。”
“倪佳不是我的女朋友,”沈飞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您误会了,她是同学。”
外公知道他在玩文字游戏,没说过,不代表没那个意思,而这种忽然改变的态度令人起疑:“这很难吗?”
沈飞的长睫微垂,思考着说:“以前不觉得难,现在情况不同。”
“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当我决定采用其他方式来代替结婚,回过头仔细想想,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糟糕的办法。”
“这种理由说服不了我。”
“我不是来跟您商量,也没打算叨扰您太久。”
沈飞讲话的语气还算温和,吐出来的字却难以入耳。
他很少用这种态度对待外公,这回是铁了心要达到目的,他凝视外公快要喷火的眼睛,下颌微收,暴露出一点真实面目:“两个选择,您主动签字,或者收到董事会的罢免通知。”
外公强忍怒气,故意发出轻蔑的嗤笑:“你这么有把握?”
沈飞眼眸微眯:“卫泽阳犯了事,随时有进去的风险,为了维护公司的名誉,他跟我签了股权转让协议。”
“沈飞,你可真狠,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表哥。”
外公瞪着眼前的男人,好像第一次认识一样,心里不免有些发慌,更多的是无奈。
他一直都清楚沈飞的能力,但知道沈飞在海外石油公司持有股份还是感到惊讶,那代表着惊人的数字,一个制药公司根本比不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外孙。
“还有另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沈飞摆出一副些许为难的样子,“资产收购,我是制药公司最大的股东,愿意把股份卖给朝阳企业,让资金出去走一圈再回来,麻烦一点无所谓,效果是相同的。”
“你不能这么做!”外公立马急了,脑袋像保龄球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了解公司的运营体系,一旦被收购下面会散架!并购的公司会被集团一点点吸血,你想毁了它吗?”
沈飞格外镇定,意味深长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我想用温和的方式。”
外公感觉脸上的肌肉在疯狂抽动,气的要跳起来,最后闭上眼睛,属于老年人的沙哑声音从嘴里钻出来:“我不同意。”
“没关系,我再给您一段时间考虑,近期会离开A市,等我回来向你要答案。”
沈飞对外公的反应早有预料,并且提前做好安排,最大麻烦已经解决,这件事属于板上钉钉,他有足够的耐心愿意再等等,毕竟这位老人是他的长辈,父母去世后,外公是他唯一视作亲人的人。
老爷子板着脸闭眼,好半天没吱声。
“我不打扰您了。”
话落,沈飞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房间门口,身后传来外公略显无力的声音:“你要去哪里,S市还是M国?”
沈飞没有否认:“都有可能。”
“你以后真的不打算结婚?”
“是。”
“孩子呢?”
“没有区别。”
老宅的正厅,沈鸿等在那里,见沈飞出来,便把手机递过去。
沈飞阔步朝外面走去,问:“什么事?”
“傅先生想见您,邀请你去鄂萍。”
“傅伯勋?”
“是的。”
接下来的五分钟沈飞都没有说话,表情是一贯的凛然,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等两人都上了车,沈鸿准备启动引擎时,沈飞随口说句:“那就去吧。”
...
三天后——
【电影数据信息网显示临时计划上映15天票房26.23亿】
【H国首映今日实时5840.35万打破外语影片历史记录】
两则喜讯降临该电影的主创团队,庆功宴却往后推迟一周,正好赶在维舟新戏开机的前一天。
对维舟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不耽误正事。
中午十二点整,一个身影从武馆大门走出来。
维舟为了快点达到角色的要求,每天除去睡觉和吃饭的时间几乎都在练功房度过,手里总离不开一把扇子。
由于他不常回酒店,何帆特意租一辆保姆车,将各种场合要穿的衣服全部挂在后面。
维舟掰过车室内镜,捋了捋头发,捕捉到何帆投来的视线,说句:“贺导让我把头发稍微留长一点。”
何帆打量几眼,语气真诚:“你看上去很不错。”
维舟笑道:“导演要求我找状态。”
角色方面要做很多功课,不止是练武,演员还要达到一种气质,贺笙的原话是既要儒雅又有锐气,看上去绝非等闲之辈。
何帆说:“你可以本色出演。”
“我的本色是吃货,真的饿了。”
“马上带你去吃。”
维舟本以为在当地可以吃到最正宗的鄂萍菜,哪成想武馆的饭菜难吃到无力吐槽,坚持几天后他决定出去解决三餐。
两人吃完午饭再回到武馆,刚好过去一个小时,武馆门前的停车位多了一辆同款白色保姆车。
何帆把车停稳,用很自然的口吻说:“有人来找你吗?”
“可能是笑莺,也有可能是兰淞,我请她来试一个角色,想不到来的这么快。”
维舟说话时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往院子里走,何帆没跟进来。
一只脚踏入院内,立马有人过来搭话:“师弟,有人找你。”
维舟想到的两个人都不对,练功房里被几个人围着拍照的明星是傅伯勋。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武馆里想要合影的人不多,没一会儿就走光了,大师兄很体贴,留出半个小时让维舟和朋友叙旧。
空旷的房间只剩俩人,视线交汇,彼此打量,一时都没有说话。
上次见面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潜藏在空气里,不过他们用新戏开启话题,不妙的感觉自然而然消失。
维舟好奇地问:“专门来看我学武扇?”
