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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上兵伐交

渡魔成圣 慕沉歌 4881 2025-01-01 10:57:22

这一战从深秋开始, 转眼入冬,雪覆微茫山。

在北渊洲对道门开战后,殷无极单方面与谢衍断了联系。儒道哪怕暂时被排除在战局之外, 但毕竟还是仙门,战争时期, 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极是复杂,要断就要断的干净。

谢衍恢复圣位后,就不再卜卦问天。

九天之谪仙, 哪里还会向天道称臣?他迟早要再杀上天路,所以便不能再借助天道的力量。而天道也忌惮他万分, 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哪里会再予他提示?

中临洲被战火包夹,却因为谢衍的存在,魔与道都不肯招惹圣人,于是默契地绕开了儒道, 也让中洲免遭战火,保持中立。

而这中立只是暂时的。

战争开始一月以后, 凛冬已至。魔洲的大军雄踞五城,已打下东洲半壁江山, 最近正休养生息,与以清净山为圆心辐射的仙道联盟势力遥遥对峙。

哪怕高阶修士不畏天险, 却又疑心对方会利用极端天气,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不如不战,等到来年开春再说。

就在这战争的间隙中, 一封来自北渊洲的拜帖递到了微茫山。

谢衍正于静室抚琴,一曲未罢,无人敢打扰。

风飘凌手中拿着魔宫拜帖, 正徘徊于门外,犹豫着是否敲门。

近日,师尊除却重新整合儒道势力之外,并未对这场来的又急又快的战争发表任何评论,也不见其他动作,引得中临洲猜测频频。

而百家宗主几乎都来单独拜见圣人,与他长谈过,对自己的任务心里有数。但单个的任务是接到了,圣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也看不出所以然,只得相信“圣人此举必有深意”。

风飘凌见香已经烧尽,琴声初歇。于是身着靛蓝色儒袍的青年立即敲门入内,行过陈列古玩的架子,清风拂过帘幕,室内最深处,便是一袭白衣如雪,跪坐于琴台之前的圣人。

“师尊,是魔门军师陆机的拜帖。”他敛袖低眉,说道:“魔宫来使还未走,等您回复。”

谢衍起身,长发束冠,白色儒衫上隐有银边梅花的暗绣。

他徐徐走到风飘凌身边,接过拜帖,翻开看了一遍,便是神机书生遒劲有力的字体。

“北渊想要与我会面。”谢衍看着那张拜帖,淡淡然地道:“如果我愿意见他,魔宫丞相陆机会代表魔君,亲至微茫山,与我谈判。”

“我们并未涉入这场战争,他想与您谈什么?”风飘凌听闻陆机的名字,见到师尊的神情颇有些微妙,于是试探道:“您化名谢景行时,与他也有些交情?”

“那些小家伙说的?”谢衍并未在意他的试探,而是施施然提起笔,沾了墨,铺开仙门用于正式公文的卷轴,思索片刻便落笔。

“弟子意外知晓……”风飘凌顿了一下 ,道:“我已经让他们闭紧嘴,不要出去胡说八道。”

“无妨,也没什么不可以告诉你的。前些日子的仙门大比中,因为别崖的关系,我与陆先生各自掩藏身份,以白身交游,的确相谈甚欢。今日他想要见我,我也大抵猜出他想做什么。”

“那师尊是打算见他?”

“见,为何不见?”谢衍笔走龙蛇,转眼就写好回复,将卷轴晾干后合起,交给风飘凌,道:“去用印,回复魔宫使者,吾在微茫山恭候陆先生。”

风飘凌拿着卷轴,只觉得烫手,他有些不理解谢衍的思维,于是沉声问道:“师尊到底是打算……”

“我在等,魔门与道门,到底谁会先来找我。”谢衍悠悠然地将方才写字时略略向上翻的长袖,从手腕上捋下。

“结果不出我所料,还是他看的更长远一些。别崖原来是等在这里算计我呢。”谢衍低笑一声,说不上是笑还是怒,“今日,神机书生摆出一副敬重姿态,口口声声要前来恭贺圣人,还不是借着我给道门施压?”

