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区。
新防御墙建设工地附近军营。
个子矮小的孔大武从上铺跳下来, 推了推睡在下铺的孔大文:“哥,哥,起床了。”
这两人, 正是三个月前偷偷跑进污染区, 结果遇上了神秘“四脚兽”的两兄弟。
靠着向政府积极告发“第三区有人偷养污染物”,这两人如愿以偿地过上了能吃饱能穿暖的安稳日子,还被吸纳进了联合军。
虽说两人只是军衔最低的大头兵, 但好歹也是联合军成员了啊!
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再也不用操心今晚该去哪儿躲一晚了!
说实在的, 兄弟俩都对这样的日子十分满意。
后来第四区脱离了联合政府,兄弟一度非常担心:咋办?咱兄弟二人是不是又要回到街头过苦日子了啊?
还好, 两人很快发现,第四区和第五区只是改了个名字, 改称为“自治体同盟”,其他的什么都没变。
两人的身份, 不过也就是从“联合军军人”变成了“同盟军军人”而已。
日常要做的事,依然是扛着枪到处巡逻, 到点儿了回营地吃饭睡觉。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巡逻的范围变了。
之前他们需要在卫星城或者前哨站附近巡逻。
后来卫星城废了——是他们这些同盟军去亲手砸的房堵的路, 把本来就已经勉力维持的城市, 彻底搞成了危城。
至于前哨站就更不用说了。第四区撤离之前, 所有士兵就跟狂欢一样,齐齐动手,拆得前哨站只剩下拆不动的地基了。
现在, 两人每天就是在“新防御墙工事”附近巡逻。
不得不说, 两人运气还不错。
这么些日子以来,没碰上什么4级以上的污染物。
那些三级的污染物, 用火焰丨喷丨射丨器扫一扫也就扫成灰了。
说实话,看着面目狰狞的怪物在火焰下化成灰时,内心实在是舒畅无比,连带着觉得自己都变得勇猛了起来。
确实如此——
进军营之前,天天讨好着那些负责配给的办事员,好不容易领到了配给,还要被陈老三他们讹去一半,不給就要挨打,就要挨揍。
现在,穿着军服走在城里,陈老三霍老六他们,看见孔家兄弟,一个个都点头哈腰的。
要是孔大文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太好,就直接走去踹陈老三一脚,这些人还得笑着说“踹得好!”
这可不是自己变得勇猛了么!
每当兄弟俩回首往事忆苦思甜,孔大武都会由衷地感叹:
“哥,还好你当时看得准,想法好。”
“要不是我们一回来就举报了第三区的怪物,咱们哪有这样的好日子哦!”
极少数的时候,孔大武躺在床上睡不着,也会小声念叨:如果当时我们真听了第三区那个军人的话,去第三区找了份工作,不知道现在是啥样?
孔大文就嗤笑一声,说你没听咱们同盟的广播么?第三区边境现在天天跟污染物打仗,又没了我们运输给他们的药材,现在一个个日子苦得很——比我们之前还要苦!
孔大武便会真心实意地称赞:“那还是我们这样好!”
这天早上,兄弟俩穿上军服正要去食堂吃馒头,宿舍门却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他们只在举报时见过一面,平常根本够不上资格说话的曹锐曹中尉。
两人自然是又惊又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把这么高级别的军官都给惊动了。
结果却是让他们喜出望外:
原来,曹中尉说他们兄弟最近表现很好,上级打算交给他们给更能出人头地的任务。
等任务完成了,直接从列兵升成下士、甚至中士都是有可能的。
中士!那可是士官了!那得多威风啊!
兄弟俩眼睛都亮了。
曹中尉还说,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他们需要接受一系列的训练,还需要加强营养,及时注射营养针。
曹中尉说罢,他身后就出来几个医护兵一样的人,随身带着一整套的注射设备。
“这营养针是第五区特地支援给我们的,第一批一共就100支。”
“祝贺你们,成为了第一批有幸使用营养针的士兵。”曹中尉表情肃穆庄重。
兄弟俩激动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敬着军礼保证,自己一定不负栽培!