傅伯勋眼睛发亮,饶有兴致的连连点头:“是啊,我对这部戏特别感兴趣,贺笙可是预备了很久,《失地》没拍完他就在琢磨。”
“喝点什么?”维舟环顾一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冰水递过去,“不好意思,这里只有水。”
“没关系。”
傅伯勋直接拧开瓶盖喝一口。
练功房没有椅子,两人来到窗边,身子靠在栏杆上,视线又一次相接。
尴尬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无声的对峙。
“你最近很辛苦吧,”傅伯勋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贺笙说你在接受魔鬼训练,其实武扇的镜头不是特别多,可他就要你学全套。”
维舟意味不明的勾唇:“除了手腕酸两天外没有其他副作用,这不算什么,难在时间紧张,马上要开机了。”
“恭喜你,临时计划票房大卖。”
“谢谢,可惜进不了我的口袋。”
说完,双方的嘴角都扯出一丝有点勉强的浅笑,眼神却一个比一个难懂。
他们知道,有些事情和以前不一样了。
“维舟,我对你的感觉真复杂,听说你在学武扇,我就忍不住想过来看看,很好奇你会怎么塑造这个角色,”傅伯勋把两只手臂交叉横在胸前,笑着长叹一口气,“我不认为自己比你差,可潜意识总把你当做学习的榜样。”
维舟闻言只是轻笑,并不想探讨两人的关系,间隔两秒后转移话题:“贺笙说你接了XX导演的戏,换我恭喜你,国际大导演。”
顺着这个话题,傅伯勋聊起正在拍的新戏,态度积极热情,维舟听得也很认真。
大师兄准时准点走进来,通知维舟练功时间到。
傅伯勋没有离开,站在不碍事的角落观看,神态是那样的专注,完全验证了刚才所说的话。
今日份的任务是熟练掌握开扇、立扇、合扇、翻扇等动作,这些基本动作是组成复杂动作的基础,熟悉后便形成连贯的动作组合。
维舟手执武扇在场地中央反复练习一套动作,数不清多少次后,速度慢慢加快,在大师兄的监督和指导下,他连着三次顺利完成复杂的组合,最后一次行云流水,体态轻盈却不失力量,手中的扇子发出“歘”的响声,可谓是刚柔并济、张弛有度。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韵气,特别抓人眼球。
傅伯勋在旁边看得暗暗吃惊,想不到维舟能在短时间内出效果。
大师兄也禁不住夸赞:“你不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徒,但绝对是最认真勤奋的学徒。”
两轮训练结束,维舟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他接过毛巾和水,揩去额头的细汗,把水喝下去一半。
“你真的厉害,”傅伯勋发自内心的说,“以前就练过?”
维舟喝着水摆了摆手,完事后开口:“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几套动作反复练习,换成你连着几天也一样,何况你有舞蹈功底。”
傅伯勋失笑:“早就忘干净了。”
话音刚落,一个戴帽子的女人走进练功房。
是傅伯勋的私人助理,很着急的模样,冲着傅伯勋做个手势。
傅伯勋说:“什么事,直接说就行。”
助理的眼睛在屋里转一圈,确定没外人才开口:“沈先生来接你了。”
“谁?”
傅伯勋惊讶的直起腰版,就像小学生忽然见到教导主任一样。
助理小声重复:“沈先生,就在楼下。”
“现在?”
“对。”
傅伯勋的惊讶不是伪装,他确实约了沈飞见面,晚上在金沙会馆,可他没想到沈飞会来这里找他,惊喜一词不足以形容。
等等!真的是来找他的吗?
他下意识看向维舟,非常凑巧,维舟也在看他,褐色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似乎能席卷所有的温暖。
眨眼的功夫,一切又消失了。
维舟切换神态的速度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此时又恢复刚见面的样子,挑不出一点毛病。
傅伯勋急于向助理寻求答案:“沈先生怎么说的,他知道我在这里?”
助理没有吱声,歪着脑袋,脸上写着‘不然呢’。
傅伯勋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喜忧掺半,不确定沈飞是不是为了维舟故意这样做,还是真的有心来接他,不管怎么样,事情的表面令人愉悦。
他转身面向维舟,客气地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魏总今晚在金沙组局,贺笙说你每天练功到深夜,晚上有时间来吗?”
维舟脸色平静的像一潭死水,语气堪称温柔:“有。”
傅伯勋的眼底立刻涌出意外和警惕之色,但没再说什么,不敢让那个人等太久,忙不迭跟着助理下楼。
练功房恢复往日的安静,大师兄已经拿着扇子等待开课。
维舟没有着急训练,慢悠悠走到窗边,跟随直觉往下看,恰好能看见院外的风景。
傅伯勋没有坐白色保姆车,而是弯腰坐进一辆黑色轿车。
不消多时,那辆车便驶出视野。
大师兄出声提醒:“师弟,开始吗?”
维舟收回视线,语气与平常无异:“来。”
师兄把扇子递给他,习惯性地甩着手腕,边比画边说:“练完这一套动作,我给你压腿,过程会有点疼。”
维舟云淡风轻道:“今天不行。”
第一次被拒绝,大师兄有点惊讶:“怎么?”
“晚上可能会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