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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逆天而行

渡魔成圣 慕沉歌 3006 2025-01-01 10:57:23

暴雨倾盆, 沧澜江畔泛滥成一片泽国,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水患不等人。圣人令既出, 仙门立即集结人手,准备奔赴江畔。

待到真正看见浩荡回旋的滔滔怒浪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

何为,逆天而行。

以严苛律令闻名的法家,多半是言出法随的法修。他们在与人对战时,唇枪舌剑,术法精妙,甚少落于下风。

“因为接了圣人令,就压上法家多年的积淀, 值得吗?”他们中不乏这样的质疑。

也不怪他们生出这种惊惧之感。他们站在宗主韩度的背后,亲眼目睹席卷的狂流时, 一名法家弟子瞳孔紧缩, 腿脚不自觉地发颤, 好似要彻底淹没在这自然的伟力之中……

水利万物。但是当江流喜怒无常时, 无人胆敢正面其狰狞怒吼的面貌。

“我们要对抗的, 是这样的存在吗?”

人身处这怒涛洪流之中, 如同蚍蜉之于大树, 蜉蝣之于万物, 滴水之于大海。

“……我们要阻挡、要征服的,竟是这浩荡的江流吗?”

修真的第一课, 讲的永远是顺应天命。

天命不可违, 这是一道牢固的思想钢印。

几乎没有人去质疑, 更别提对抗天命了。

若非圣人提出要介入这场水患,他们之中的更多人,或许会倾向等大水自然退却。

反正凭借修仙者之力, 也难以违抗天道。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开始呢,人们总是这样趋利避害。

韩度猛然在那动摇弟子的背上一拍,赭色衣袍的文士此时也被瓢泼大雨浸透,目中精光慑人。

他厉声喝问:“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谁?”

在无言中,韩度指了指云舟之下。

他们的脚下是泛滥的洪流,房屋没顶,早已没了踪迹,大水如江天茫茫。偶有树梢露出一小段,可见这洪水之下曾是人的遗迹。

断木在漩涡中席卷回旋,浩渺天地之下,再无人烟。

他的声音沙哑,“你们来过这里吗?我来过。这曾是水江镇,沧澜江边最繁荣富饶的一座城镇。莫说百户,千户、万户都有,你们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在天命之下,人何其渺小。他们也何其渺小。

韩度捏诀,让云舟缓缓落在水面之上。不远处,就是江畔,曾经的堤坝大半都在江水之下,洪流关不住,向四方侵略。

“宗主……”

韩度看见远处飘来拴着绳子的浮木,他沉默片刻,拉起绳索,却见到一串尸体,已经肿胀不堪,有大人也有孩子。

他们生似飘萍,死亦淹没江水之中。

“我们挡不住这江水,洪流就会继续淹没下游的良田城镇……到时候,中洲成为万里泽国,我们即使避在灵山之上,生命无虞,又能怎样?”

弟子们沉默。

韩度在此时,真正理解了何为“天地不仁”。

他环视无边的江水,缓缓道:“我们修仙,是修的什么?是修的视生灵涂炭为无物的‘大道无情’,还是只顾着一人得道,哪管洪水滔天的‘顺其自然’?”

没有人再质疑了。

所有人冒着狂风暴雨,来到被洪流冲击的千疮百孔的堤坝上,嘴里死咬着灵丹,抵着下颚,开始施法。

“先构筑屏障!”

在无边无际的江流冲击中,即使是大能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改变地貌。使用土系秘法也会因为没有地基,被江水快速淹没。

韩度加固他们的立足点,他即使修为至渡劫,但是改变地形级别的术法,依旧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就算短时间能做到,他也无法坚持太久。

在自然的威能面前,再强的修士,也不敢说能够完全拦下肆虐的洪流,只能疏导或是延缓。

但是今日来到此地的,不止是一个人,还有百人、千人,甚至万人。

中洲仙门的半壁江山,皆在江畔。

妄图以人之身,与天抗衡!

“勠力同心!”

“这不是纠结于门户之别,道之偏见的时刻。”法家弟子们平素性格狂傲,以道统自豪。

此时的他们,依旧秉持着这种骄傲,心想,“毕竟,我们都是‘中洲仙门’!”

没有人去深思这个概念的来历。

但今日在江畔的仙门弟子,却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着,没有人往后退哪怕一步。

不多时,他们在江边撑起屏障。

按照圣人的计划,沿途的仙门弟子打算把奔腾的洪流限制在水道之中,为圣人争取时间。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屏障只有十几尺,能承受的力量也有限。

几十人,上百人,乃至上千人呢?

