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不是任人挑拣的蕞尔小国,一怒之下冷眼旁观他国统治落败,还能趁机捡个便宜,扩展领土。
要论礼仪自然是有礼仪,可对这等无礼蛮夷,又要给什么好脸色?
换了暴脾气的皇帝,这是冒犯上国威严,折损天子颜面,直接大军压境,铁蹄踏破国度收为自己领土去了!
现在还能讲情面,不过是为徐徐图之而已。
两人合计一番,准备过段时日再行上奏,当务之急是熬过雪灾,预备好粮草押送到边关,他们师兄弟二人也要准备节礼,待到过了初七,逐一送到各处府上。
节假日内走亲访友是常事,然有部分人却要忙于政务不停歇,江无眠即是当中一员。
他在写信给岭南说明京师情况后,就被石遥喊了过去,商议运输粮草一事的人选。
尚书能指认一人,但他还是喊来两位侍郎与诸多司部主事,除了不能自己一人加班加点干活的报复心外也是因为此事干的好了就是一个功劳。
既然有功可赚,那就是众人争相抢夺的好东西,他为人公正,自然要将能通知到的人通知了,由众人一同挑选押送官员。
石遥坐于上首,抱着汤婆子不放手,左右手下是两位侍郎。江无眠与另一侍郎对视一眼,看清对方眼下青黑,不由沉默。
再向两侧下首看,一个个都是萎靡不振,不是喝姜汤御寒就是喝茶醒神,总之没有空手来的。
正要议事时,只见门外挡风帘幕一掀,香飘十里的羊汤味传来,兵部大堂一个激灵,好似从睡梦里醒来,眼睛黏在了门上。
江无眠面上不显,心底却在震惊,今儿不是议事来的,怎么就吃喝上了?!
六部里谁在饭桌上干活议事的?
就连元日的福饼,也是趁着皇帝更衣时才尝两个,兵部都能堂而皇之这般用饭了!?
石遥抹了一把嘴,笑道:“承蒙陛下体恤,年假期间,六部上值之人,皆是得了一锅羊汤,连城外粥棚里都设了一羊汤棚子,来来来,先喝一碗醒醒神,热发一身汗来,也好御寒,这才有精神干活。”
江无眠:“……”
江无眠少有的、对六部和京中的印象皆是来自谢砚行白楚寒二人,但这等事未曾他二人提过,想来也是少见。
只听分发羊汤时候,石遥小声道:“听闻是右军都督处得来的牛羊,牛已是养在庄子上,待到开春就下地,羊是养了几日,喂得肥壮有点肉了,才送到陛下跟前。”
然后有了陛下这出送羊汤,说一句不恰当的,借花献佛呗。
当然,放在皇帝身上,这叫体恤臣子辛劳,故有赏赐。
江无眠了然,原来如此。
那想来马匹交易一事也在建元帝跟前过了明路,待到两地相通,右军就能有固定的马匹供给了。
心神舒畅地用完羊汤,又端着热茶漱口清除一身味道,更有如右侍郎者,点了一块香饼驱散味道。
江无眠一闻,这熟悉的草药味,正是岭南来的货。
右侍郎庞空拨弄两下,笑着起了话头,“岭南草药庞多,加入香料混合压成的香饼,有闻此物提神之效,便买了两块。此行送往边关的草药中亦有此物,只是价贵,仅有一小包罢了。”
江无眠得为此物解释一句,他道:“香饼之中掺入的提神物,正是十斤之中萃得几两的精油,另外掺入的香露也是如此所得。加入的香料是海外舶来品,卖价如此之高,也不过赚个辛苦钱罢了。”
东西当然不如他说的如此珍贵,一块香饼掺入的不多,不然岂不是卖亏本了。
但掺入的是纯手工草本植物萃取精油,其中工序可是废了不少人力物力,所以卖价高可以理解。
庞侍郎恍然,怪不得此物昂贵,他是见过自家娘子用的精油香露,味道精纯,用之油润,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奇物,只是一问卖价,他三月俸禄都搭进去了!