很快,两人就坐在板凳上撸起袖子,看着医护兵将一管透明液体打进了自己的上臂。
呼,这就是第五区的营养针啊!
打完果然觉得浑身都有劲了呢!
真好,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凌鹿最近非常忙。
自从谭老师取了狗狗假肢离开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于是凌鹿成了琉璃之城唯一的机械师。
除了维修送到工作站的各类物件以外,乘着小船去修大船、去织布工厂修织布机、甚至去水电站调试机器,都变成了他的日常。
好在小孙虽然完全不懂机械,但非常擅长做规划,每天都能把凌鹿的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既不会延误了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至于让凌鹿忙得连轴转。
有一天,凌鹿收到了小孙从服务中心转过来的紧急需求:请高级机械师凌鹿,即日起搭乘‘廊桥列车’前往第20号卫星城(原第四区卫星城),协助卫星城重建工作。
凌鹿立刻就动身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搭乘横跨碎月河、穿越污染区的“廊桥列车”。
据说,这是第三区军队接管前哨站后第一时间修复的设施。
这条线路重启后,大批的士兵,以及像凌鹿这种重建卫星城急需的专业人士,才能安全越过污染区、直接抵达卫星城。
凌鹿本来还以为在车上能看到奇妙的景象,上车之后才知道,原来整条线路基本都是半封闭的,根本看不到外面。
到了卫星城,凌鹿看到了这边负责和自己配合的机械师,不禁又惊又喜:
竟然是谭老师!
而且是一身军服,肩上还有着中尉肩章的谭老师!
这位气象一新的谭老师笑着迎过了凌鹿,又简单说了两句,凌鹿这才知道:原来谭老师自第三区接管卫星城之后,就一直驻守此地,专注于这片卫星城的重建工作。
看着谭老师精神抖擞的模样,凌鹿自然也很高兴,开始呱啦呱啦地跟他说了一些工作站的事,说那边都挺顺利的,居民们还挺想他的……说着说着,凌鹿很自然地就问道:“您的狗狗怎么样了?”
老谭微笑着道:“狗狗很好,也没那么怕生了。”
“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能带着它出来,让它当面感谢你给它做的假肢。”
凌鹿笑眯眯地连声说好呀好呀,到时候一定要和它握握爪!
*
凌鹿在卫星城一共待了一个多星期。
去卫星城之前,他特地忍住了没有告诉厉行洲,心说如果先生也在卫星城,说不定还能碰到?
结果去了之后才知道,厉行洲频繁往返于各大主城与核心城之间,真正在卫星城的时候少之又少。
所以这一个多星期下来,他离厉行洲最近的一次,是他和谭老师在果园边上配置自动灌溉系统,厉行洲的直升机正好从他们头顶上掠过。
听到螺旋桨的嗡鸣声,凌鹿下意识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望了一眼——
先生,在好高的地方啊……
老谭并不知道凌鹿在张望什么,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好奇,便解释道:“是厉将军的直升机。”
凌鹿:“嗯,我知道。”
老谭也仰起头,带着崇敬的意味,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若不是厉将军,我和肉串儿早就……”
谭老师和……肉串儿?