韩度是阵法的正中心,正在出手均衡屏障的灵气,避免洪流从薄弱处冲破灵气屏障。

“下一波洪峰,什么时候?”韩度用墨家的传音法器,问还在他们前方的风飘凌。

彼时,这位儒宗首徒已经召请了九歌剑阵,面前是滔天洪流。

风飘凌的声音沉在大雨中,断断续续传来:“快到了,你们准备接。”

天河从苍穹的窟窿里倾泻,公平地浇在他们身上。举步维艰。

风飘凌尝试招来上古仙神,可是自然的伟力哪里这么容易抵抗。

九歌剑阵的消耗太大了。他举步维艰,甚至觉得灵气在快速流逝,但他到底是抵住了最狂暴的洪峰。

“大师兄——”有弟子在叫他,声音淹没大水之中。

他听不清晰,风飘凌的意识模糊,他顶在阵法最中央,千钧的力道硬是压在他的身上,全身的灵脉都紧绷着,与极限对抗。

修真者寿命绵延,高高在上,那也要看与什么比较。

在天地的面前,修士亦是凡人。

“师兄,我来助你。”白相卿见事不对,立即伸手,抵住了风飘凌的脊背,“千万不能倒下去。”

水是堵不住的,他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让其尽量奔流在预定的轨道,不要那样快地淹没还未撤走的百姓。

人的迁徙速度,怎么能抵得上水流呢。

何况,那不是百人千人,而是数十万人啊。

“圣人有言,天道不仁,水患还会持续。不能寄望于大水自然退去,已经淹没了沿途近十座城镇了……”

兵家不善法术,只适合战场。但是在世俗朝堂里,不乏兵家的后生门徒。

当代宗主李重景的面子,莫说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连皇帝都会给。

仙门入世,修士的存在凌驾于世俗政权之上。

“照我说的做。”李重景行事毫不拖泥带水,先去找了当今皇帝,逼视龙椅上战战兢兢的少年君王,背后则是数个兵家出身的封疆大将。

他的话有多大的威慑力,不言而喻。

“圣人下了死命令,我若做不到,提头去见。”

扫清朝堂的障碍是必走的流程,在他办事的时候,兵家弟子也在行动。他们每个人拎出来,都是以一敌百的强者。

很快,迁移灾民的任务开始了。

一场灾难,数十万人的流离。生与死皆在此一举。

兵家宗主调来大量军需的车马,投鞭指向北方高地,头顶的阴云中酝酿雷暴,正击中城池最高处的白鹭塔。

天地苍白。

“因果吗?现在谁还管这个。”李重景也没在意,着轻铠,倚在塔边,看着出城时百姓发出骚动。但是很快就被压制。

临时的决定,混乱肯定是混乱的,但是他必须得维持住秩序,不能延误。

他想着:“圣人说的没错,修真百年千年,太漫长了。我们高坐云端太久,却不能忘记,我们是谁。”

每一名修士,也都是生于斯,长于斯。

血肉的联系,教他们无人可以抛家去国。

许多迁徙的百姓走在泥泞的大路上,车马难行,唯有双腿被泥泞包裹。后方追着他们的是云和雨,是名为洪水的巨龙。

在这阴翳与绝望之中,忽然有百姓指向天际,他惊呼:“天上,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李重景亦看向天空。

流星吗?不,那是……

一道划过天际的光芒背后,跟着无数道泛着光芒的细线,与他们的路线刚好反过来,好似将阴翳的天空照亮。

那不是什么流星。

而是无数个御剑逆向而行的仙门修士。

“是仙君,是仙君们——”

疲惫与麻木中的百姓,经历着饥寒和流离。

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阴云,除却淹没在大水之下的家园,还有往后可能的饥荒之年。可当下毕竟还活着,谁都不敢去想。

但此刻,他们争相仰望天际,磕头跪拜,泪流不止。

“仙人啊——”

孤身站在临江崖上的白衣圣人,白衣猎猎,正俯瞰着奔流的江水。

他的神识延展到广阔天地中。他从前谨慎,未曾尝试过自己的极限,也不需要如此。

此时,谢衍的脑海里印出江流之上的图景。

超载的信息量极容易让人迷失,但圣人的锚点极稳固,不会轻易淹没在浩瀚之海中。

“流向、风速、降水……”

他还在延展边界,不断计算着。

他需要时机,让江流交汇,要击破天穹的阴云,要驾驭着暴烈的洪流奔向大海……

借助神识之眼,谢衍看见迁徙的百姓,看见江流上下,中洲仙门半壁为束缚水龙的努力。

不似平时衣不染尘,足不触地。今日的他们,双腿牢牢扎在泥泞里,连巨浪盖过头顶都不敢停。

怎么敢征服浩荡的自然,凭借宛如蝼蚁的人族吗?

唯有人族。

谢衍仰头看向天穹,好似在天之上对话:“上古时期,百家争鸣时,那些奔赴各国间的义人,难道就不懂,这是自取杀身之道吗?”

圣人站在与天对抗的顶峰,胸膛中氤氲着一股滚烫的热气。

他的眼底也燃起漆黑的流火,安静又炽烈地烧着。

烧尽血肉,焚灭骨骼,哪怕只剩下伶仃残骨,他也不退。

当他们传唱后世时,没有见过圣人谢衍的人,或许从字里行间中,根本理解不了那个群星闪耀的时代。

圣人代表的是仙门最为辉煌绚烂的时代,亦是一股昂扬向上的精神气。

有他在,仙门的傲骨不会折。

脊梁不会断。

“后世之人或许读不懂今日的中洲仙门。”

谢衍道:“他们或许会问,修仙之人超脱凡尘,为何要干涉天地运行,平白沾染红尘因果……”

圣人临江,将全身的灵气向江水灌注,手背青筋毕露,用力到极致,好似在勒住天命的缰绳。

“不理解?那有什么要紧。”

谢衍面容如雪,唇畔划出决绝的笑。

“吾此刻无比确信一点——真正的道在何方!”

“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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