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
三叶草号的生活区兼会议室里。
机械师凌鹿正在跟大家解释为什么昨天肉串儿会被那只摄像头给骗走。
“啊?摄像头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机关!”赵瑜看着桌上那只涂着结晶硭的黑色摄像头, 一脸惊奇。
凌鹿使劲点头:“对啊对啊,太坏了!”
“这帮坏人,故意针对我们的狗狗设下了陷阱!”
原来这个摄像头的发声装置是经过特别设置的:它能按照事先编制好的“旋律”, 有规律地发出超过20000赫兹的声波。
这段声波超过了人类的听觉频率范围, 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但在狗狗——特别是畸变之后听力更为敏锐的狗狗听来,这是充满敌意和挑衅意味的一段声音。
这就是为什么凌鹿什么都没听到, 肉串儿却会完全地被这只摄像头吸引住。
再加上最后直接撞向肉串儿脸部的动作,足以完全激怒狗狗, 让狗狗不听命令,发自本能地进入战斗和追逐状态。
凌鹿又道:“另外, 我还发现,这个摄像头是在4个月前启用的。”
“除了我们带回来的三个以外, 应该同时还有数十个摄像头飘在外面。”
“这四个月里,它们一直在固定范围内来回‘巡逻’, 直到识别到符合条件的生物进入了巡逻范围,就会靠近这个生物, 启动陷阱。”
说到这里,凌鹿有些苦恼地挠挠头:
“这个摄像头被打得太碎了, 记忆芯片基本不能用了, 要不然我还能找出更多的资料。”
“早知道昨天就不打那么准了, 稍稍打偏一点才好嘛。”
今天足足忙活了一个上午,也就才勉强修好了一只。
希望剩下的两个摄像头质量牢靠一些,能够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这时, 赵瑜不解道:“可是第五区怎么会知道肉串儿要在这个区域出现?要是出现的不是肉串儿, 这个陷阱是不是就不能生效了?”
听到赵瑜的问话,凌鹿咬牙切齿道:“这帮坏人, 他们确实还有另一个陷阱。”
他在连接着摄像头的终端上敲了几行字,这个破破烂烂的摄像头,随即发出了清晰的声音:
【凌鹿】
【凌鹿,我在这里】
在场的其他队员不禁脸色为之一变。
这个声音,在他们听来,赫然就是厉行洲的声音!
凌鹿则是一脸忿忿:“他们居然用机器合成了先生的声音!”
“这也太难听了!一听就是伪造的!”
“先生的声音多好听呀,才不是这种合成音能模仿出来的!”
冷不丁又被喂了一嘴狗粮的队员们:……
厉行洲轻咳一下,把话题带回正轨:“所以他们设下的陷阱,要么是针对肉串儿,要么是针对凌鹿的。”
这边老谭抱起手臂,脸上多了几分忧虑:“将军,这种情况……”
“我担心第五区已经掌握了我们动向,还有我们的小队人员。”
另外两名队员都没有说话,但表情已是凝重起来。
的确,如果第五区能针对肉串儿和凌鹿设下陷阱,那不就证明第五区很清楚我们有哪些人,我们在做什么了吗。
如此看来,原本就不占先机、不知道第五区的真实意图的我们,如今还反过来被第五区调查得清清楚楚……
实在是太被动了。
厉行洲沉吟几秒,道:“各位,目前看来,第五区并不了解我们的计划。”
“他们掌握的第四区的信息,停留在了黑雾封锁之前。”
“这一点,可以说是张再兴本人透露给我们的。”
此时,其余的队员包括凌鹿在内,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张再兴这家伙,难道私底下还和我们的指挥官通过话?