凌鹿有些不解地看着谭老师。
老谭并不想解释太多,便随口换了个话题:“你上次听广播了吗?原来厉将军也有心上人了。”
凌鹿:“……呃,听了……”
老谭:“厉将军的心上人,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凌鹿:“……是哦……”
老谭:“我猜,应该和厉将军气质相仿,是位清冷高雅、一尘不染的大美人。”
凌鹿:“……哈啊……”
凌鹿拉了拉头上掉满落叶的草帽,蹲在泥泞的管道旁边,继续调试灌溉系统了。
*
一个半月过去了。
这一个半月以来,除了最开始那么两天的慌乱,第三区可以说是“一切如常”。
在第三区外围,包括原来的三四区边境,污染值一直很稳定,没有污染物突袭或者大规模畸变。
第三区内部,各大主城和卫星城都正常运转,并没有因为“不能从第四区进口部分原材料”而承受任何的不便。
不仅如此,随着被第四区废弃的卫星城重建完成,那些曾经只能依靠进口的原料,比如可可,如今第三区也开始在区域内自行生产了。
“第四区脱离联合政府”这件事,在第三区这里已然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饭后谈资。
有时候,大家吃饱了饭走在路上遛弯儿,看着街景月色,也会有人提一句:“不知道第四区的人现在过得咋样了。”
旁人多是摇摇头:“不知道啊。不过,看他们的‘每日捷报’,可能也还好吧。”
所谓“每日捷报”,是第四区主动放出来的公告,每天公示他们的新防御墙修建进展,以及由于不用再支援第三区、不用再费力维护防御体系,他们的财政出现了多么惊人的结余,他们的居民享受了多么大的恩惠,人们对现在的新政有多么的感恩戴德。
除了这个“每日捷报”以外,第四区终止了一切官方、民间的交流渠道,禁止任何人员进入第四区,禁止任何消息流出第四区。
总之就是,从第四区自己宣扬的来看,第四区现在过得非常好,好得“足以让第三区嫉妒”。
然而事实上,第三区的居民,最开始看到这种报道还多少有些好奇,后来发现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只不过把感恩戴德的居民换了个名字重写了一遍,便根本看都懒得看了。
至于“嫉妒”,第三区的人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还忙不过来呢,分不出什么心力去嫉妒。
*
一晃就到了3月。
虽说琉璃之城的四季变化不是太分明,但进入3月之后,街边的花开得更茂盛了,就连城里的空气都带着甜香气,在路上多走一会儿,都会怀疑自己会醉倒。
3月中旬的一天,已经快两个月没回来的厉行洲,终于传来一条信息:【明晚回家。给你带了可可粉。】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凌鹿人还在工作站。
看见这短短一行字,他不禁对着通讯器笑了起来。
恰在这时,小孙晃了过来。
见到小鹿老师这不加掩饰的快乐表情,小孙不禁好奇道:“小鹿老师,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凌鹿眉眼弯弯:“嗯嗯!我室友明天要回来了!”
小孙心思一转,随即恍然大悟:“哦哦!难怪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鹿老师要管“恋人”叫“室友”,但总归是件大好事啊!
毕竟明天是个重要的大日子嘛!
想到这里,小孙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凌鹿,他明天下午能不能提前下班。
小孙还说,本来他想明天再问的,但正好现在提到这个了……他就顺便先问了。
凌鹿当然不会不同意,还关心地问了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要帮忙。
结果小孙愣了一下,看着凌鹿道:“小鹿老师,明天您的室友不是要赶着回来吗?”
凌鹿:“诶?”
这和先生要回来有什么关系吗……
小孙见凌鹿一脸茫然,不禁有些慌,赶紧翻了下日历,又抬起头和凌鹿确认道:
“小鹿老师,明天是3月14号?”
“那个,我,我也想早点下班,去接女朋友一起吃饭。”
凌鹿:“诶……?”
凌鹿听小孙说过,他有个很可爱的女朋友。
小孙还说过,他是这么和女朋友认识的:
就在四区分立的那一天,他抱了一大捧的传单在片区内边走边发。
结果走着走着,一阵小风把他怀里的传单吹散了好几张。
就在他有些狼狈地追着传单到处跑的时候,一个穿着碎花裙裤、头发短短、笑起来很甜很甜的姑娘,停下脚步,帮他捡了好几张传单回来。
小孙当时抱着传单,看着这个短发姑娘脸上的笑容,人差点都傻了。
后来……后来小孙努力了许久,又拜托服务中心的前辈帮忙搭线,他终于追到了这位姑娘,成了她的男朋友。
凌鹿见过一次这位姑娘。
有个周六的傍晚,姑娘坐在码头边的长椅上等着小孙下班。待小孙出了工作站,两人就一起牵着手,沿着碎月河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呀。
不过这和3月14号有什么关系?
