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世界中,无间主分为六个等阶。
从最弱的尸级开始,分别是:尸、鬼、人、玄、地、天。
天级是碾压般的存在。
不要说人力难以抗衡,就是在无间主之中,只要天级无间主动动手指,玄级以下的无间主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不仅自身会被彻底毁灭,再也没有“复活”“轮回”一说,自己所塑造的空间也会被彻底摧毁。
“照你这么说,直接等死算了。这活儿我接不了。”
青年直截了当。
池子鹤摸过左耳的宝珠,左手无名指上的圈戒发出散射的光。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没有急着劝:
“说实话,这个结果我也很意外。因为星象显示,姒姝好这个第3站,顶格也就是人级无间主塑造的世界,如果说天级的会出现,那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仪阳没有调侃他是不是占错了。
池子鹤武功不行,符篆不行,唯独最擅长解命理,修习的也是极为冷僻的七政四余,也被称为果老星宗。
传闻此术来自明朝的太史监,只听命于皇帝,私自修习流传者斩,所以后世文献不多,池子鹤能修习也是机缘巧合。
但不管传闻如何,池子鹤占算从未失手。
他算天气,比气象局准。
他说某人倒霉,从不是含糊地说“血光之灾”,而是此人在某年某月某时某刻,某个地点,会以某种方式倒霉。
只要话出口,对方若不专心避免,就一定会按照他占出来的轨迹倒霉,半分不差。
这也是明仪阳愿意进他“公司”的缘故。
有这样一个老板在,虽然接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活,但至少可以大大避免陷入危险境地的风险,更安全地做事。
“你之前不是说,我和姒姝好会在无间世界遇到扭转乾坤的人吗?”
银色眼睫微垂,寡淡烟气自青年的唇畔轻轻呼出:
“确实遇到了,如果有他的话,情况或许会有转机。”
池子鹤的八卦之魂可耻地动了:
“我靠,这是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展开说说。”
“不过这个人比较麻烦,喜欢管闲事,而且跟我有点不对付。”
青年漫不经心地把抽了一半的烟搁在桌边,烟头朝外:
“他不是很好说话的那种人,只是简单开价的话,他不一定能看得上。”
“叫什么啊,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吗,有联系方式没,我看看能不能挖来公司。”
“没联系方式。”
明仪阳拿出之前藏起来的杂志,丢在池子鹤面前,点着封面上的那张脸,说:
“就是他,叫言祈灵。”
池子鹤兴奋的表情瞬间呆滞:
“啊?是他啊……”
明仪阳看出他的不对,右眉微挑:
“认识?”
“怎么不认识……你小子运气挺好的啊,我还说怎么那次星盘占得吃力,原来你们的贵人是他,怪不得。”
池子鹤不由叹气:
“那你们通关应该挺顺利的。他办事很干净利落,一般他走过的无间世界,都会在轮回结束的时候坍塌掉,再也不会成长。”
“坍塌?”
明仪阳用吸管搅拌杯子里的椰果,皱眉:
“我们差点被木板压死,那个无间主还跟房子合体了来追我们,你要说死里逃生倒是没差,至于坍塌,没看出来。”
道士面上浮现出几分诧异,不过很快掩住,化为欲言又止的一种姿态:
“……好吧。不过你别说,他还真有点难搞。”
“是吧。”
银发青年并不意外,一口气吸光杯子里的东西,随意地捏着空杯子玩:
“他在业内是什么价?”
“都不是价不价的问题,他不接单子,一直都是自己做的,不过,还好啊,你遇到的老板是我!”
池子鹤一拍桌子,神情从凝重转为咧嘴大笑:
“这人情我还真能帮你要来!不过你别临阵变卦,别我把人找来了又不配合。”
“再说吧。”
捏起快烧尽的烟放在嘴边,青年想起什么,没有马上抽,而是稍稍把烟拿开,补了一句:
“我心里有数。”
得到肯定回答,蓝衣道士嘿嘿一笑,拿着手机就往外走,显然是要“人情”去了。
没事做的人百无聊赖地把杂志重新拨到自己面前,俊美面孔在烟雾中氲得只剩轮廓。
越过细软烟云,他凝视着让时光都温柔了片刻的照片。
忽然露出个轻佻的笑。
“故意不给联系方式是吧。”
还不是被他找到了。
-
被环抱在群山中的学校,如一泊多彩峰峦。
群山之外,是属于星海的无垠空茫。
此刻,那片带着星海色泽的空茫,正从破碎群山外,缓慢地向内侵蚀。
浓黑乌云笼罩校园,带起无数破败碎片。
从远处看,这些纷飞碎片形成了一条凝固扭曲的碎片天梯,正匀速向天空升去,仿佛登天的灵魂。
实际上,与这块“碎片天梯”接壤的部分,正在快速分解、坍塌。
等裂隙蔓延至整个空间,群山和校园就会悉数崩塌,不剩下半片烟尘。
这样不留余地的狠绝手段,是那个人的风格。
遥望着这样的壮观景象,戴着面具的男人发出嗬嗬的漏风笑声,低哑如生锈的管风琴:
“这里的无间主呢?”
