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缉拿
江无眠怎生知晓自己的形象竟是令锦衣卫闻之变色,念及曾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声,有此印象倒也算不得意外。
收敛武器,又一一看过尸体,江无眠与苏远得出大致结论,这是豢养好的死士。
“手上茧子可见,多年用刀剑,肌肉有常年锻炼痕迹。牙槽……毒药在这儿。”苏远用力卸掉下颌,将位置指给江无眠看。
江无眠看过一眼,又道:“韶远所铸刀剑,近来半年,有印记可循,往年有记录,除非那人手伸到韶远来,能更改多条记录。”
不然,幕后黑手的身份只需花费时间追踪就能水落石出。
另外有一种方法更快。
江无眠从中提出几柄剑,自工艺来看,这是早年间的试水作品。革新工艺后,打造出的剑身纹路完全不同。
从此能看出,幕后之人应当从江无眠一来岭南,就开始关注。
这一下,范围能缩小不少。
头个先怀疑韩党一脉。
有能力豢养死士、从韶远县持之以恒地偷拿武器却能不让人发觉、一路顶着锦衣卫的保护刺杀副使,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做出这等事来?
韩党当属头名!
林师爷当即带上东西,回府衙寻赵成帮忙。韶远县太远,带着东西一来一回过去一天,不若直接找赵成来。
于弓弩一道上,赵成格外敏锐,几乎能精准分辨出个人技艺特色,更精准地缩小区间。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钦差副使遇刺,尚方宝剑险些遗失的消息从南康府传到京中。
伍陵已不是首次接到,这已是五回了,他对面的余尚书也是淡定无比。
这功劳哪儿有好拿的,就是蹭,也是要豁出命去的。
“江无眠能力手段不缺,南康府里即是铁桶一块,逼得幕后主使只能冲钦差队伍下手。谢砚行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
谢砚行哪个弟子都出色,开始运气算不得好,然官运一片坦途,着实令人眼红心酸。
被贬官又如何,不过几年,小徒弟起来,还推了谢砚行一把,直让人坐上布政使之位,与尚书之间相差甚小。
待接到彭叔送来的密信时,伍陵脸色一变,见之神情不对,余尚书问道:“出了变故?”
伍陵怒道:“伏击之人竟是用的朝廷兵器。南康府中有人验证过虚实,军中、衙门之中皆有武器遗失。人已被拿下,更多消息尚在探查之中,南康卫与京中护送锦衣卫皆参与其中。”
余尚书冷笑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杀钦差队伍之事,幕后之人还真是怕江无眠查出线索!”
照韶远县与南康府两度清洗来看,江无眠可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好人。
做事狠绝,看到目标,可隐忍伪装,及至一击必杀。如同林中狼群围猎,找准猎物不松口。
若说是韩党日常针对,也就算了,但现在对方显然是撕破脸皮,明明白白要江无眠去死,为此不惜动用私兵与瞒下的武器,何等的嚣张猖狂!
“老夫倒是期待,江知府能给出何种程度的答卷?”余尚书话中满是对江无眠的看好。
他提起茶壶给伍陵倒了一杯茶,“再者,苏远那厮就在南康卫。江无眠是条幼狼,苏远背后的白楚寒可是长成的狼王。北征大漠时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今时虽蛰伏起来,亦不容小觑。他岂会坐视不理?且放宽心。”
年纪轻的小辈没能见过,他们这等随建元帝南征北战的,是亲眼看着白楚寒是如何自末等兵卒擢升至一军都督的。
说到这里,伍陵心下怒火也是平复些许,“倒是这个理。有南康卫镇压,南康府混乱不得。又有尚方宝剑在侧,江无眠恐是要做回屠夫。”
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又能如何,江无眠发难,从来有兵卒镇压。又因事发突然,各类证据尚没有毁得干净,抄家拿人下狱问斩,没有哪家商队能抵得住。
即使经过三个多月的发酵,幕后之人也只来得及断腕求生,再想救回来是不可能的事。
“垂死挣扎罢了。”伍陵最终下了结论。
只是这番挣扎苦了南康府。
入了四月,闷热的天伴随凝滞的氛围弥漫,格外惹人闹心。
哪怕是人来人往经受过一番清洗的韶远县不免受到影响,来往商船不若去年繁多,码头工作竟是轻省不少。
官学之中,学子也受氛围感染,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此事。
他们之中大部分是江无眠改动的受益者,自然是站在江无眠一方。然在另外的举业课上,氛围诡谲,皆因这一部分学子有受牵连者,其中已有三五个不再过来。
许教谕对此也无甚想法,对过来探听的夫子摊手道:“大人自有安排,照常上课即可。学生求解经义之道,为师者,当为解惑。”
言下之意,专注读书,莫要评说无关事情。
至于再不能入学的学生,只盼江知府能早日整顿完。
一夫子立于窗边,突然出声道:“教谕且看,那是……”
原本正愁眉苦脸的教谕夫子顿时抬头,顺着视线方向看去,顿时提心吊胆起来,只见灰泥铺就的路上,一队人马驰骋而过。
对于这队人,南康府人自是不陌生的,韶远县更是眼熟至极!
