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起初是惊讶, 然后当成醉话来听,沉默地瞧着沈飞,等待老板改变主意, 说不定下一句就是“我开玩笑的”。
直到沈飞清晰地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沈鸿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这件事必须去办妥。
这可难为沈鸿了,万一遭到拒绝, 后果不堪设想,而他觉得有很大可能被拒绝。
维舟是有史以来唯一不把沈飞放在眼里的人,就算暴露星时代大股东的身份,作为演员的维舟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态度自始至终没变过, 唯一改善的地方是没再试图把人往死了弄。
这样的一个人,命令他来当司机, 简直是痴人说梦。
相对沈鸿的忧虑, 沈飞却一脸自信, 兴意阑珊地开了一瓶香槟,为自己和沈鸿各倒一杯。
沈鸿常年跟在他身边,时刻保持清醒,很少饮酒, 这回在他的邀请下不得不喝几杯。
【看来他是铁了心, 要让维舟来接人。】
沈鸿在心里叹口气,先发信息联系何帆,问问那边什么情况, 最好能收到维舟不在A市的消息。
何帆回复消息, 问他原因。
他看着眼前醉意朦胧却依然俊美迷人的男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原因可能只有当事人知道, 或许是一时兴起的醉话。
沈飞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抖动,凑近沈鸿的面颊,压低声音问:“他什么时候来?”
沈鸿语气有些生硬:“沈总,稍等。”
如果遭到拒绝,只能找个替身了。
沈鸿想好最后的退路。
在等待回信的期间,沈鸿陪着老板喝两杯香槟,聊了聊制药集团的话题,一切看上去挺正常的。
就在沈鸿以为沈飞已经忘记方才下达的命令时,沈飞忽然话锋一转,话头从卫家的某个人跳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语气悠然地说:“你觉得维舟怎么样?”
沈鸿深思熟虑地回道:“演技好,他很适合做演员。”
沈飞抿一口杯里的酒,神色不明地好像在自言自语:“他值得我投入那么多精力吗?”
沈鸿低下眸子,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我让你摸清他的底细,你做到了吗?”沈飞脸色微变,似乎在酝酿什么不良情绪,“确定他在过往的生活中没有纠缠过的人?”
这个问题沈鸿可以回答:“我确定。”
沈飞却露出讽刺的笑,缓缓地摇头:“不对,肯定有一个人。”
“沈总,你..”沈鸿迟疑几秒,最终脱口而出,“你喝的太多了,我让人准备一间休息室,您暂时休息。”
“他会来的,”沈飞用那种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话,眼睛出神地盯着香槟杯,“再等等,相信我。”
十分钟后,沈飞的自信得到一半的验证。
来的人不是维舟,而是一脸沉稳的何帆。
沈飞看见是他,有些不满意,耳朵和鼻子染上气恼的红晕,带点醉意地嘟囔道:“他怎么不来...”
何帆也是头一次碰到醉酒的沈飞,新奇的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底显出不可思议。
沈飞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裤,比较常见的装扮,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迷离的双眼削弱了与生俱来的冷峻气质,让他看上去有些性感。
他确实醉了,尽管表情和语气察觉不出太多端倪,但走起路来双腿已经有些发飘。
如果把这样的人带到维舟面前,还是一个会说醉话的人,会不会闹出人命?
何帆破天荒的想看热闹,不过这种心思转瞬即逝。
他把车停在产业园的别墅门口,打开后座的车门,邀请沈飞上车。
沈飞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径直地走到车跟前,弯腰坐了进去,然后就闭上眼睛。
沈鸿不放心想跟在身边,却被何帆一把关上车门,强势地拒绝了。
何帆态度决绝:“维舟只见沈先生一个人,放心,他会毫发无损。”
上次听到这句话没多久,沈飞就遍体淤青地从山洞里走出来。
沈鸿担心的要命,急切地想说点什么。
只见何帆露出罕见的笑容,用最低的声音说:“我认为这种事以后会经常发生,你要习惯。”
说罢,不等沈鸿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何帆已经利落地开门上车,然后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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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维舟和柯灵谈的很愉快,他们一起研究台本,加了不少台词和必要的情节。
两人在某些观点上出奇的一致,维舟对电影的本质有一种直感性的认知,他告诉柯灵,电影的本质应该是‘大众的’,该省略的省略,该强调的强调,柯灵不停地点头表示认可。
约莫半个小时后,柯灵率先离开,留维舟一个人在剧务室继续翻看资料。
天色已晚,他决定留在剧组过夜,至于家里的霏霏,只能让施万渝接走。
拍摄的地点在郊外的影视基地,剧组租赁了专门拍庭审的法庭现场,这栋楼的二层和三层都有演员休息室和临时留宿的房间,屋子里的设施比较简陋,但东西都是一次性,卫生方面有所保障。
何帆还没有回来,趁这空档,维舟在社交账号给贺笙发了一条信息。
维舟:【你找傅伯勋了吗?】
贺笙:【干什么,天天问。】
维舟:【我关心你的新戏,记住,绝对的经典。】
前几次说这些话,换来的是贺笙的白眼和无视,这回不一样,在维舟锲而不舍的催促下,贺笙明显有些动容,说到底还是相信维舟的审美。
贺笙:【你真觉得傅伯勋可以?】
维舟:【不二人选。】
贺笙:【考虑一下,我等你改变主意。】
维舟:【导演,你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直觉,最起码要和傅伯勋见一面,见过之后再做决定。】
贺笙:【让我想想。】
维舟:【祝顺利。】
贺笙:【你也是,拍摄顺利。】
...
