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鹿当天就搬了过来。
反正他就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外加一个从不离身的双肩包。
不过他搬进来后,对于自己到底住哪个房间,还是稍稍纠结了一下:
虽然这间公寓比大地之城的多了一个房间, 可是很明显, 卧室只有一间呀。
那自己是应该睡书房,还是应该睡客厅呢?
好像客厅的沙发会稍微软一点?
结果厉行洲根本没和他商量,直接将他的行李箱拎进了唯一的一间主卧。
至于厉行洲自己, 他说他反正每天晚上一大半时间都在书房度过,书房也有长沙发可以睡觉, 就不必浪费卧室了。
于是凌鹿就这么占据了厉行洲的卧室和床。
这天晚上,当凌鹿站在花洒下, 痛痛快快地用热水冲刷着自己的尾巴的时候,不禁在心里感叹着:
先生, 真好啊!
给我做好吃的炒饭,让我睡他的房间, 还会细心地摸我的脑袋——直到把小角们都摸回去。
先生真是太温柔了!
*
第二天一早,凌鹿起床的时候, 厉行洲已经不在公寓了。
凌鹿自己吃完颗巧克力出门了。
由于城外已经有采矿场因为机械故障而大量减产,所以今天机械师们直接去了一个问题最严重的煤矿。
这个煤矿里, 最重要的一台设备是“双滚筒采煤机”。
这台采煤机是旧纪年的产物, 已经用了这许多年, 不光截割部位的刀片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次,传动部位的机械磨损也已经非常严重了,全靠机械师们不断更换轴承、截齿之类的零部件, 才勉勉强强支撑到今天。
但是, 前段时间,这台采煤机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按键都没有反应,根本不能启动。
老余依次检查了电机部分的接线、绕组、电容器,又检查了液压泵的密封状况,液压系统的阀门……
总之,他把自己能做的检测全都做了一遍,甚至将电机都拆开了,依然找不出问题所在。
最后,老余得出的结论是:不是底层硬件部分的问题,应该是控制系统发生了故障。
在这次故障前,这台机器用起来极其简便:只要在一个液晶屏幕上按照提示操作就够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种精密的、用旧纪年的代码写出来的操作系统,一旦发生问题,老余他们根本束手无策。
凌鹿来到煤场的时候,这台机器就一动不动地趴在黑洞洞的巷道里,原本涂成黄色的外表早已斑驳不堪,像是一块毫无生气的废铁。
凌鹿看到这台“废铁”时,不禁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声:呀,你伤得好严重……
严重到根本就无法再继续工作的程度了。
不过,还活着。
和医疗舱不一样,这台机器还活着。
确定了机器“还活着”,凌鹿便绕着它转了两圈,借着手电筒的光将这位病患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先是同把脉一般,在机器外壳上按来按去,接着又掏出随身带着的“机械故障听诊器”,开始听音。
若是在以前,老余和陶杨看到凌鹿这样的工作方式,估计会嗤之以鼻,说不定还会评论一句“哪有人这么修机器的?”“一看就是在装神弄鬼”。
但现在,两人哪里还会多说一句话,全都老老实实立在旁边,连呼吸声都控制得低低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凌鹿听诊问脉。
这么“望闻问切”一番后,凌鹿心里已然有一个大概了。
嗯……除了硬件层面的老化以外,最严重的问题果然是在底层操作系统啊……
就像之前的小水壶一样。
凌鹿自然可以像修复小水壶那样,在它现有的程序上面做些升级改动,很快就能让机器重新运转起来。
但这么做会有两个个弊端:
其一,是改动之后的操作系统,显示出来的图形界面估计其他人都会看不懂。
比如江婆婆和厉行洲就看不懂小水壶修复之后的界面,没办法直接对小水壶下指令了。
其二,一旦升级完成,后续老余他们想要再自行对这台采煤机做维护,就会更加无从下手了。
思来想去,凌鹿琢磨出了别的主意。
他转过身,诚恳又认真地说道:“这台机器的系统,的确坏了。”
“我能修——”
老余和陶杨的眼睛都亮了。
“不过,我修好之后,可能……你们会用不了。”
老余:……
陶杨:……
若不是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两人已经知道凌鹿是个多么认真又多么谦逊的天才机械师,这种时候多半要认为凌鹿是在故意寻他们开心了。
“所以,我想用一种新的办法。”凌鹿的声音不大,同往日一样软软糯糯,听上去却有种别样的说服力,“我们把以前的控制模块换掉,再重新给它配一套操作面板。”
“这套面板不会有这种液晶显示屏幕,不会有操作提示,也不会那么简单好用。”
“嗯……我打算用最初级的开关、按键来替代原有的指令下达界面,把它变成一台……一台用手柄和按键来操作的机器。”
老余跟大脑宕机了一样立在原地,过了大约半分钟,才勉强出声道:“可是……可是……它的控制中枢用了集成封装……就算强行拆开,又要怎么和你说的‘操作面板’对接起来?”
这些旧纪年的机器,在造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需要把整个控制模块从物理意义上的“换掉”,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的可供拆解部分。
凌鹿应道:“可以的。”
“只不过需要我们重新做一些小部件。”
他想了想,笑了起来:“嗯,我们这就回工作站吧,我来理一下基础结构,还有都需要什么部件。”
“我估计,两到三天之后,这台机器就能重新动起来啦!”