漂浮在身后的灰影立刻匍匐,语气恭敬:
“拜蒙大人,这里曾有两个无间主,一位已经在轮回中死去,还有一位,几分钟前刚被异象吞噬分裂……”
“嗬嗬,原来是这样。”
他从怀里掏出破旧的表盘,原本静止的秒针突然哒哒地走起来,转过一圈。
分针未动,时针走了一格。
裂隙立刻膨胀成原来的三倍!甚至对他们的存在都产生了引力波的影响!
苍冷的指搭在秒针上,凸出的骨节弓起,他顺着逆时针方向,把发条回拨。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六圈,七圈。
时间形成的洪流在他身侧流淌,受不住冲击力的灰白影子早在混乱中惨叫一声灰飞烟灭,只余男人立在时间的中心,不曾动摇。
秒针卡住,再也无法拨动。
戴着面具的男人松开了手。
来自星海的蚕食消失了,校园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似乎又没有恢复。
僵立在校园各处的影像如破损般重复播放。
它们像不流利或者卡帧的视频,断续地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无法显示完整的自己,甚至无法透露出完整的声音。
面具男无法从这些影像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同时,他意识到。
那个人似乎早有准备,在进入这个空间时,对方已经娴熟地破坏掉了这个世界“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就算他让一切回放,也不可能找到这个人留下的任何信息。
“嗬嗬嗬……”
沙哑的笑里流露出仿若真心的愉悦意味。
男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问:
“其它的线索呢。”
灰白之影再度出现。
它看上去和前一个破碎的影子没什么差别:
“拜蒙大人,我们找到了一个特别的幸存者,他已经在这里存活了五轮,但是精神已完全溃散,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去往其它的地方。”
这个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语气中流露出拆礼物般的期待:
“带上来,我会让他正常的。”
灰白之影闪现过后,一个仿佛喝醉了酒的红发青年出现在这里。
青年的脸遍布伤痕,原本样貌被血和伤口糊得完全看不出来。
但他眼睛亮得出奇,似乎抱守着某种信念。
“好饿……好饿……”
青年刚站定就瘫软在地上,扭曲的右腿无法支撑他正常站立。
断裂的左手正在往外溢出鲜血,他不断地重复:
“好饿,好饿……”
咔嚓,咔嚓。
面具男苍白修长的五指在骨骼错位中逐渐延长,生长。
墨色从指尖蔓起,最后形成一只尖端散发着危险蓝光的尖刺之手。
这手只由三根尖刺构成,蓝光晕染的指尖散发出星云的光辉。
它们并不坚硬,顺着青年的脑子蜷曲着缓慢扎入,如擅长寄生人脑的裂头蚴。
青年声音随着它们的深入而逐渐停歇。
汹涌记忆涌来。
出人意料的是,那记忆杂乱不堪,好像是几个人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由于数量过于庞大而凶猛外溢,直接顺着尖刺反向疯狂地传导过来!
面具男的叹息声中带着某种隐晦的森冷:
“原来是个饵。”
原本柔软的爪不仅没有撤退,反而在瞬间变得坚硬无匹!
它们快速绞紧,彻底捏碎了青年的脑子。
然而,被捏碎的脑子里渗出的不是血,是大团大团的肉,浆糊般在地上横流,随后又蠕动着尝试拼组在一起。
戴着面具的男人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蹲下去,亲自从碎肉中,扯起一角被血污覆盖的布料。
他缓慢地扯动那布料。
那是条被保护得很好的丝绸手帕。
尽管如此,它现在也已经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样了。
男人却拿出钟表,耐心等待秒表走过一圈后,再次重复了回拨的操作。
他面前的那团碎肉变成了一个没有价值的断续虚影,但手帕却恢复如初。
月白色的手帕上沾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灰尘,男人仿佛闻到香水的气味,把这条手帕盖在钢铁面具上,深深吸入空气中浓腥的味道。
“是的,是他……他回来了。嗬……嗬嗬……”
神经质的癫狂笑意响彻即将被吞噬的整个世界,周围稳定的环境,在此人逐步高涨的离奇情绪中,簌簌崩坏。
已经被还原的景象顷刻间破败。
星海色泽的裂隙前所未有的扩大,校园和群山已经被吞噬了将近一半,力量愈发失去平衡,崩毁的速度越来越快!
“拜蒙大人,这里即将坍塌。”
灰白暗影险些被那股引力吸过去,整具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起来。
“没事,没事。”
面具男并没有用心听它说话,而是抓着破损的手帕低语:
“这里已经没用了,不过,有这段气息就足够了……”
他伸出那三根尖刺对准自己,不紧不慢地将尖刺钻入太阳穴!被面具遮掩的面目无法表露出任何情绪,那种由衷的愉悦却毫无遮掩地向四周散发。
他缓慢地,从太阳穴里,勾出烟丝般的一团幽蓝,丢向灰白暗影。
“让你的主上,根据这个气息去找,只要那个人出现,立刻汇报。”
望着裂隙急剧扩大的世界,他收起了指尖的尖刺,把手帕顺着缝隙,塞进了面具下的嘴里。
他面对着扩开的裂隙咀嚼着,凝视那星空般浩瀚的渊,沾有污迹的棉布衬衫被风刮得猎猎作响,歪斜的围巾向后扬起。
他说:
“Sweety,我迫不及待要跟你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