这么一小块香饼,是用了一月俸禄所得,相对而言,算是便宜了。
石遥听了一耳朵,赶忙凑近了香饼多吸两口。
言归正传,众人开始提名押运官,这人要熟知两地道路,能在风雪天冷静寻路,且要武艺高强护得住粮草。
单是第一个条件就拦下不少人,再从中挑选性格冷静不冒进的,一下缩小成了两人,得了,这哪儿还有挑选余地,直接选人就得了。
江无眠一看人选,去往北地的竟是杨素,去往西疆的则是左军都督下的一人。
杨素正在操练水师,莫非建元帝还不忘水运一法,但是时间上恐是来不及,除非是用新战船送粮。
江无眠:“……”
这也不是不可能。
从运河港口向东入海,沿路装上转运仓中的粮食,直接向北抵达边关再行陆路即可。
海上不必担忧人祸,任何船只在战船面前都不堪一击,只怕天灾海难。
后者问题也不算大,最近北部没有大风大浪,又在内海航行,航船环境的确称得上安宁。
在场之人都是脑袋灵活的,又见过元日大朝会上建元帝与江无眠的一问一答,再试想杨素此人现今职责,当下就明里暗里看向江无眠。
战船有一半是江无眠带来的,要运粮自当是一次性征用全部,不知江侍郎会出什么条件。
待司部主事出去,堂内仅剩尚书与两位侍郎,石遥方才严肃道来:“今早北地战报,东突厥异动,南下劫掠边关,粮草虽不告急,但防寒过冬的炭火棉衣不足,已有人冻毙而亡,急需驰援,不能再等。”
江无眠颔首:“粮草炭火到位,战船即刻出动,上虽有熟手船长船工,但往常船只在南方水系和沿海来往,对北地不熟,需配一观星指路者上船才可。”
“自当如此。”石遥应下此事,现行给人说了此行要在何处调动炭火棉衣粮草,“战船停在码头,需向后退一港口,右转入黄河,借此入海北上。沿途几岸府县已备好物资,有更有商船正在运输,奈何速度有限,不比战船迅速。”
商议完此事,江无眠又透露了一二元日谈话,石遥与庞侍郎二人听得是津津有味。
“这样一来,岂不是方便调动战船支援附近战事,运粮运兵皆省时省力,机动性极为强悍!”
要说这个,其实还有一物能达到,那就是铺设铁路。
岭南有一段向北铁路,方便运输,来前已投入使用。经过测算,速度的确快了两倍,沿途又设置了驿站,可供人马休憩整理。
一趟跑商下来,虽是比往日里多花一点银两,可赚的是往常的两倍之多,这点花费算不上什么!
换作朝廷官府押运粮草,也能行得通。
石遥和庞侍郎听完却道:“方法是好,可不适合押送军粮。本官问你,沿路驿站是否设有布防?”
江无眠回道:“皆是军中因伤残退下的弟兄,身手比之普通人利落,且有专人维护铁路,日夜看守,谨防被人撬开熔炼成铁卖入黑市。”
当下盐铁还是官营,有人想不通过官府备案就买大批铁矿,自然是要走歪门邪道,撬铁路就是一种。
这还是精铁,拿回去都不用提炼,直接熔炼做刀剑武器就行!
但这么一问,江无眠也反应过来,粮草押运不走“正道”。
这意思是走之前会有押运官决定走哪几条路,但多数时分是不走预订好的这几条。谁知路上会不会有埋伏,队里是不是有内鬼,因此每逢押运粮草时,总有押运官不走预定的“正道”,偏生改换路途,走一旁小路的。
若是使用铁路押送,那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粮草押运就走这条路,埋伏好就快来抢!
走海路就不一样了,只要不遇上天灾,依新战船的本事,自然能顺顺利利运往北地。
事情商议完毕,年假内终于是没事了。晚间回家,江无眠与白楚寒说起此事,“马车运送还是太没有威慑力,若是换了海船,火炮碾压过去,有谁生出胆子敢拦路抢劫?”
白楚寒:“……”
白楚寒扶额,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真诚道:“师弟,当前朝中无钱,户部过的紧巴巴,再铺铁路搭建火炮,只怕是没钱拨给兵部买船买火炮了。”
到时,就是师弟你倒贴钱建设大周了。
江无眠摇头,按下此事不提,谁让大周现在还是太穷,建元帝的内库都快被两线御敌工事掏空了。
“罢了,不提此事,有关周边小国如何了?”他今日被兵部召过去,因此没能去面见建元帝,只好让白楚寒代为开口建议,不知朝上商议得如何了?
但见白楚寒冷笑一声,“小国荒谬!”
嗯?有何内情?速速道来。
江无眠给师兄倒茶,摆出一副想听八卦的神情,白楚寒啜饮一口,方才低声提起,“此番真腊上朝朝拜之人并非是原先国主一脉。”
不是原先国主一脉?莫非真腊国内生乱,倒反天罡,谋权篡位了?
那这真是险些戳了建元帝肺管子,谁让去年建元帝刚刚平了一场叛乱呢。
白楚寒摇头:“不是犯上作乱,而是分治两国,成为南北真腊,今日上门来的是旧日真腊国主长子使者,也即嫡长子一脉,自称继承大统,治理北真腊一地。”
自称继承大统?
江无眠问:“没有传位诏书?”
白楚寒短促哼笑出声:“诏书在南真腊国主手中,北真腊国主称之伪诏书。”
具体真相,外人不甚明了。
北真腊求到大周头上,正是想借兵灭了南真腊,结束国内分裂,一统真腊。
待事成之后,可割给大周五个城池,以显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