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遥提出国子监,建元帝不好再偏颇什么,日后武备学院必然要和国子监并列,待遇上自然是要追上的。
且当今有突厥和匈奴在侧,无论如何都不安心。前线需要将领,然随他征战南北的开国老将大半已是老去,唯独几个能用的还要放在东线和京中,西北两线防备说不上强盛。
依着轰天雷,北线能拿下突厥几地,但风雪一到,突厥甚会藏身,至今没有能征战王庭,将其部落打成零散溃军。
夜长梦多,事长生变。建元帝已要打算北线增兵,势要拿下王庭!
如此,银钱可不是不太够了。
眼看建元帝又要向后拖,江无眠向石遥示意了一番,建元帝今日用的镇纸,北真腊贡品,象牙制作,今日的熏香原料也是如此。
北真腊别的不少,犀牛角、象牙、宝石、各类香料不缺,这些在京中大受追捧,皇帝近来赐下的东西里就掺杂了这些。
石遥略一点头,又缠着建元帝东拉西扯,说到四道兵线不容易,东线水师吃钱——主要是船吃钱——北线和西线天寒地冻不容易,南线嘛,那地方不熟,问还得问江无眠。
不过南线兵线不熟,可他知道北真腊啊!
江无眠向鸿胪寺约的稿,他还在建元帝面前报备过,石遥赶趟看了一番,这会儿提起来不算突兀。
建元帝:“……”
合着就是过不去这个坎,今日还真的应承一二。
北真腊来的钱,那能有几个,填了两线窟窿,哪儿能有多余的银钱?
石遥努努嘴,“两线要紧,兵备也是要紧之事。现在是将士备选,日后这都是您的门生。”
石遥这话说到建元帝心坎上,他在这等用钱紧张之际还忘不了弄个学院,也是打着日后挑选人才的主意。
将士几乎成了家传的官职,几个出息的小将不是谁谁之子就是谁谁子侄,天然抱成一团,想分化一二又怕动摇边关稳定。
如此,建元帝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是谋反大案,他都愿意给个体面。
待兵备学院起来,谁家子弟都能进去,但想留下就得拿出真才实学,少说能捞出一两个直臣孤臣出来。
建元帝的算盘子打得精,回神石遥还在背折子上的物价,一样一样和建元帝说明情况。
“……被子用的棉花,松江府海运来的,买得多还搭枕巾。这盆是定陶的,统一定制,给送筷子,这已省了两笔……”
建元帝手一挥,看似不耐烦实则也是被他念叨得耳朵疼,很是头疼道:“行了,朕再同内阁商议一二。”
听话听音,他们这事算过了建元帝这关,还有内阁要说道。
内阁三老中,伍陵首辅年老持重,一般这等事情不表态度。余尚书刚接替了李阁老的职务,大概率会持反对态度。
他曾任户部尚书,库里有几个钱一清二楚,对这等大事的支出看得严格,实在是钱不经花,必须精打细算才能过日子。
剩下一位是提拔的礼部尚书,人出身世家,为人重礼乐,这等涉及军事上的事情很少发言。
目前来看,朝会上兵部主要面对户部和余尚书的问责了。
石遥心中有底,没再多提,带人回了兵部。
过几日是大朝会,建元帝旧事重提,“文武齐重,内外方稳。设武备学院,教化诸多学子,是题中应有之义。”
有武将欢天喜地,这等平和年间,没有战功,哪儿来的晋升,因此开国几十年后,大多武将转而和文官结成姻亲,借此谋个前程。
自然,有本事的学前首辅出将拜相,奈何此等人物少之又少,大部分是做个武将再领虚职,如此这般混过日子。
也有武将深感不妥,要入学院定然不只是勋贵武将之家,还有武科举选拔上来的人才,寒门与勋贵……
文科举打破两方界限,在朝中达成制衡,武科举眼看也有这等趋势。皇帝不会放任武将世家拿着兵权,而武备学院的出现更是证明这点,建元帝完全能趁此收揽兵权,架空各家权势。
内阁中无人言语,御史台却收到首辅和次辅的接连眼色,出列陈述:“陛下,当今仍是以两线战事为主。”
说来说去还是当日建元帝想的那一套,两线战事花钱,朝中又加恩科,花钱颇多,无钱可用。
无甚新意。
听罢御史台言论,又有几日附和,战争花费已是不小,再建个兵备学院,那是穷兵黩武,亡国前兆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建元帝已不再想听,问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是要同意,还是不同意,全表个态给个准话。
揣摩着建元帝的意思,当下的户部尚书出列,“陛下,建兵备学院,非一事之功,何不细细思量,再做打算。”
一个字,拖。
拖过了两线战事,没有战争,就要裁撤卫所兵力,到时建兵备学院就是徒增开支,浪费钱财,不至于大动干戈的。
兵部这儿就有意见了,石遥出列道:“如何再细细思量?前些日子已是报上用料图纸花费,地方是陛下恩赐,工程队只需找工部现要人手即可,只需拨钱下来,明日就能拉材料点人手开工!冬日之前还能操练几场,也让进京使团好好看看大周儿郎风采!”