哪怕谢衍看上去只是个清瘦的白衣书生,却总有种如虹的气势,让人会忽视掉一切与“弱”有关的特征,只觉他积威极强,无人可小觑。

“施压?原来如此,陆机他……”风飘凌若有所思。

“先去回复魔宫,然后把游之、相卿叫到我的书房。”谢衍轻笑一声,见风飘凌紧蹙的眉头,淡淡道:“慌什么,为师在。”

只是一句话,风飘凌深锁的眉头便舒展了,他笑着向他一揖:“师尊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我倒是多虑了。”

风飘凌离去后,谢衍伸手拂过静室的文房四宝,良久,他才自嘲地笑道:“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我算什么无所不能?”

“圣人,也终究是人啊。”

圣人的书房在黄金屋之后,名为天问阁,正是来源于谢衍的自号“天问先生”。天问阁封闭已久,等他归来时,才重新打开洒扫,谢衍事务繁忙,也就不去开启后山洞府,只是住在天问阁,方便会客。

三相再度聚齐时,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疲惫之色。

上次从道门死地回到微茫山,有圣人压阵,儒道的危机暂时延后,却并未解除。如今魔、道二家对峙之所,名为“白帝城”,正是北渊、中临、东桓三洲交界处,离中临洲边境不到百里。

而这魔与道,一家都不是他们中洲儒道的盟友,而他们恰巧在大雪封路的冬季,于白帝城前对峙。

“统计过儒道各宗门的情况了吗?”谢衍放下笔,撩开珠帘,看向会客厅内呈环形落座的三相,空出的主位正是给他留下的。“相卿,你来说说。”

“是,师尊。”白相卿选择隐世,却不代表他完全不通俗务。谢衍看出他心中有结,便有意带着他,要他学着怎么做宗主,如今威望也是不低。

“百家言明,若是圣人需要,可以集结约七万修士,虽说数量远远不如魔洲大军,但百家法修居多,假如安排得当,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沈游之听闻,先是暗松一口气,又道:“我与大师兄合在一起,可以出七千弟子。”

快八万修士,已经不少了。但是离圣人时代还是有很大差距。

“儒道最鼎盛时,各派的有生力量可以达到三十万。”风飘凌还记得当年盛况,在圣人的引领之下,三十万精英修士足以牢牢守住五洲十三岛最富庶的大洲,无人敢来犯。“今不如昔,但各派确实已经倾尽所有了。”

三相是没有能力让百家各派毫无保留的,也就是因为圣人归来,众宗门才有了信心,认为哪怕被卷入战争,也有一战之力。

“如今之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谢衍随手一点,三相面前便凌空浮现一幅卷轴,在纵横交错的地图上,三洲交界处,河流贯穿一线,两翼有山峦,群山之中,呈现出白帝城的虚影。

他再一指,便有道门与魔门的势力分布两边,隔江对峙。

“白帝城有怒澜江为屏障,易守难攻,道门擅道法,定会利用地势。”

沈游之放下茶盏,肃然道:“此为东线,萧珩领北渊魔兵主力,白帝城又是攻向清净山的必经之路。萧珩手握四十万大军,必定要从此地经过,不可能轻易被打退。”

“守城者是谁?”风飘凌问。

“道门剑神,叶轻舟。”白相卿道。

沈游之低头抿了一口茶,眼睫轻颤,隐藏在绯色长袖下的手,握住腰间的蓝田美玉,可见他内心颇为煎熬。

谢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小徒弟,也不点破他的纠结,又随手一点,让白帝城周遭的立体地形,在那卷轴之上完全复刻出来。

“目前正是冬雪期间,双方都在休养生息。”风飘凌又说道:“我认为,这一战会在明年开春时打响,而陆机正是抓住了这个间隙,打算与我们谈判,具体可以看他到底想谈什么,再决定我们的下一步计划。”

“等到开春吗?”谢衍本是背着身看向会客厅上悬挂的字幅,是当年他亲手写下的“兼济天下”。

听到风飘凌的分析,谢衍的左手负在身后,长袖垂落,却是转过身来,笑道:“也许萧元帅认为,道门也会这么想。”

“师尊觉得会生变?”