聊天对话切断的瞬间,窗户外面闪过明亮的车灯光。
现在没有剧组在附近的区域拍摄,外面黑乎乎的,有灯光说明何帆回来了。
维舟站起身往外面走,穿过一条幽暗的长廊,拐下螺旋梯,来到一层大厅。
车子停在正门口,几秒钟后引擎熄灭,只有何帆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维舟往前迎几步,边走边说:“找到人了吗?”
何帆点头回应:“找的小时工,十分钟前就到了,买了新的被褥。”
维舟朝车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不下车。”
“沈先生应该是睡着了。”
“我去看看,尽快让阿姨把房间打算干净。”
简短的交谈结束,两人擦肩而过,一个往门厅里走,一个朝着车子的方向走来。
车窗贴了一层隐私膜,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
维舟敲了敲车窗:“沈飞。”
里面的人没回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维舟绕过车子,从另一边开门上车。
本以为会看见沈飞婴儿一般的睡颜,却不想对方睁着双眼,目视前方,表情淡然又清醒,坐姿向往日那样优雅,若不是身上还存留一点红酒的气息,真看不出是喝醉的人。
“叫你怎么不答应,”维舟关上车门,转头睨着男人,语气不冷不热,“难不成改名换姓了?”
沈飞不语,怄气似的底下眸子,摆弄着黑色的袖口,侧颜在模糊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男人不讲话,维舟也懒得开口,慢慢地放松身体,正好歇息一会儿。
拍摄结束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就这样沉默几分钟,车厢内的气氛逐渐微妙,寂静总能吞噬人心。
沈飞望着窗外的夜景,毫无预兆的开口:“他是谁。”
维舟疑惑地挑眉:“什么他是谁。”
沈飞把脸转过来与他对视:“那个让你又爱又恨的人。”
“什么意思。”
“当你失去意识时,你想得到又毁灭的人。”
话音落,空气犹如凝固,车厢内又一次陷入沉寂。
维舟的心一下子冻得冰凉,他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的跳跃,往事一桩桩浮现在眼前。
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可维舟无法回答。
“沈飞,你在说醉话,”维舟伸手去碰沈飞的脸颊,试图扰乱对方的思绪,“等你清醒了再说。”
沈飞扒拉开他的手,很不高兴:“回答我,他是谁。”
维舟的表情变得愈发深沉,仿佛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力量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使人不敢轻易打扰,他看着沈飞的眼睛,语气不紧不慢:“他不存在这个世上。”
沈飞微怔,试探性地问:“去世了?”
“我不知道,”维舟的回答既有深意又含混不清,“有些事情没法用现有的语言来解释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为这件事寻求真相没有意义。”
沈飞稍稍有点失落,头部靠在座椅上,眼神深邃而沉寂,如同寒冬中的深渊。
片刻后,从他的嘴唇里吐出一句毫无温度的话:“是不是有些意外我们还能见面。”
维舟附和道:“是,沈总身边不缺人,我知道。”
“说这些做什么,”沈飞不爱听,眉头紧锁,“我上次说你只是一个演员...气话而已,抛开乱七八糟的感情,我是你的粉丝,有时候实在拿你没办法,谁让你软硬不吃,我没见过比你还难搞的人。”
“哦,我不在乎。”
“你真的...算了。”
谈话没有一点生气。
沈飞经常一句话说半截就打住。
不在意料中的见面,让他们之间第一次产生某种尴尬的氛围。
这种异样的情况持续一会儿后,很快被维舟打破,他出于好奇地问:“说好不见面,你为什么来找我?”
