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美美地吃完蛋包饭、又给厉行洲讲了三分之一的《海底两万里》之后, 就到了凌鹿该睡觉的时间了。
不同于黄昏之城的公寓,大地之城的公寓只有一间卧室,没有备用的书房, 所以听完故事的厉行洲, 还得回到自己的公寓去睡觉。
厉行洲刚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被凌鹿拽住了袖子。
少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今天还没有摸小角!”
厉行洲:“……是每天都要摸?”
少年皱了下眉:“你不想……?”
少年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
他双手按到自己小角上,脸上竟有些气鼓鼓的:“难道是摸起来手感不够好?”
厉行洲:“不是。很好。”
他沉默几秒, 决定说出一半的实话:“一碰到它们,你就会犯困。”
“我不希望你再睡沙发了。”
至于剩下的另一半实话, 厉行洲决定稳妥地藏起来。
凌鹿恍然大悟:“对哦。”
昨天先生一摸我的小角,我就觉得浑身软软的, 很暖和很舒服,然后倒在沙发上——不对, 倒在先生身上就睡着了。
厉行洲眉宇间带了点无奈:“所以,好好去床上睡觉吧。”
他站起身, 正要对凌鹿说晚安,却再次被凌鹿抓住了手腕。
“有了有了!”凌鹿欢快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拽着厉行洲到了自己的卧室。
接着,这人一把掀开被单, 自己爬上去乖乖趴好, 还不忘把被单拉起来盖住自己, 只露出个带着小犄角的脑袋在外面,侧头看向厉行洲:“我趴好了,这样即使先生一摸我我就睡着了, 也没有关系了!”
说完, 凌鹿眼里闪着点儿期待的光,满满都是:看, 我的主意是不是很棒?
厉行洲暗暗叹口气:“嗯,很棒,很聪明。”
凌鹿闭上眼,由于喜悦两条眼缝都是弯弯的,脑袋还往厉行洲的方向拱了拱,求摸摸之意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厉行洲那好看的喉结往下滚了滚,无声地叹口气,坐到床沿,先伸手摸了摸凌鹿柔软的头发,再慢慢将手搁到深红色的小角之上。
“唔……”凌鹿发出了满意的喟叹声。
他闭着眼,半边脸颊都陷在枕头里,呜噜呜噜地说着:“对了,我早上就想告诉先生的……结果先生很着急地走了。”
厉行洲的喉结又往下滚了一下,并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早上要着急离开。
凌鹿继续呜噜呜噜:
“我昨晚好像做梦了呢。”
“我从来不做梦的……一直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滋味……”
“早上醒来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做梦啊……
“好有趣……”
“呼……呼……”
说着说着,凌鹿的声音已经变了。
想来是已经忍不住睡着了。
厉行洲收回了手。
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床边又坐了半响,最后俯下丨身去,嘴唇在少年光洁的额间轻轻一点,低声道:“晚安,小恶魔。”
*
从凌鹿的房间出来后,厉行洲并没有回自己的公寓休息。
他拿上大衣,直接下楼,上车,去了研究所。
他走进实验室的时候,计算机刚刚跑完凌鹿的检测报告。
厉行洲一页一页地翻着报告,神色平静,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只是翻完之后,他独自走到那间空阔的植物园,看着夜间的雪地。
这天晚上的月亮很好。
映得雪很白,两人留下来的脚印也很清晰。
那两串脚印,一来一回,始终挨在一起,交错前进。
月色皎洁,雪色莹白,指挥官先生的眼底却是幽暗深沉。
月至中天。
厉行洲回到实验室,销毁了报告,抹除了全部记录,清理了所有仪器。
这次的检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
厉行洲没有再从研究所回公寓。
他直接去了警备区的办公室。
在他看完何教授用密码传出来的信息之后,他收到了凌鹿的电话。
凌鹿在那边欢欣鼓舞地告诉他,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江教授那张资料卡的密码是什么了。
*
这张资料卡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外接设备,插丨进便携终端机的接口就能直接读取了。
回到公寓的厉行洲,一边打开终端,一边听着凌鹿叨叨。
凌鹿说,昨晚自己又做梦了。
他梦见了江婆婆笑眯眯地给他看了这张银色的资料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把密码念出来给他听,还告诉他:你或许会短暂地忘记这串密码,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江婆婆还说,“到时候,记得和厉行洲一起来看哦。”
资料卡接好了,屏幕上跳出来了密码输入界面。
厉行洲按照凌鹿所说的,依次输入了10个数字。
屏幕里,赫然出现了江笑涵教授那精神矍铄眼神清明,还总是笑意盈盈的脸。
“啊,是江婆婆给我们录的视频吗!”虽然知道江婆婆早已故去,但如今看到她的影像,凌鹿还是十分兴奋。
江笑涵对着屏幕外摇了摇手:“行洲,小鹿,你们好啊。”
凌鹿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江婆婆!你好!”