见凌鹿依然不理解,小孙更慌了:
“小鹿老师,明天是情人节,情人节呀……”
凌鹿:“……诶?”
看到小鹿老师全然无知的面孔,小孙终于确信:患有轻微记忆障碍的小鹿老师,是真的不知道情人节是什么。
于是他仔细解释了一遍:
情人节是一个上古时代流传至今的节日。这一天,真心相爱的情侣们都会依偎在一起,诉说心意。即使是往常见不到面的情侣,这天都会尽量见一面,不能让自己的另一半孤独寂寞地度过这一天。要是实在是天南地北相隔太远,那也要想方设法送个礼物,让礼物代表自己的心意陪着对方。
终于听懂了的凌鹿,耳朵慢慢变红了些,小声道:“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刚才只觉得先生终于要回来啦,这都一个多月都没见啦,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的。
如今看来,究竟是巧合,还是厉行洲特意要赶在这一天回来呢……
如果是后一种……
凌鹿的耳朵更烫了。
见到凌鹿面色有异,小孙睁大眼睛:“小鹿老师,原来您不是因为恋人要回来陪您过节,才这么高兴的……?”
凌鹿脸涨得通红:“恋、恋人……还……还不是……”
“是室友……但是但是……他、他不是普通室友……”
见凌鹿说话都不利索了的模样,小孙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瞬间代入了自己:“我知道了!小鹿老师,您一定是还没有追到对方吧!”
凌鹿:“……啊?”
小孙看向凌鹿的眼神充满了鼓励:“没关系的,小鹿老师加油!情人节也很适合表白哦!”
“您看,对方都特地回来了,一定也是对您有意思!您再努力一下!一定就可以了!”
“您要是拿不准对方的态度,不如告诉我?我——我现在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可以帮您参谋的!”
凌鹿一脸凌乱:“啊……”
对凌鹿一向热情有加的小孙,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比如明天可以安排好鲜花,可以准备好晚餐,可以说甜蜜的话……
要不是后来有人抱着电风扇上门了,小孙大概还能一直说下去。
*
3月14日下午。
大概4点过,小孙就下班了。
他走之前,还没忘鼓励小鹿老师:加油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要过节,这天下午工作站也没几个人上门。
到了5点,凌鹿也下班回家了。
他的确在家做了一些准备……
不过和小孙推荐的那些准备,稍微有些不一样。
*
傍晚7点,厉行洲推开了公寓门。
他人还站在玄关,前面的木质地板上叮叮当当跑过来一个……
头顶着鲜花的小机器人?
这个小机器人没有屏幕,也没有复杂的机械臂设备,只能顶着头上的一大捧鲜花摇啊摇,大概是在持续……撒花?
由于撒出来的花瓣太多了,这个鲜花机器人后面还跟着一个……
扫地机器人。
圆盘状的扫地机器人,非常尽职尽责地想要把鲜花机器人掉得满屋都是的花瓣都扫进来收好,甚至直接定位了这些花瓣的来源:前方的鲜花机器人头部!
于是,锁定了目标的扫地机器人,绕着鲜花机器人打转,试图找个机会可以爬到它的头上去,把鲜花都收走;
以撒花为己任的鲜花机器人,发现撒出来的花花都没了,大概认为自己还不够努力,于是就这么原地乱转,试图撒出更多的花。
两个小机器人就这么不止不休地在玄关缠斗起来。
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战斗,正在亲历这场局部战争的指挥官先生:……?
听见了响动的凌鹿,从厨房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先生先生,你回来啦!”