记忆里平乱军来时,亦有人着此衣袍平叛乱定人心。后又是这些人在南康府上立南康卫所,搬至岛上,近来还在县里招兵建水师。
然而现在不是白楚寒指挥的平乱军,而是听从江无眠江钦差调度的南康卫!
前两日在府城搜索一番,拿了调令与证据,直奔韶远县而来。
自官学这儿看去,左右对面皆有人探头出来,查看情况。
待人过去,身后竟还缀着衙役,打头的还是眼熟的捕快——李叶。
这下,许教谕也是皱起眉来,事已至此,只怕又要影响生员教学进度。
严肃叮嘱道:“近日来,莫要放松学子的课业。”
众位夫子听命,“谨听教谕言。”
以江无眠的速度,拿到断剑信息,核对过记录,结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摸清事情来龙去脉,又去狱中提审过,确保没有落下任何信息,南康卫立即清扫府城下各县。
刀剑从韶远县流出,自然要从此地清理。
事情要自监工说起。
李石是矿上用印监工,江无眠整顿矿上用人时,将其提拔了去,一干便是三年之久。
时间一长,逐渐生出二心来,和商队勾结,偶尔偷渡一柄剑。一把刀。拿来的钱虽是不多,但也是赚头。
人性贪婪,人心易变。
这点赚头并不满足,向商队借来印子钱,开销一日比一日高,代价不过是多送商队些刀剑。
仓库里有的是劣质刀剑,用印时稍改改,核对时再挪用些便是。
直到年关时,那放印子钱的商队被知府老爷关押,再无人追债来,他可是狂喜一阵。
此后再无人追着要银钱了,当即拿钱请了一帮兄弟好吃好喝一顿。
一直到今日,风声紧张,李石心下忐忑,想打听些府衙动向。
于是请了兄弟在外用饭,推杯换盏之间,见人半醉,他唤了几声套话,“三郎?醒醒,你刚说到哪儿?知府老爷见着谁了?”
三郎半醉半醒,嘴巴控不住,笑道:“二石头,你这记性,越发不得行了!什么知府老爷,叫钦差大老爷!跟你说,你知道什么是钦差吗?”
又是一阵车轱辘话,听得李石心惊胆跳。
娘娘哎,竟还是个钦差老爷!
李石手上一抖,酒杯把持不住,阵阵寒意自脊骨传至脑后,眼前发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钦差都出来了,他做的那事儿,怎生隐瞒过去?
正在试图套出更多动向时,忽听得门板一阵动静。
本就心中有鬼,手哆嗦一下丢了酒杯,咕噜一声,酒液撒了一桌,浸到三郎袖口处。
后者迷瞪双眼,满桌乱爬,嘟囔着:“竟是下雷雨了么,伞、伞在哪儿?”
“砰”得一声震天响,门撞到墙上反弹两下,就见一身曳撒,腰间挎刀的汉子入门来,锐利视线环视一遭,找准李石便上前来。
威压之下,李石动弹不得,卫佥事上前两拳,砸得人头晕眼花,险些真见了圣母娘娘去,砸完人还嫌弃道:“个不经打的,捆了带走。李捕头,你来看看,这人是也不是?”
卫佥事让开点位置,李叶的黑红捕快服露出,他端详几眼,道:“卫佥事,此人是宗族里的兄弟,平日与李石常来喝酒,不在大人给出的名单上。”
“行,就这个。”卫佥事冲人一抬下巴,“勾结反贼,偷窃军中密报,行不轨之事,奉知府之命,押入地牢,择日问斩。”
这会儿李石才是反应过来,哭喊着道:“冤枉、草民冤枉。冤枉啊大人!”
卫佥事冷笑一声,直白道:“当日江知府任韶远知县时,怜你一家孤儿寡母,任你辖管仓库,你却监守自盗,愧对大人安排,是也不是?!”
听到江无眠的事,柜台后的伙计掌柜、桌下来用饭的食客皆是探头出来,竖起耳朵听内情。
那李石却好似充耳不闻,一味大喊冤枉,对卫补之的问话是半点不答。
卫补之不再浪费时间,直堵了嘴扔到马上,赶赴下一家。
人走之后,才有伙计上前关门,狭小食肆之中,嗡嗡声不断。
“那李石看着浓眉大眼,竟做出这等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三番两次拿钱请客,还以为是发了大钱,居然是拿的大人钱贴补自己!”
“伙计,快来结账。我得赶忙回去给家里说,离他们家远些。黑心肝的,这钱也拿,真是丢脸!”
“哎哎哎,伙计这儿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