说罢,凌鹿就兴冲冲地往巷道外跑去了。
剩下老余和陶杨震惊地互相望了一眼,带着“我是不是在做梦”的表情,打着手电也跟了出去。
在回城的路上,凌鹿坐在越野车的后座,往膝盖上搭了块板子,就这么一笔一笔地开始画图了。
一回到工作站,凌鹿便将本子摊开在两人面前,一步一步地讲解起来。
这两位机械师,又一次露出了“居然还能这么操作!”的表情。
老余是一边眼里冒光地听,一边不住拍大腿,直到大腿都拍痛了;而陶杨,则是全程一瞬不瞬地盯着凌鹿,根本没法将视线从少年脸上离开。
到了下午六点,几人已经将基本的结构理得差不多了。
原本凌鹿还想再理一下后续要用的零件,结果老余连连摆着手让他回家,说他答应了老谢,绝对不能让小鹿老师加班。
凌鹿只能背起自己的双肩包独自往外走了。
还没出院门,陶杨便从身后追了上来,有些忐忑地叫住了他。
凌鹿以为陶杨还要讨论控制结构的事,便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礼貌地看着对方。
结果这人面上微红,视线稍微有点飘地说着:“小鹿老师,谢谢你啊……”
“那个……我……”
“我最开始的时候,担心你不靠谱,所以……所以态度也不太好……”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你,你别往心里去……”
凌鹿一怔,笑了出来:“啊?我都没有觉得你态度不好哎!”
“陶老师一直很认真啊!能和你们一起干活儿,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陶杨暗暗松口气,还想继续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见老余在工作室里大声唤道:“小陶!我们还有多余的真空接触器吗?你记得放哪儿了吗?”
陶杨便只能同凌鹿说了声明天见,赶紧回了工作室。
凌鹿对于这个小小的插曲完全没放在心上,慢慢悠悠晃出了工作站。
其实,他还挺愿意像前两天那样,在工作站多待一会儿的。
一来是可以尽快完成修复工作,二来,厉行洲肯定不在公寓,这里也没有植物可以浇水,没有小水壶可以聊天……
总不好把厉行洲公寓里的电器都拆了重装一遍吧。
正在琢磨“自己回去后到底能干点儿啥”,他的通讯器就震了一下。
内容很简短,却让凌鹿立刻笑出了声:
厉行洲:【回来吃晚饭。】
诶?
厉行洲居然在公寓!
好耶!又有好吃的饭可以吃了!
凌鹿欢快地跳上了往公寓方向的公交车。
*
今天的晚餐是烤鸡翅和黄瓜汤。
鸡翅外面刷了一种凌鹿不认识的酱汁,外皮烤成了焦糖色,闻着香气扑鼻,吃着嫩滑多汁。
黄瓜一片片切得薄薄的,和滑溜溜的鱼肉丸子一起煮了出来,一碗汤碧绿清爽,每一口都带着清香。
凌鹿简直都想不出来,厉行洲是怎么把这些食物做得这么好吃的?
他一开始还礼貌地用筷子夹着鸡翅吃,后来完全忘记“用餐礼仪”这回事,直接上手抓着啃了。
他这边啃得不亦乐乎,身后的尾巴更是晃得一直没停过。
而坐在对面的厉行洲,一边用汤匙缓缓搅着汤,一边时不时看一眼那活蹦乱跳的长尾巴,嘴角已是微微勾了起来。
一餐饭吃完,自然还是厉行洲洗碗。
没有小水壶可以使唤的凌鹿,又不愿意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闲着,主动提出要擦桌子——结果桌子还没擦,先将桌上的水杯碰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最后,这位完全做不了家务的机械师,只能垂着尾巴跟在厉行洲旁边,看着厉行洲收拾自己留下来的残局,心说自己怎么什么忙都帮不上呢?这样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室友啊……
厉行洲做了这么好吃的晚饭,自己总应该做点儿什么吧……
啊!对了!
凌鹿眼睛亮亮地盯着厉行洲:“先生先生!”
厉行洲:“嗯?”
凌鹿:“先生,我以前问过你,你说你没有想要的东西……”
“那你现在有了吗?”
厉行洲的眉毛不易察觉地轻挑一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雪白的毛巾慢慢擦了擦手,道:“为什么问这个?”
凌鹿认真道:“因为,明天公休日,我打算去落霞路给谢老师他们买礼物带回去。”
“我,我现在存了很多信用点!我也可以给你买礼物了!”
虽说畸变期期间,给菲莉亚买水果什么的用掉了不少信用点,但这几个月过去,自己又重新攒下来好多呢!
见厉行洲没有立即答话,凌鹿又底气十足地再强调了一遍:“先生,我真的有很多信用点,我真的可以买给你!”
说到这里,自觉今非昔比的大富豪凌鹿,连尾巴都带着几分得意地竖了起来,就差骄傲地挺起胸脯拍几下了。
原本沉默不语的厉行洲,禁不住揉了把凌鹿软软的头发,眼底带着笑意:“我现在也不知道。”
“或许,我和你一去落霞路找找看,就能知道了?”
凌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点点头应声说好。
过了好几秒,他才“哇”了一声:“啊啊啊?先生,你是说,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去落霞路?”
厉行洲道:“是。”
“你不是说夕照塔也很美?我们去落霞路之前,还可以去看看夕照塔。”
凌鹿眨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跟厉行洲发信息说过,“黄昏时分的夕照塔,很美。”
原来先生还记得这个!先生真是又温柔又细心啊!
我一定要好好观察,观察他到底喜欢什么,然后当做礼物送给他!
凌鹿一面在心里下着决心,一面使劲点头道:“太好了!那我们先去夕照塔,再去落霞路给你们选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