江笑涵的影像卡顿了一秒,笑着应道:“小鹿很精神啊,不错不错。”
凌鹿瞪大眼睛:“江婆婆!你能看到我!”
江笑涵又卡顿了一秒之后,大笑道:“果然小鹿会这么想!”
就像之前在污染区给凌鹿讲社会生活常识那样,她简要而清晰地解释了起来:
“江笑涵本人”当然是看不到凌鹿和厉行洲的。
现在出来对话的,是她编写的一段程序。这段程序融合了她提前录制的视频,又能根据听者的反应做一些调整,形成“对话”的效果。
当然了,这种调整仅限于一些简单的、或者说江笑涵提前能推测出来的场景。
假如今天观看视频的还有第三人,那视频里的江笑涵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同这个人打招呼的。
凌鹿听完之后,点点头表示懂了。
江笑涵的目光慈祥,语调和蔼,当真像一个关爱孙辈的老人一般,依次问起了凌鹿的身体如何,在做什么工作。
当凌鹿说起他的工作是初级机械师,正在努力升级,总有一天会成为高级机械师时,江笑涵笑得皱纹都快把眼睛给淹没了。
她鼓着掌,说真好啊,机械师真的是最适合小鹿的工作了。好好对待那些旧纪年留下来的机械吧,它们都会派上大用场的。
凌鹿两手举到胸前握成拳头:“嗯嗯!我会好好努力的!”
过问完了凌鹿的近况,江笑涵说她还有事要单独和厉行洲聊一聊。
正好凌鹿看看时间也该上班了,赶紧吃了巧克力出门去工作站了。
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谢老师商量呢!
*
待确认了凌鹿已经离开之后,江笑涵脸上的表情顿时发生了变化。
她看着厉行洲的眼神依然是老人特有的慈祥,但她的面孔,又多了几分在凌鹿面前从未展露过的严厉与期许。
她连坐姿都换了一下,改成身体往前倾,手臂内折着撑在椅子扶手上,开口道:
“行洲,你能看到这个视频,说明小鹿的情况很不错。”
“也说明你弄明白了我的意图。你不但发现了小鹿的这一层身份,而且还成功地瞒住了他,没有让他陷入惊慌失措中。”
厉行洲眉头微蹙。
“不是我要故弄玄虚。以我对你的了解,不管任何形式,我都不可能在最开始告诉你小鹿的身份。”
厉行洲的眼睛微眯了下:“是。”
倘若一开始就知道,不论江教授以何种理由说服,不管那林中初见曾让他的心脏怎样的跳动,他都不会让凌鹿留在自己身边。
屏幕里的江笑涵继续道:
“我知道你此刻最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但你要先用这个程序能理解的语句回答我,现在联合政府对污染物的策略是怎样的,第五区的计划推进到什么程度了。”
此情此景,一如十几年前,她坐在椅子上,平视着厉行洲:
“行洲,我知道你此刻非常想参加实战,非常想把这些污染物都砍成碎片。”
“但你要先用所有人都能理解的语言,说出这个污染物的原生体是什么,它们的攻击方式是什么。”
少年的厉行洲,无论心中有怎样的不甘,或者有多么的不愿说话,也只能咬着牙,一板一眼地和“严厉的江教授”对话。
十几年后,这阴阳相隔的两代人,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跨过了生存与死亡的障碍,绕开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开始了一场有来有回的“交谈”。
待厉行洲以最简约的方式回答了江笑涵的问题,老人微微点头:
“坚持你的选择。”
“还有……给你一个提示。”
“如果有朝一日,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你需要前往第五区,务必让小鹿陪在你身边。”
厉行洲没有追问“什么是迫不得已的原因”。
他只道:“江教授,您刚才提到凌鹿的时候,说的是——‘这一层身份’。”
“除了‘恶魔’与‘污染物’,他还有别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问题超出了程序的人工智能能理解的范畴,视频里的江笑涵持续卡顿,始终不做回答。
厉行洲换了个问法:“江教授,您最初是怎么发现凌鹿的?”