厉行洲沉稳地向众人解释起来。
按他的判断,第五区是通过第四区的举报,才发现了肉串儿的存在,同时注意到凌鹿这个人的。
他们后来通过其他方式察觉了凌鹿的身份,并且他们“推己及人”,认定第三区是将凌鹿当做“人形的顶级污染物”来对待。
正因为他们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对凌鹿说出“厉行洲需要一个在污染源里来去自如的工具”“没有什么工具比顶级污染物更合适”这样的话。
厉行洲说到这里的时候,并不避讳地按住凌鹿搁在桌上的手,道:“但我想各位都知道,凌鹿在这个计划里,他的身份是机械师,是主导了‘三叶草号改建工程’的机械师。”
“我们能在黑雾里来去自如,也不是依靠凌鹿的翅膀,而是依靠凌鹿和谭中尉他们一起做出来的三叶草号,靠着赵瑜的驾驶,靠着楚砚的防卫,靠着肉串儿的巡逻。”
“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三叶草号,不知道我们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厉行洲顿了一下,拿起桌上涂着结晶硭的摄像头,继续道:
“但是,第五区的确知道我们一定会去。”
“也知道我们会注意到这个实验场。”
“之所以他们会知道这些信息……”厉行洲的眼底闪过少许阴霾,“是因为他们控制了何未何老先生。”
这是厉行洲昨晚到现在反复思考、反复推演之后得出的结论。
知道江教授关于“恶魔”的研究,并且和自己讨论过这件事的,只有何老先生。
而“通过结晶硭的特殊排列,让电子信号避免黑雾的干扰”也是何老先生提出来。自己手上这个摄像头,正是当时夏天假设的,以一种特别消耗结晶硭的方式对电子原件进行涂抹之后得到的成果。
至于自己会前往第五区这件事,起因就是何老先生的“求救信号”。
看到这个求救信号的我们,一定会设法穿过黑雾到达第五区。
这个过程中,发现第四区的真相、再顺藤摸瓜来到实验场附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老谭面带不忍:“何老被逼供了?”
厉行洲缓缓摇头:“不。何老先生不会给他们逼供的机会。但……第五区应该是用了更特殊的手段。”
以一种非人的方式,取得了所有的、无法作假的信息。
老谭眉毛动了动,没有再追问。
厉行洲将摄像头搁回桌上,再次看向队员们:
“现在的状况,的确对我们更为不利。”
“但第五区也暴露出了他们最致命的缺陷——”
最致命的缺陷?
凌鹿好奇地看向厉行洲,心说难道是指第五区太傻么?
厉行洲道:“傲慢。”
“第五区的执政者,根深蒂固地认为只有某一个血统某一个身份的人,才是真正的‘人’。除此以外,皆是工具,皆是远不如他们的下等品。”
“他们不会认为工具是敌人,不会认为下等品是需要警惕的对手。”
“他们会出于基本的谨慎做一些防范,但也到此为止——他们甚至不屑于在发现奥薇纳之后做详细的跟踪调查。”
“他们绝不会像我们一样,认真地思考,推演,筹谋,再所有人一起努力。”
“他们的傲慢,就是这次任务里我们最大的胜算。”
对于厉行洲的话,凌鹿其实听得不是很懂。
但他还是觉得,先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帅。
他偷偷看了下自己的同伴们,发现他们脸上方才那种凝重的神色已消失不见,大家又重新变回了之前干劲十足的模样。
所以是先生的话起作用了?
果然先生是最厉害的指挥官!
凌鹿开心地偷笑起来。
*
当天晚上。
在小型工作台前埋头修复摄像头的凌鹿,是被厉行洲捉回休息舱的。
凌鹿嘟嘟囔囔地表示自己没有累自己还能工作,结果被厉行洲用一个亲亲直接封印了。
面红耳赤的凌鹿,只能乖乖洗刷干净,然后慢吞吞地爬向自己的上铺。
爬着爬着,他又缩了回来,蹲到了厉行洲的床上。
“那个……先生……”凌鹿眼神游移地喊着。
厉行洲:“嗯?”
凌鹿:“那个……我,嗯,我……”
凌鹿极力想找个自己可以和厉行洲挤在一起睡睡的理由,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倒是厉行洲忍着笑道:“我觉得有点冷,想和你睡一起。”
凌鹿立刻眉眼弯弯地钻进被子:“好呀。”
待两人抱在一块儿后,厉行洲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在我床上睡?”
每次都需要找各种理由?
凌鹿脸上泛红,在厉行洲怀里缩成一团:“要是每天都没有理由地睡在一起……”
“要是,要是我那个,呃,忍不住,破坏了3000个的约定怎么办?”
现在还差足足820个呢!
厉行洲的喉结滑了一下:“如果两人都同意,破坏了也没什么吧?”