“萧珩此人,最强不在他的个人实力,而是他如鬼如神的兵法。”

谢衍与殷无极为敌亦为友,这漫长的争斗中,他与萧珩也不是第一次碰上,哪怕有他的问天之能,也不能完全猜准萧珩的动向。

臣服于帝王的孤狼,知道寻常计谋瞒不过圣人,便是索性放弃精密布局,只凭借自己的战场本能临场发挥,看似毫无章法,却是天克谢衍的推演。

他是天生的将领,把兵不厌诈发挥到极致。

“萧珩的魔道,是将帅之道,他手下的兵马越多,他便越强。”

谢衍看见沈游之无意识地握紧了杯盏,却久久没有饮一口,心中微叹,却道:“道门虽然也部署了近十万修士,但是……”

“叶轻舟,不一定会胜。”

*

战争中,时间就是生命。当圣人与魔宫军师达成一致,认为可以一见时,一切手续都可以跳过。

第三日,陆机便带着魔宫使节亲至微茫山拜谒。

北渊洲尚武,常年军备。陆机在军中的职位为军师,在魔宫则是承担丞相的职务,主要掌管内政与外交。

他与萧珩,一文一武,分割了魔宫的政与军两大权柄,分别是魔君之下的二、三号人物。而将夜与他的暗影卫承担监察职责,作为第三方势力,均衡这两大权柄,维持魔宫稳定。

此次陆机愿意深入中临洲腹地拜见圣人,已是放低了姿态,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儒道与魔门哪怕并非友方,却也不是开战状态,所以保持了基本的克制。

陆机踏问天阶上微茫山时,正是朝阳初升时。

以他的才学,自然不会被天.行九问拦住,到了山门前,青衣的魔宫丞相就递上拜帖与礼单,客套几句后,便被安排到稷下学宫面见圣人。

谢衍化名谢景行与他交游,明明只是大半年前的事情。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仙门内斗分裂后,帝尊又掀起仙魔大战,整个五洲十三岛格局大变,一切都恍若隔世。

陆机还是第一次来微茫山,陆家原来是海外十三岛世家,后来他流落北渊魔洲,自然没有办法来儒宗朝圣,而史家也是儒道系统之下,作为读书人,他是有遗憾的。

陆机与随行使官走入传闻中的稷下学宫,便觉自己沐浴在大道之中。

自从儒宗成立后的数千年里,这里一直是儒道修者的讲学、论辩、交流之地,历代士人的精魄与传承,蕴养了这座学宫,让渡劫期的魔宫军师也不由得深深呼吸了一口充满文墨香气的空气。

“圣人。”陆机此次代表魔宫,是以平等的身份前来,自然不会因为谢衍的圣位而折腰,按照魔宫的礼节,他拱了拱手,朗声笑道:“许久不见,圣人贵体安康?”

白衣圣人早已坐于学宫的最上方,右侧的座位空出一片,正是为魔宫来客预留。而圣人左侧,儒门三相、七贤与十二名士,以及皆已落座。

“陆先生客气。”谢衍却是不欲与他寒暄,淡淡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先生请坐。”

圣人雷厉风行,待到魔宫使团落座后,就直接进入正题,谈判开始。

“魔宫使者为何而来?”风飘凌率先发问。

“为仙魔大战。”陆机从容不迫地答道:“如今正是战争间隙,陛下命我前来拜谒圣人,自是带着诚意而来。”

“什么样的诚意?”沈游之的声音淡而冷,显然是颇有敌意。

陆机口才出众,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萧珩戏谑似的评价他“把纵横术玩明白了”,便是在高度评价他的外交才能。

“止战的诚意。”陆机话音刚落,便见稷下学宫中数人的神色微变,便知道搔到了痒处,于是青衣的书生一展折扇,龙飞凤舞的“史家春秋”四字夺人目光。

他扬声一笑,却有种稳操胜券的自信,道:“如今魔门与道门龙争虎斗,儒道内部集结修者,莫不是想火中取栗?”

“只为自卫,并无此意。”白相卿近日跟着谢衍,观察他的处事风格,这位散漫许久的儒门宗主倒是颇有圣人模样。“陆军师言重了。”

陆机见圣人端着茶盏,一副悠然模样,却是半个字也没说,知晓今日整个学宫中,最难拿下的无疑是圣人。

于是他也不畏不惧,笑着向主座处的圣人一拱手,道:“如今魔、道二家集结于白帝城,距离中临洲边境不过数百里,诸位定然在担忧我北渊魔洲是否会大军压境。”

“对于这点,我可以坦然告知,我们的君王对于中临洲并无敌意,此次出兵,目标也不是诸位——当然,若是受到无理攻击 ,我们定会报复,烦请各位多加斟酌了。”

“你们到底为何打道门、佛门?”问出这句话的,是七贤之一,张仲。“魔洲兴兵,越过天道结界,侵略东桓洲,可谓不义之战!”