他停在玄关,两手挥个不停,嘴里不停地说着,为了欢迎先生回家他用废弃的原材料改造出了好几个小型机器人,撒花的扫地的炒菜的,不过这些机器人完全没有小水壶那么聪明,只能做单一的事……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厉行洲越过凌鹿挥舞乱动的手,视线定定落在他的尾巴上——
那黑色的,软乎乎的尾巴,如今直直地绷着,尾巴尖还有点轻微发颤。
凌鹿在紧张。
这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状态,也是因为他紧张。
厉行洲往前一步,忽略了凌鹿的叨叨,直接搂过人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带。
他低下头,轻声在凌鹿耳边道:“凌鹿,我回来了。”
凌鹿顿时不说话了。
厉行洲能看见,那白玉般姣好的耳廓,在一点点被染红,浸透。
最后,整个耳朵仿佛都变成了某种可口的小点心,需要厉行洲极力忍耐,才能克制着不去咬上一口。
凌鹿的头在厉行洲的肩窝稍微蹭了蹭,小声道:“嗯,你回来啦。”
*
厉行洲说,现在还没有自产的巧克力,不过已经有了新鲜的可可粉,可以用来给凌鹿煮可可牛奶。
厉行洲原本打算一回来就去厨房煮牛奶,被凌鹿拒绝了。
凌鹿坚持要让小机器人先炒菜,厉行洲便只能在沙发上等着。
待这个无法语音输入、一点都不智能的小机器人盛出一盘看上去还不错的番茄炒蛋,凌鹿兴奋地端着盘子去了餐厅。
回头一看——
啊,先生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没有叫醒厉行洲。
他听谭老师说过,“厉将军现在一天至少工作18个小时,从清晨到半夜,一个月都不会休息一天。”
先生一定很累了。
他关停了所有的小机器人,轻手轻脚地拿了床毯子,小心地盖在了厉行洲身上。
厉行洲还是没醒。
凌鹿坐到了厉行洲旁边。
他抱着膝盖,打量着厉行洲的睡颜。
嗯……先生的脸,真的很好看啊。
是因为睡着了?还是因为灯光?
暖色的灯光,温柔地落在厉行洲的脸上,让他那凌厉的五官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柔和。
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碰一碰的那种柔和。
凌鹿的视线,先是落到厉行洲微微起伏的眼睫毛上,又落到他光洁的额头上。
嗯……
额头……
凌鹿的心咚咚快跳着,脑子里生出一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念头。
在他来得及思考这些念头代表什么之前,他已经跪坐在沙发上,侧过身体,轻柔而迅速地在厉行洲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原本想亲完就溜。
没想到,他刚直起身,就被钳住了肩膀。
厉行洲的眼睛,那比平日更加深邃的眼睛,正对着他。
那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吐出几个字:“你偷亲我?”
凌鹿怔愣着,呆滞着,唯有一张脸,像是被一层层覆盖色彩的画纸一般,愈来愈红。
最终他顶着一张红得通通透透的脸,拼命摇着头,矢口否认:“不不不!我没有!我,我,我量体温来着!”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最讨厌说谎的自己,居然一开口就说了假话。
厉行洲的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唇角翘起的弧度略高了些:“噢?我应该教过你,这不是量体温吧。”
他说话的时候,姿势未变,就这么靠在沙发上,微仰着头,手不轻不重地按着凌鹿的肩。
明明不是什么禁锢的姿势。
明明这人手上的力气并不重。
明明自己可以随时往后一缩,就此躲开。
厉行洲甚至都没有像上次一样,翻身压住自己。
但凌鹿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点都没有往回退,只是耳根发烫地盯着厉行洲:“……你你,你不也偷亲过我!”
厉行洲:“嗯,对啊。”
诶?
怎么承认得如此坦荡?
先生你是这么无赖的吗?
凌鹿一时词穷,咬了下嘴唇,浑然不知这个动作只会让他的嘴唇看上去更加水润,更加好吃。
他的视线四下飘移,最后还是对上了厉行洲的眼睛:
“我、我……我就是撒谎了。”
“所以……”
“先生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