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侍郎
待禁中军等到城外声停,只见一人扛令旗与明亮处挥舞,旗风招展,又是一声长啸,自江面传来,须臾消散。
“头儿,咱下不下去?”码头窸窸窣窣有了动静,阴影处跃出人来,开始打扫战场。
这是一门搜刮学问,能从血水中扫出一星半点的铜子来便是回本,若是能拖出一二铠甲来,更是能大赚一笔。
若是遇上草原骑兵,缴获一两匹战马,更是大功一件。
不过江无眠这儿就比较困难,皆因炸飞的比较多,炸得稀碎的也有,能捞出来的成型物件不多,连弩箭回收也是难事一件了。
今日来的领头人看了两眼,至今手还在抖,看了两眼道:“下去!京外码头成了这模样,又是我方大胜,不下去问情况,如何和陛下交代清楚!”
还有这江大人带的轰天雷,不知手中是否宽裕,从手指缝里漏两个,好让人一窥真容。
他在墙头恋恋不舍又惊惧地看了两眼战场,随风而来的血腥味实在浓郁,一想此为对敌之策,惊惧转瞬化作热切,忙不迭让人放下篮筐,顺城墙而下,赶向战场中央。
此刻江面之上,江无眠也在命人收起船帆,划船靠近岸上,两方正巧在战场上碰面。
领头禁军仅是带了两个亲卫,双方见面确认身份后,只听戴将军面不改色夸赞一通江无眠,紧接着便问起战场情况来。
明眼人看得出这场短促战争以大周水师大获全胜,可戴将军就是找个话头,想问江无眠是否还有轰天雷匀挪一二。
江无眠点了码头处操作弩箭的人来,“战场如何?”
“回大人,尚有活口,然伤势过重,无法存活,现今无人可审。”刚填充弩箭的士兵跑来,一一说了双方交战情况。
全程快攻快打,先用轰天雷将人赶到一处,再来几波箭雨将人固定住,最后火药集中打击,这样一来基本无甚活口。
从战绩来看,大获全胜,大周并无一人损失,几人轻伤也是因夜间看不清晰路,自己绊了一跤摔倒造成的。
戴将军眼底映出光芒,夸奖一番江无眠的忠心与能力就转到了正题上,“江大人,不知这轰天雷可还有多余?”
不说人手一份,先给他们禁中军挪一点用也是好的,尤其是城墙守卫,天然占据城墙优势,易守难攻,给点轰天雷能炸到敌方大营!
“轰天雷?”江无眠摇摇头,略有为难道,“戴将军,此行北上是意料以外,来的仓促了些,船上未有多余。今日不过是见叛军濒临城下,紧急情况下,才好动用轰天雷逼得人远离,最为主要的还是弩箭。”
他又慢吞吞补了一句,“弩箭是船上原配,为埋伏叛军,不得不拆卸下来,安置在城门不远处。”
戴将军皮笑肉不笑,逼得人卸下船上弩箭,京师大营真是好样的!江无眠就差没指着他们京中守备说无能!
他面皮抽动两下,不着痕迹向江无眠表现一把自己是接了李大监的消息立刻向城外跑来支援,路上未曾耽误分毫。
在城墙下时,因没见过轰天雷的本事,错以为是地龙翻身,这才上了城墙一观究竟。
不料江无眠打得极快,仅是片刻之间,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实在是军中榜样!
再度捧了一番江无眠的本事,戴将军还是心有不甘,轰天雷就在眼前,这叫他如何放弃?
江无眠刚想拒绝,只见林师爷与参军二人疾步走来,“大人!斥候传来消息,补给线仍旧未断,叛军另有援军!”
两人神情一肃,戴将军急切问道:“京师大营人呢?冯志早该在四门处派军把守,更有大营把控陆上官道,补给和援军又是从何而来?!”
参军摇头,“京师大营非是我等可窥,违者当按奸细斩首,至今不知冯将军如何安排。然斥候送来消息,叛军已在路上。大人,是要截断补给还是驻守码头?”
江无眠看了一眼满天星斗与清凉皓月,估算现下时辰,已是五更天时,再过不久将会天亮,“火头兵立刻备上食材,先用一小顿补充体力,之后立刻休息,待白日探来准确消息再行动作。”
戴将军不由瞄他一眼,这江无眠倒是想的圆满。
阻拦叛军入京本该是京师大营的责任,却让江无眠得了先机,不论江无眠动机如何,抢了对方战功却是事实,此为一仇。待日后京师大营被问责,此为二仇。
若是两方恰巧有仇,那江无眠正好来个落井下石,责问京师大营为何将叛军放到关口码头处,此举是否主观有意,是否证明京师大营与叛军沆瀣一气。
几问一出,冯志怕是要立刻投入大牢,京师大营要换主将了!