有北真腊一事,西南诸多小国已是准备要入大周朝拜纳贡,希望他们也能与北真腊一般,与大周开互市,互相往来。
有了互市,那就是有了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
这谁能不动心?
小国来朝拜,大周总不能说不许。因而今岁一入秋就有小国动身前往岭南,三司递了折子,一路上派船护送,现在人都到了松江府,正要换船入运河北上京师。
鸿胪寺近来做好接待外使准备,这是应有礼仪。
兵部要求小将们露脸震慑一二,以此扬我国威,让人在私底下别搞小动作骚扰大周边境,也是能行。
御史台还想挣扎一二,白楚寒已是出面,他是提议建设书院的人,但这会儿却是就着石遥的话继续道:“扶桑等国也在朝拜其列。前年扶桑国有浪者倭寇犯边,虽是打了回去,可茫茫大海不好打到对方本土,只能拿人威胁,非是长久之计,不若趁机敲打一二,打消其狼子野心!”
鸿胪寺卿听到扶桑不由沉下脸来,那国是一副小人做派,面上一套背后一套,打死不认,还有脸在大周面前哭诉。
不耐烦与人虚与委蛇,可他身为鸿胪寺卿又不能推脱,只好捏着鼻子接待。
话虽如此,但户部尚书也是据理力争,户部没多少钱啊!
“启禀陛下,近来工部以作轰天雷、火炮等实验,开支日渐增多。两线兵马粮草也是如此。此外,各处县学府学增加拨款,加之今夏水灾又免除多地赋税,这……”
这没多少存款,就不能留下两个!
家大业大的,没点存款应急,他从哪儿变钱出来?当白银是白菜呢,哪儿都有!
鸿胪寺卿似笑非笑,猝不及防开口提了北真腊一事,互市已开,岭南三司单开了账本,特意将之送到朝中,如今正在北上途中。
说是要钱,这不是钱吗?
好嘛,都盯着这块肥肉呢。
户部尚书面色不改,“秋日尤须防备西北两线南下打谷草,少不得要再度调动粮草,一来一往,用钱颇多。冬日还需修整房屋,采买煤炭,购置棉花草药之类,以防类似去年大雪,毫无防备之下,死伤颇多。”
去年大雪,匈奴和突厥损伤颇多,至今将将恢复元气。可是大周损失也算不少,前面平叛乱清除部分人手,后大雪降下又带走不少人口。
今夏南方多糟雨水,粮食涨价,好在之前拿了大商人,没多少敢提价的。朝廷按例拨了款项,加之岭南支援了一二,好说歹说过去了。
这眼看就是冬日,户部考量着去年的灾患,已是要准备银子购置过冬物资,现在支取银子,没门!
江无眠看朝上你来我往,这是首次近前旁观殿前吵架,引经据典好不热闹,实在大开眼界。
最后还是建元帝下令,先行拨款捡着重要的地方建,地方选他的京畿马场,至于水师这类,暂先没海行船,只有运河,但是运河和海上还是不同,先行省却这一兵种。
骑兵、步兵、枪兵等等都去马场附近操练!
砍掉水师,相当于砍去战船、火炮与相应的轰天雷等武器,这要的就少了,马场和土地都是建元帝给的,算作无成本,那马场里还有十几匹马驹,做赏赐也够格了。
户部尚书见状,心下一算,就能得出减少的银钱,还真不少。若是建元帝再赐下一些武器,那出钱采买的地方就少了,用钱也就少了。
刚想开口,就听建元帝顿了顿又道:“朕名下的商队有涉及布料采买,可行添置部分,仅此一年,下年正常购置即可。诸位爱卿,还有何想法?”
他名下有商队,那朝中其他人就没商队了?!
在座朝臣心中一个激灵,建元帝的算盘珠子近乎崩到他们脸上了。
有商队的朝臣接受了一番眼神洗礼,首辅伍陵带头赞助一批煤球火炉,次辅余尚书添置了箱笼——他家有木料生意,这点小物件算不得什么,还能给建元帝面子。
其余朝臣也是咬牙挤出来部分,从碗筷杯盏到米粮都齐备了,江无眠捐赠了部分纸张、应试时的用书。
这一下提醒了部分清贵,兵备书院是要念书识字学兵法排阵的,他们或许家贫,但是书籍不缺,添上部分全过面子就是了。
折子里要的大部分东西近乎齐全,只差武器采买,这下户部压力不算大了,拨款给钱吧!
尚书还能说什么,都到这种份上,再死撑着不给钱就是彻底下了建元帝面子,徒增厌恶。
心中发苦,面上却是更加严肃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