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提出的方法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
水师大营算做国家公事,怎么能从中如此操作?
但他剑走偏锋,直接给事情换个顺序,先是建元帝看中此地,建设行宫,再卖给朝廷用作水军大营,这样一来,就不能说不守规矩。
距离水师大营建成只有一步——说服建元帝先出钱。
此事江无眠便不参与了。
苏远从方法之中回过味来,这哪儿能不参与,作为带头之人、方法提出者、按察副使,江无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他有个笔杆子,比谁都会写文书!
这段时间他见到字书笔墨相干就想晕,实在不想看第二眼,江无眠这等文人最会使笔,一份文书手到擒来!
苏远已是掌握为官精髓——能推的事情就推。
江无眠哪儿能如他所愿,建元帝要是知道他掺和这事儿,指不定这钱就得先让江无眠垫付。
当下甩袖便走,他要看新式演武场建到哪儿了。
苏远也随之外出,喊来凑热闹的参军,问道:“谁赢了?”
参军一脸不服气,憋闷着说:“冯慕趁人不备,偷走了大部分,还带师傅回了演武场。小部分卫佥事守住了,其他营里,鸡毛都没见着。”
冯慕,特意培养斥候的的新兵营教头,隐蔽、奇袭、刺探军情是第一要务。
他能带人偷了属实合情合理,卫补之能守住一小部分,也在话下,那人一身蛮力,专门锻炼体魄,自然守得住。
其他人各有各的擅长方向,但在这等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一时之间难以争斗出胜,总的来说,在苏远预料之内。
几人来了演武场内,江无眠也算正式见到南康卫所一应教头。
大周兵种不少,水师、步兵、骑兵、弓兵、枪兵、方阵、投石等等,每种有其训练方式,小的卫所里或许会一人学点东西,大的卫所则是规矩分明。
譬如现今的南康卫,除以上提到的兵种外,新加入了斥候营,此外还有筹备中的炮兵,一应俱全。
水师已是筹备出几个新兵营,能到独立分出的程度。
苏远还准备选拔丛林作战的人才,江无眠也在兵备上写了丛林伪装篇,但还没写完,估计会加在日后的新兵培养计划之中。
现在,几十个人乌泱泱地站在演武场内,看师傅们清点材料,预备安装。
眼尖的有看到苏将军与江宪副等人过来,忙让开了路。
苏远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向人介绍了一番江无眠,特意强调东西是江宪副提出打造送来的,至于免费还是给钱,他没说。
江无眠看了一眼,也没挑明此事,反正最后建元帝付钱。
“大人,这儿地方够大,但铺的水泥地需要先撬开再填补,另一边的沙地却太小了,需要重铺。此外还有泥地,这里预留的空间是要先撬开还是原封不动?”
泥地分两类,一类是泥潭一般大,到人腰部,是要跳进去走的。另外是匍匐前进的一小截泥地,就在沙地后面,上面应该还有个网绳,江无眠还没来得及做,现在还空着。
师傅问的便是后者,这东西不齐,是现在留出空间等以后做还是一块撬开做新地界。
一众教头离得远了,卫补之却也不见外,上前和苏远一块凑到师傅跟前看图。
这是俯瞰视角的演武场,和眼前的不太一样,但苏远很快凭借上头的方位对照起来。
“这东西做什么?这两个杆是要竖着嵌到地里?泥地沙地,越墙越门,翻墙冲刺跑……”苏远不懂墙根底下的那些器材,但他看懂了中间的说明,大致是地形演练。
再对照眼前演武场的大小来看,地形只是一小段,很是粗糙,还很单一,此外没有丛林地形。
江无眠:“……你带人出去演习一番,岭南最不缺丛林地形。不用说渡海过去,就在岛上,拉出大营二里地外,随便哪个方向都是密林。”
这地形根本不缺,其他的却是少见一点,还会偶尔碰上沼泽地,沙地滩涂也有,海滩边上,较为平缓的地区。
这一套是针对陆上作战,水师的诸多地形更为复杂,直接实际地形演练更好些,正好岭南也不缺这点海域。
……也不缺海贼练手。
苏远:“……”
水师缺的那是营地和船!
和师傅说过后,江无眠让人把东西全弄出来实验一番。
“用的不好再调整,实木演练的地方也是如此,近来几日便拜托师傅多多用心。”
苏远让人有要求便去找冯慕提,这儿毕竟是冯慕的新兵营。
在师傅安装器材的日子里,演武场暂时不能启用,冯慕便让人去外头操练。
斥候最重要的是隐蔽,隐蔽不了被人发现也要有逃命的本钱。
若是人少,那就尝试突围,少不要要求人的武功够高或是耐力要好,能一个照面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留够足以撤离的时间。
若是人多,那就要看情况是立刻跑还是声东击西地跑。
总之,训练不能落下。
新兵训练去了,他这个教头反而凑在安装师傅这儿,每个器材都要问过如何使用,具体练什么的。
师傅仅是知晓功用,但怎么训练还要江无眠给出方案。
江无眠仍在岛上,他是初次来这座岛,面积称不上大,也就是一座基地,怪不得水师大营要分割出去。
眼看地方不够用了,苏远还要发愁水师专用码头的事儿。
不说和韶远那个比,起码不能比南康府那个修修补补的码头差不是?