凌鹿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不是恶魔吗?恶魔应该是说到做到的!”
厉行洲:“……?”
凌鹿你确定你说的是恶魔而不是你们那个头上有光环的对家么……
厉行洲轻咳一下:“难道恶魔还有守则?”
凌鹿:“……诶?不知道诶……”
“不过好像我以前和先生讨论过,恶魔会做什么事来着。”
“我想想啊……”
骤然间,凌鹿想起了那句“恶魔会不停歇地搞一晚上”。
自己当时完全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怎么莫名其妙一下就懂了?
突然间理解了这句话的凌鹿,脸瞬间比他的红宝石眼睛还要红。他哪里还敢讨论恶魔会做什么,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声“我睡啦先生晚安”,就紧紧闭上双眼试图装睡去了。
装着装着,他的嘴唇被温柔的衔住,他的尾巴也被牢牢地按住了。
他听见厉行洲那好听得让他心都发软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今晚可以再减掉10个。”
再、再减这么多吗?
也、也好……
唔……
*
三叶草号在原地停留了5天。
这5天里,凌鹿在埋头修理摄像头、恢复里面存储的信息、找出其他摄像头的位置……
老谭和楚砚他们则沿着凌鹿那天走过的路线拓展开去,重新调查了周围的环境。
调查回来的结果并不乐观:
除去那片有巨型蠕虫埋伏的沙原,其余地方或是有石林,或是有峭壁,再或者就是连成一片难以砍伐的“枯木森林”。
换句话说,埋着蠕虫的沙原是唯一可以通往第五区实验场的道路。
也是第五区洒下了数十只摄像头来做监控的道路。
面对这样的地势,众人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沙原既然有如此多的塌陷,那前往实验场的那些大型污染物,都是怎么过去的?
直到第六天的晚上,凌鹿终于定位到全部摄像头,再联网恢复了里面存储的视频——
众人这才明白,那些巨型蠕虫,根本不是此地的原生物。
视频里,能看见无数的高等级污染物,一只接一只,或是四肢着地爬行,或是后肢发力弹跳,或是弯曲身体向前蠕动,沉默地越过那片黑色沙地。
而在污染物后面,紧跟着一辆辆涂着厚厚结晶硭的大货车。
最开始看到这些货车时,赵瑜揣测道:“这是他们的实验设备么?他们把第四区外面的实验室拆了随身带着?”
楚砚摇摇头:“恐怕不是。”
果然不是。
待大型污染物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前方,两辆货车停了下来。
几个穿着黑色防护服、被奥薇纳他们称作“黑魔鬼”的人跳下车打开了货车厢。
只见他们像扔垃圾一般,从车厢里扔出了一个接一个的人。
这些人被扔出来之后就躺在沙地上,并不动弹,更不会逃跑。
但他们还会眨眼,还会呼吸。
而他们的脸上,还带着那种画上去一般的微笑。
这之后,“黑魔鬼”又打开另一个车厢,从里面洒出了一大把一大把的——蠕虫。
这些蠕虫落到混着黑雾的沙地里,一着地便迅速畸变、膨胀……
待长到汽车那么大小后,蠕虫们开始……
进食。
厉行洲跳过了这一截视频。
吃饱了的蠕虫,在原生体的本能引导下往地里一钻,在沙子里灵活地蠕动起来。
从地表那起伏的波纹判断,这片沙原的下方全都是畸变之后的沙漠蠕虫,。
偶尔有一只蠕虫冒出头来,地上便出现一个篮球场大小、不知道有多深的坑洞。
厉行洲关上了屏幕终端。
片刻的沉默后,楚砚道:“结晶柱应该能驱赶这些蠕虫。”
老谭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蠕虫不是大问题……主要是这个塌陷度,装甲车是过不去的。”
“这种深度和宽度,正常情况下必须搭建桥梁才能通过。”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因为大家都知道,机械师老谭说得没错。
说得没错,却无法做到。
在这全是砂石的污染区,只有这么几个人,要工具没工具,要原料没原料,怎么可能短时间搭出一座桥梁,而且还是能承载重型装甲车的桥梁?
就在这时,凌鹿举起了手。
“那个……我想,我或许有办法?”凌鹿眨着他漂亮的眼睛,看向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