江笑涵这次开口了。
可她并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道:“如我一直所坚持的,人类的感情,以及基于感情的行为是最难被预测,也是在历史演进中最值得被期待的未知数。”
“过多的信息干扰反而会消灭这种未知。”
“被观察到的过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影响到未来。”
这便是“不会再透露”的意思了。
厉行洲思索片刻,再换了一个问法:
“您说让凌鹿和我一起去第五区,为什么?”
“我并不愿意将他置于危险之中,也不希望他暴露自己的秘密。”
不对其他人暴露,也不对他自身暴露。
小程序成功解读了这个问题。
视频里的江笑涵微微点头:“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
“但小鹿能以他独有的方式,做到只有他能做到的事。”
厉行洲默然不语。
江笑涵的影像再次卡了下。
视频里的老人改成了坐在温室里,明显是换了个时间地点录的另一段视频。
江笑涵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对着摄像头和蔼一笑:
“我现在不能给你更多的提示了。”
“留存好这张资料卡。”
“待小鹿想起自己最早的名字的那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
厉行洲眉毛一挑:“最早的名字?”
“凌鹿他究竟是……?”
这之后,关于凌鹿的问题,不论厉行洲无论如何改变问法,小程序都拒绝再做解读。
厉行洲只能放弃。
视频里的江笑涵对着摄像头方向伸出手,代表着要彻底结束这次“见面”了。
面对着这位养育过自己,教导过自己的老人,厉行洲的神色颇为复杂。
尽管明知对方早已不在,他也凝视着老人的眼睛,最终道了声:“再见。”
*
在厉行洲和江笑涵“对话”的时候,凌鹿找到了谢尔盖。
“谢老师,”凌鹿稍有些局促,但眼神很坚决,“您知道,我修东西很快。”
谢尔盖放下手里的早报,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是很快。”
凌鹿:“我记得,到目前为止,包括在黄昏之城修过的机器,我一共修了904件物品。”
谢尔盖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完全不知道徒弟到底要干啥。
凌鹿深吸一口气:“我想……我还可以每天再多修一点。”
“啊?”谢尔盖想要抬手挠挠头顶——又想起最近脱发越发厉害,再挠真的就一根头发都不剩了——最后挠了挠脸,不解道:“你缺钱了?”
“缺钱给我说啊,你现在工作量也不小了,就算你修得再快,人也是休息的啊。”
凌鹿赶紧摇头:“不不,我不缺钱。”
“我就是想尽快修满5000件物品。现在还差得太远了。”
要是按现在这个速率,要达到“修满5000件,成为高级机械师,然后有资格去前线帮忙”这个目标,至少还要4年!
不行,太久了。
这边谢尔盖更困惑了,终于还是不自觉地将手伸到头顶,开始挠那几根仅剩的头发:“哈?啥5000件?你干啥要尽快修满5000件?”
看着谢尔盖这么迷惑的表情,凌鹿不禁有点心虚,暗道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小心翼翼问道;“那个……不是说……如果要升成高级机械师,至少要修够5000件东西?”