可是岛算不上很大,目前能用的地基本都用上了,各个新兵营、演练用地、后勤辎重用地都至关重要,不能挪动。
与其在这儿分割固有地盘,不如直接再用一座岛。
苏远正憋着文书向建元帝要钱,江无眠在指导了器材如何使用维护后,一身轻松走人,接下来只要等建元帝或是户部打钱即可。
时间赶得刚刚好,他刚回到按察司,门子便来人问:“大人,蒋师爷寻您,说是您买的东西已是到了,眼下是否要人处理?”
“恩?买的东西?”江无眠略作思索,最近他私人采买的,也只有打江南来的王家棉铃籽。
算算时间,若是快的话,这会儿是该到了。
对了一眼外头日晷的时辰,该是散值了,江无眠直接出门去见蒋秋,“棉铃籽全到了?”
蒋秋领他去了仓库,“大人要订的全在这儿,已是过秤,王家没缺斤少两,看似诚意十足。”
看似?
这里头就大有说法了。
蒋秋冷笑一声,“正常人听了大人要求,第一反应是做种,做种自然要种子保持干松,而非是浸水加重。部分在船舱闷得时间一长,已是发芽出苗。”
他知道江无眠要棉铃籽用来榨油,种子干湿算不上打紧,毕竟这笔账还是从蜡烛作坊哪儿走的。
但是浸水发芽的种子,在斤两上就要两说了。
江无眠眯眼,声带冷意,“商场如战场,先记下这笔账,等日后找机会再算。榨油地点安排的如何?”
因棉铃籽不是能直接食用的油,江无眠这儿安排也要隐秘一些。
虽然以当前的价格来讲,普通人是不会拿棉铃籽榨油,多半是有钱富商巨贾一类,但无论如何,它本身具有毒性,此物能用以害人,单就这一原因,江无眠务必要好生把关才是。
蒋秋点头,“位置在金道长处的偏殿,要的东西全能就地准备,且以金道长的名义进货,外人看来极为正常。”
金不换那地方是什么材料都要,但一点东西不吐,好似个吞金兽。
但实际而言,金不换还真是个金疙瘩,不提本身能力,单就一个水银提炼,就能赚了大钱。
出自江无眠之手的银镜,背后要镀上一层水银,这东西难得,还是金不换与之合作,才有了这一买卖。
榨油安排在这儿,江无眠也是放心。
种子浸水,部分发芽,蒋秋让人入库后立刻拿出来晾晒,满院的霉味与潮湿水汽,岭南待久了,这点味道他们很是熟悉。
江无眠检查一番水分含量,捏一把能沁出不少的水来,他对来榨油的人道:“能用,准备炒制。”
安排来榨油的人:“啊?”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蒋秋和喊他过来的道童,炒制?不是来榨油的吗?
怎么是炒制?炒茶他不会,更别提是炒这种子,期间要加什么他也不懂啊!
蒋秋也是难得一愣,“大人?不是直接榨油?”
大周目前的食用油多种多样,动物油是基础,此外还有植物油,麻油、苍耳子油、杏仁油等多种多样,南方还用茶油,临海之人用鱼油……诸如此类,较之前朝多了不少。
但多半还是生榨,主要是省事省柴火,大户人家榨油会讲究一些,也不稀罕这点钱,自然是过火炒制后再榨油,主要为了口感。
从这一目的来说,棉铃籽又不是食用油,哪儿用得着过火炒制?
这倒不是为了口感,主要因棉铃籽外壳坚硬,过火炒制后会烤干种子水分,导致外壳发酥发脆,容易出油。
此外因种子外壳带有短绒,过火加热后就能消除,进而减少油耗,能提高出油率,自然还是炒制一番为妙。
“有力气吗?会扬谷子稻糠吗?知晓如何翻稻草吗?”江无眠三连问榨油的人,得到确切答案,一指道童,“行,来起火烧个锅,你自梯子上去,站平台上翻搅锅里的种子。”
江无眠现场指挥人起火炒制棉铃籽,听闻风声的金不换也赶过来凑热闹,这等好事儿怎能不喊上他围观。
自然,他口上称火药研制一事儿有了进展,不是单单为了热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