“想来就来,没那么多为什么。”沈飞瞪着眼睛,眼圈有点泛红,应该是被困意席卷造成,只不过在强撑。
维舟知道他处在朦胧的醉态中,有些心烦,却也生出点包容:“等你清醒再聊,现在你可以睡觉。”
“我还没说完呢,”沈飞扭过上半身,一脸阴恻恻,仿佛压抑了很久,“你说我恶心,是真的吗?”
原来这句话扎了他的心窝,伤到自尊心,一直惦记到现在,可能也是驱动他来这里找人对质的原因。
维舟眨眨眼,半真半假的态度:“某些时候,确实。”
沈飞一路憋着火来的,维舟的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他的胸脯渐渐起伏,随后伸出两只手,快速地揪住维舟的衣领,只听“嘶”的一声响,维舟身上薄薄的T恤从领口处撕开一条裂缝,往下延伸好几寸。
始料未及的‘曝光’让两人都微微睁大眼眸,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瞬。
沈飞率先反应过来,一不做二不休,加重力道揪住维舟的衣服把人拽到跟前,脸贴着脸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维舟低眸扫一眼半裸的胸膛,一时间表情风云莫测:“你现在松手还来得及。”
“不松!”沈飞气呼呼地放狠话,“我今天要把你办了。”
撂下狠话不到两秒,维舟的拳头就招呼过来。
沈飞本来就有点晕乎乎,这一拳正中他的下颌,好在维舟没有用力,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头更晕了。
在眩晕的状态中,沈飞攒足精神还手,势必要夺回面子。
一个攻一个防,不算宽阔的车厢里两个成年男人开启第一轮互殴,导致车子剧烈的摇晃起来。
不知内情的人肯定以为这是一场好戏,可以竖拇指夸赞的那种戏份。
恰在此时,一个人影不适宜地出现,被眼前的景象惊到,然后鬼鬼祟祟地贴近车子。
维舟非常警觉地发现有人靠近,神色瞬间变冷,差点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他用蛮力控制住沈飞,让人把脸藏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按住沈飞的后脑。
“别乱动,有人来了。”维舟伏在沈飞耳边警告。
沈飞充满暴乱的手和脚稍微收敛了些,但一双手不停地推着维舟的肩膀,声音沉闷至极:“你放开,唔..我咬你了..”
历史惊人的相似,上次是隔着衣服,这回衣服被扯烂,只要沈飞张嘴就能咬到肉。
趁他下嘴之前,维舟抬起他的下巴,可能是为了稳住他的情绪,低头吻住他的嘴唇,然后说句:“乖一点,我去看看是谁。”
沈飞蛮横地怼了一下维舟的肩头,瓮声瓮气道:“谁让你亲我的。”
“你老实点吧,醉鬼。”维舟咬牙切齿,耐心被耗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
所幸沈飞没再挣扎,轻喘几口气,安安分分地趴在他胸口不动了。
维舟确定他没露脸,转过头去看车窗外面,看见一张瘦脸。
庞项伟趴在车上,努力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
就在他想绕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一看究竟时,后脖领子忽然被人揪住,只觉呼吸一窒,来不及尖叫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直接摔倒在地。
“嗳嗳..等等..”在他的哀叫声中,压迫力十足的高大身影伏在上方,一个重拳接着一个重拳地落在他的脸上。
他勉强说出完整的话:“我是,庞项伟。”
何帆停住动作,冷静地说:“原来是庞先生,你绕着我的车子转圈,我以为是偷车贼。”
庞项伟吐出一口血,呲牙裂嘴道:“我看见车子动..咳,你这人怎么回事...”
“我送你去医院?”
“唔..我的鼻子。”
何帆把人从地上扶起来,身子挡在车窗前,身上隐隐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庞项伟下意识的想发作,然而迎上何帆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寒冷袭来,皮肤上凸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第二次见到何帆,却对这个男人有很深的印象,总觉得对方一举一动都有戾气环绕,他摸着嘴角笑了笑,眸中闪过一道鬣狗般的光,留下一句“不用了”就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等人走远,何帆身后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维舟一手扶着沈飞的脑袋,一只脚踏出车子,他撞上何帆不解的视线,从容不迫的轻声说:“睡着了,这里不安全,换一个地方。”
何帆瞄一眼他那撕裂的上衣和乱蓬蓬的头发,再瞅一眼脸色红润处于深度睡眠的沈飞,心里渐渐起疑。
确定是自然入睡,不是人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