“张先生问得好。”陆机合上折扇,站起身来走到最中央,直视着首座上的圣人,笑道:“圣人明鉴,自陛下登临帝位后,我北渊魔洲从此一统,迎来数千年未有之盛世。”

“然而,我北渊洲地大物博,矿脉丰富,总招小人觊觎,野心家窥伺。陛下为一代雄主,面对外敌之威胁,仙盟之宣战,选择开战,保我家国,卫我河山,有何不义?”

张仲不答,显然是也找不出理由。

在座皆是饱读诗书的修士,中临洲一边集结修士,一边旁观战局,谁又会不知道魔门与道门注定要一战?

两方哪怕嘴上高喊“保家卫国”或是“除魔卫道”,心中却知道,这一战决定生死存亡,而唯一的变数,便是儒道。

所以,陆机今日才会站在这里。

“我北渊洲并非不义,不义者乃道门!”陆机转过身,看向三相七贤十二名士,高声道:“儒道被道门无理打压五百年,如此道统倾轧,尊严扫地,你们难道不怒?”

三相的神色微动,显然是想起了这五百年里的委曲求全。七贤与十二名士低声传音,显然也是有所感觉。

“在下知晓,儒道属于仙门,断不可能与我等魔修合作。但若尔等摒弃前嫌,偏帮道门,兴许能给陛下造成一些麻烦,但是以如今的仙道盟主,长清宗宋澜的信誉,你们又怎能保证——他不会过河拆桥呢?”

陆机又踩中了一项痛处,有几人的表情变了变。

“何况,陛下只需要儒道的各位两不偏帮,北渊大军便可过边境而不入,儒道获得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难道不是正中下怀吗?”

“魔修狡诈,若是我等作壁上观,你们吞了道门、佛门之后,又有何人能来帮我儒道?”风飘凌敲击了一下桌面,示意众人安静,他的声音沉郁,内容却极为锐利。

“我们既不能相信道门的信誉,也不能相信魔门的承诺,想要挑拨离间,军师恐怕要失望了!”

圣人谢衍一手支颐,仿佛在不带感情地旁观着被他重新组合的儒宗,各异的想法与心思,皆印在他漆黑的眼中。

陆机以一人之力,与儒门大能修者逐一辩过,哪怕孤身对上三相,也丝毫不露下风。

“诸位,恕我直言。”陆机身处敌营,面对的是五洲十三岛的传奇,圣人谢衍,却是半点也不畏惧,而是扬声笑道:“修真之道,越是向上,境界之差便是越大,如今的陛下,为五洲十三岛第一人!整个中临洲,除却圣人,无人可与陛下为敌!”

“我今朝来此,不过是陛下顾念昔年师门情谊,不欲与诸位为敌罢了。”陆机道:“哪怕儒道加入战局,哪怕儒释道三家齐心协力,我们北渊,也未必会输给你们!”

陆机此言极为尖锐,便是直指在主座上的谢衍。

“陆先生的纵横之术,的确不错。”白衣圣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清冽而悦耳,举手投足,皆是一段天命的风流。“陆先生痛陈利弊,便是想要我儒道两不偏帮,冷眼旁观了。”

“不求结盟,只希望圣人再耐心一些。白帝城一战,绝不是儒道介入的最好时机,可对?”

“不错。”谢衍淡淡地道:“那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顿了一下,却又笑道,“只要我想,何时都会成为最好的时机。”

陆机的目光一肃,陡然抬头看向谢衍,只见圣人眼中仿佛有着沉沉的暴风雪,冷而冽,那是一股压抑的怒。

“陆先生,想要说服我,只凭你是不够的。”谢衍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击着陆机呈上的谈判文书,却是轻声一笑,道:“冬季止战,西线应当无事。”

陆机忽然感觉到一股山海般浩瀚的剑意,竟是让他一瞬间汗湿重衣。

“若是诚心要谈,便把殷无极叫来。三日之后,三洲边境无忧城,恭候帝君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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