“就上次畸变期之前,我问要怎么才能去前线支援,你说要必须得是高级机械师才有资格,马主任说要修够5000件东西才能当高级机械师……”
“我就想快点成为高级,以后就能去前线了……”
听凌鹿说完,谢尔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左边的木头手狂拍桌子,一边拍一边哈哈大小:“唉哟你这娃娃哦,那明显是老马瞎说忽悠你的啊,你还当真了哦!”
“哪个机械师记得住自己到底修了多少件啊,天天要修那么多,还要去不同的地方修,根本没个总数的!”
凌鹿心说不会啊,我就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修过的每一件东西啊……
不过他没有开口解释,反而被谢尔盖这番大笑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谢尔盖笑到最后,用右手擦了擦眼泪,换上一副严肃些的面容:“小鹿,我大概能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成为高级机械师,这么着急去前线。”
他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少年,把一句不恰当的话给咽了回去:其实,以“厉将军的家属”的身份,只要将军同意,小鹿你可以去任何战场的。
但谢尔盖知道,对于一个机械师而言,倘若只能凭着“家属”这个身份才能去前线,那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他把这个想法迅速抛诸脑后,对凌鹿道:
“其实按你现在的水准,完全称得上是‘高级’。”
要知道,黄昏之城那一开始看不上小鹿的老余,后来可是三番五次来表示感谢和羡慕,还总打听自己是怎么把这么好的徒弟拐到手的呢!
“只不过……”谢尔盖又挠了挠那仅剩的几根头发,有些发愁,“不过,我们现在这行当,在认证‘高级机械师’的时候,确实还有个‘从业年限’的要求。”
“高级机械师的从业时间,最低最低也是八年。”
凌鹿顿时被唬了一跳:“八年!这也太长了!”
我难道要等八年过后,才能去战场上帮到厉行洲,才能让他觉得“凌鹿也是很可靠的”?
谢尔盖皱着眉:“哎,哎,其实自从正式有了机械师这个职业、还成立了行业协会以来,从来也没有人能在八年内从初级机械师升成高级机械师的,这个八年还是当年大家考虑到‘万一有特别厉害的,别给限制了人家’才定出来的。”
毕竟当时大家坐在一起定规矩的时候,谁也没想过会出现小鹿这样出生在旧纪年的天才啊。
凌鹿不禁有点儿蔫:“怎么会这样……”
谢尔盖看到徒弟这跟泄了气一样的模样,又使劲挠了挠头:“这样,你别急,我来翻翻手册,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想。”
性格急躁的谢尔盖,当即就跑去楼上书房叮里哐啷一阵翻,一边翻一边吼“这都什么规定”“就不能灵活一点”!
最后,老爷子又冲到楼下工作室,关起门来对着电话客客气气说了许久。
终于,他走出工作室,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小鹿,我刚找了协会会长,有一个方法可以尝试一下。”
凌鹿眼睛都亮了:“什么方法?”
谢尔盖:“会长说,我们第三区一共有四名高级机械师。除去常驻核心城的会长自己之外,三大主城各有一名。”
“如果能够拿到三名高级机械师的共同推荐,那么他是可以对你做破格认证的。”
凌鹿惊喜道:“破格!”
谢尔盖这下不挠头了,开始摩挲着自己的三层下巴:“三名高级机械师——我,老余,还差琉璃之城的老谭……”
写推荐信这件事,自己当然不必说;老余那边也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唯有老谭……
啧,这个老谭。
脾气比我还怪的老谭。
已经几十年没见过的老谭。
谢尔盖咬咬牙:“小鹿,你等等我,我这就去联系老谭。”
“只要他见过你的技艺,就没有可能不推荐你。”
凌鹿满心感激地应道:“嗯嗯!我等着!”
*
然而,谢尔盖打了一天的电话,也始终没找到老谭。
谢老爷子脸都给憋紫了,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走一边抱怨:
“就这老谭最难搞!一天到晚在水上漂啊漂的找不到人!”
“这么多年,我和老马找他聚一聚,从来都不理!”
“这么多年,他心里就只有他身边那条狗!:”
“我还给他家狗狗装过假肢呢!这么多年过去,他连这只狗狗什么时候走的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你说他是不是根本没把我们当朋友!”
凌鹿:……?