现在江无眠探到援军,却不准备趁势追击,反而驻守江面修整,无疑是表明自己并未有抢夺功劳之意,只是人到了面前不得不打。
这条消息又是当着他的面来说,无疑是给人留了面子。
戴将军不再纠缠轰天雷,果断抱拳回了篮筐,越城墙飞速驰马回宫中,向太子汇报城外情形。
目送人远去,林师爷轻咳两声,提醒道:“大人,夜已深了,不若回船上边用饭食边想对策?”
当着戴将军的面不好说,他这儿还有一条来自定陶的消息。
江无眠展开信纸,上面写着白楚寒查到的线索,“前朝金银陵寝?”
林师爷耳朵一动,不由睁眼看去,跟着默念一遍,惊奇道:“真有此物?”
这不是前朝放出的流言,试图搅乱浑水,用以转移追兵目标的流言?
不说别的,以前朝的性子,大兴土木必然要征用徭役,但民间几次发动徭役皆是有迹可循,几个地方都被挖地三尺,也没见到一个铜板的影子。
随着大周建立,这东西已然改头换面,成了话本与折子戏中的背景词。
现今又提到此物,还是在一封密信上,倒是让人百般不解。
看完密信,江无眠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对林师爷道:“天底下竟还有这等人能上任布政使?”
在他印象之中,能坐稳一地布政使之位的人,人品与交际能力暂且不提,最该被人所敬佩的应是品鉴与计算能力。前者能认识大周诸多特产之物,后者方便定价赚钱。
自然,有部分贪官污吏借此赚钱更是少不得这二者。
然而信上所言的布政使竟是连伪装用的东西都辨识不出,还一心将假财宝当做真宝贝似得捧着,浑然不知落入韩昭鸿的圈套之中!
林师爷接过江无眠递来的信件,往上一看,也是沉默不语。
韩昭鸿找专业人作假,伪造前朝一批宝物,其中真真假假混合,引得当地三司入套。
私底下三司之人不是没有怀疑真假,可当他三人将前朝一个毫不起眼的盘子卖出高价时,贪欲蒙蔽双眼,更是对韩昭鸿言听计从。
此番定陶出了金银陵寝的消息,也是韩昭鸿放出的饵,引得本该出了别院就应回京的建元帝转道定陶,继而遇刺,然后便是江无眠查到的线索——建元帝从定陶跑到了北地去搬救兵,韩昭鸿见事迹败露所行揭竿而起当了反贼。
皇帝遇刺,其他人不论,单是他三人就得人头落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韩昭鸿反了,还能吞了前朝财产。
林师爷看完叹道:“高价收购者,应也是韩党之人。”
不然如何让人心甘情愿踏入这浅显圈套之中,无非是利益与金银而已。
江无眠也是此意。
两人就此感叹一番,对着信上提到的路线研究起来。
明日还有一批援军抵达京师附近,还有粮草辎重,前者交给京师大营,后者他们得想法设法截断,起码不能让两方人马汇合。
“粮草辎重已是靠近军事大营方向,若是明日大营出兵,让斥候好生观察营中究竟出了何事。”是冯志有问题还是大营中生了乱象。
若是后者,就不要怪他笑纳这番物资补充一二消耗了。
若是前者……不知谁要任新的大将,负责京师安稳,但只要不是和顾家人沾边,都行,都可以。
江无眠对此不在意,他只看中那一批粮草。
次日一早,江无眠便见到李大监急匆匆带人来到码头处,他不由看了一眼东方,鱼肚白微微露了一线,天边星子与微弱月光尚未落下,这会儿就到了码头,怕不是连夜出发赶来。
“江大人!”
距离一近,江无眠便发觉不对,李大监这等情况好像不是坏消息,虽然来的快速却不见焦急,脸上虽说紧绷着,可周身已是不见焦虑紧张之态,想必是得了好事。
他一张口,江无眠便知是何等好事,因他捧着一卷明黄丝绢,对江无眠一行人道:“江大人,还请接旨!”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只见江无眠等人火速迎旨,听得那叫一个热泪盈眶,接旨声都带上了几分颤抖与哽咽,甚至还有两分不可置信,情绪表演浑然天成一般。
——其实江无眠是照着谢砚行演的,后者有丰富的接旨经验,意思是什么场面都见过,还研究出一套完美演戏流程,这等情形下表现得复杂激动一些最好,其他的可以糊弄糊弄。
“……冯志未能及时察觉叛军偷渡入京,然其护驾有功,事出有因,算功过相抵。江无眠率军抵抗,给予叛军雷霆一击,彰显大周将士威能,捍卫京师安全,故暂代兵部侍郎一职……”
“江侍郎,还请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