好、好奇怪,我怎么完全不能理解谢老师的话……
他这到底是喜欢这个谭老师,还是讨厌这个谭老师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凌鹿,只能给谢老师再倒一杯护肝茶。
这护肝茶是卢阿姨提前泡好的。
卢阿姨虽然会让自己帮忙买菜什么的,但从不让自己帮忙泡茶煮茶——大概是担心自己不小心摔碎茶具?
谢尔盖长出一口气,端起护肝茶一饮而尽,抹了抹胸口,又继续去拨电话了。
到了下班时分,凌鹿本来说再陪陪老谢的,结果老爷子哪里肯让他加班,几乎是把他赶出了门:“去去去,赶紧陪你家先生去!”
这么美好的冬夜,小情侣还不赶紧围着火炉抱成一团去!
被“赶出门”的凌鹿看着时间还早,想着今天向卢阿姨请教过的事,便先拐去了菜市场。
*
晚上8点。
厉行洲敲了敲凌鹿的公寓门。
他一早就收到了凌鹿的信息:【先生先生!来我的公寓吃饭哦!我给你准备了特制晚餐!】
说实话,看到“吃饭”两个字,厉行洲不禁脸色一变:
是凌鹿亲手做的饭吗……?
而且还是特制晚餐。
那……除了闭着眼吃下去,然后找个理由骗他让他别再做了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还好凌鹿很快发来了第二条:
【是小水壶做的!一定很好吃!】
厉行洲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是小水壶做饭。骗他的事可以少一件了。
门没开,但里面传来了凌鹿欢快的声音:“没锁!先生推门就进来了!”
厉行洲推开了门。
一进门,便是一股许久、许久没有闻到过的,热热暖暖的清甜香味。
厉行洲怔住了。
凌鹿端着碗盘筷子从厨房里跑出来:
“先生先生!我教小水壶炖了‘萝卜排骨汤’,据说有助于伤口恢复的。”
“马上就能出锅了,你——你去沙发上等会儿!”
厉行洲抿了下唇:“那你自己呢?小水壶做的饭,你不是不能吃吗?”
凌鹿:“咦?我吃糖就好啦,先生这次带回来的糖好好吃啊。”
“好啦,我去给小水壶帮忙啦,你坐着去吧。”
对指挥官先生“发号施令”之后,凌鹿又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厨房。
厉行洲在原地站了几秒,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空气中,尽是暖融融的香气。
厨房里,传来了汤锅在火上咕嘟咕嘟的声音。
还有凌鹿和小水壶叽里咕噜对话的声音。
厉行洲身体缓缓向后,腿慢慢向前伸直,逐渐靠在了沙发背上。
他原本只是想闭眼休息半分钟。
然而,眼皮才堪堪闭上,已经强撑着60个小时不曾阖眼的指挥官先生,立刻跌入了睡眠。
沉静的,纯粹的,无梦的睡眠。
*
次日清晨。
厉行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不用问也知道,这毯子是怎么盖到自己身上的。
而给自己盖毯子的那个家伙,如今正将他暖呼呼的小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时不时蹭一蹭自己的脖子。
厉行洲眯了下眼睛,发现自己的记忆只到“来到凌鹿的客厅,闻到汤的香味,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为止。
之后的事情,自己全都不知道了。
不管是凌鹿给自己盖上毯子,还是凌鹿坐到身边,自己都无知无觉,完全没有醒过来。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自己即使睡着了,也保持着足够的警惕,绝不会对他人的碰触浑然无知。
可昨天……
厉行洲眼帘半垂,注视着右边肩膀上发出小小的呜噜呜噜声的少年。
清晨的日光,正好照在了窗格上。
窗格的影子,恰恰好地落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
影子淡淡的,就这么贴着少年的额头、鼻梁,像是时光散落的碎片。
碎片落在脸上,会有一点痒吧?
就如同被这影子蛊惑了般,厉行洲的头慢慢低下去,低下去……
终于,他的嘴唇也落到了少年的额头上。
时光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光与影,融在了一起。
直到他听见少年轻声嘟哝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