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 那湖蓝色快速褪去,化作赤蓝双色的异瞳,变成了明仪阳熟悉的模样。
黑色旗袍上绽开鲜妍的牡丹刺绣, 一如那个荒诞的晚上。
那张殊艳的面庞并无表情。
可他只需要站在那里, 无须多言便有让人疯狂的能力。
明仪阳额前的白色碎发被山间寒风吹得微微飘动。
这人的黑色旗袍也随着风的方向轻轻扬起, 雪色的肌肤与深浅不一的暗色形成最美的对比诠释。
面前这一幕的冲击力让青年紧密封存的欲念,不受控制地产生出冰冷的皲裂。
乘隙而入的幽蓝灵气快速侵入皮骨,结结实实地将他缠绕起来。
虹膜中的钻石光芒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变成更薄淡的紫,在无光处黯淡。
这个人如精灵般往前迈出轻盈的一步。
纵使鞋子根本不合脚, 他却没有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音。
他们靠得如此之近, 这个人歪头看他。
仿佛是好奇,又仿佛是怜爱, 带着一种无情的纯真, 干净剔透得如同染色的琉璃。
这个人温柔地伸出双手, 仿佛要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
朱红的斑驳痕迹突然泼洒在那仿佛黑鸢尾般美丽的容颜上。
那尽情散发着自己魅力的“言祈灵”在诧异的诡谲笑容中, 被斑驳的血色消融在冰冷的空气里。
随之而来的汹涌白焰, 疯狂地焚烧周围逐渐浓烈的幽蓝雾气。
明仪阳握住自己割伤的手腕, 卡住动脉, 不让血继续流淌。
他的面容冰冷到一种恐怖的地步, 浑身的气压堪比浇水之后的干冰, 几乎要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实质性寒意。
虚弱的幻象很快被白焰吞噬殆尽,他看到双手揣在怀里的西乙面色极为难看。
与他要杀人的视线对上以后,这个总是用倒吊的三角眼看他的管家竟然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只化作一句怨气颇重的:
“走吧。”
但明仪阳并没有走, 他咧嘴朝西乙说:
“颗粒无收,不好受吧?”
西乙阴沉沉地瞪着他, 冷冷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祭神的时间到了,既然没有命格不合之人,我们自会找个命格相合的人来。”
他说话的同时,浓雾中走来四个小厮,他们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走了过来。
那个人的嘴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双臂分别被两个人夹着,毫无反抗的余地。
而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厮,则推着个沉重的狗头铡。
明仪阳没有兴趣观赏人彘的制作过程,转身要走,西乙的声音就从后面追了过来:
“既然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此刻也不必急着回去,何不看完再走……还是说,你怕?”
明仪阳知道这是激将法,西乙让他留下,无非是要摧残他的精神而已。
他转过身,俊美的脸庞不带半分动容:
“动手。”
这句话一出,四个小厮就将那半死不活的人的左臂押在狗头铡上!
在对方的惨叫声中,这些小厮毫不留情地把这个家伙铡成了没有四肢的“猪”。
西乙全程都在观察这个面目不羁的青年,见对方表面没有什么波动,就故意问:
“你要不要亲自去试试铡人的感觉?”
青年不带人性的目光扫过去时,纵然是西乙也油然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好啊。”
青年这么回答着,竟然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不过我砍人不喜欢用铡刀。”
由于没人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在小厮和西乙的眼里,就是这个人突然自虚空拔出一把木刀,然后以恐怖的速度贴近了其中一个小厮,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等他收刀转身的时候,小厮突然爆发出惨烈的尖叫,两只手臂整齐地从驱干的左右两边掉落在地,由于肌肉收缩,它们甚至还在微微地发着颤!
青年毫无心理负担地笑了一声,随后他越笑越大声,带上几分说不出的神经质。
路过西乙的时候,他狭长眼眸瞥向对方,看似友善的微笑在惨叫声中显得极为残忍:
“感觉不错,你要试试吗?”
西乙竟然一时之间有些无法回答。
但青年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甩下这句话之后,就收起笑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言祈灵提早离开并不是为了士文光,而是率先出来的刁青畅。
这个人呆在自己的卧房里,看上去,龙鱼堂的经历没给他带来什么折磨。
刁青畅正在房间里收拾一些有的没的东西,见到言祈灵的到来,不由诧异:
“诶,不是说好去找士文光吗,您怎么来了?”
这个长得无敌阳光的人眯起自己的双眼,形状可爱的卧蚕让刁青畅的英俊更添上几分奶气,很有小狗的气质。
言祈灵看他收拾的罗盘之类的东西,问:
“你不是也没去?”
刁青畅并不意外,赶紧展示了一下自己要带的东西表明自己救人心思的急切:
“我得带上装备一起,这些东西都是我在文家挖的实用物品,可惜太重了没地方放,我就都搁在房间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言祈灵缓缓摇头,反而伸手拿出那张红笺,递给他:
“规则又变了。”
刁青畅心底一凉,差点以为是士文光已经死了。
但拿起来一看,关于士文光的那条仍然是模糊不清,他刚松了口气,就发现原本由言祈灵手写的“八字”二字被朱砂划掉。
取而代之的是一列朱砂小楷:入夜前保持文白两家外来者人数平衡。
他看得悚然,猛地望了眼窗外:
“这……已经入夜了啊!难道我们要全军覆没?!”
“现在走还来得及。”
言祈灵很是冷静:
“士文光晕花的部分,原规则是‘三更后过坟头记得撒钱’。”
“他失踪时还未到三更,却仍然被扣住,说明实际的规则应当是只要过坟头就必须洒纸钱,因为他去的时间不对,所以并没有死,可能只是暂时被什么东西囚住了。”
刁青畅舒出口气:
“你说得对。”
言祈灵微微颔首:
“不除去士文光,我们总共还剩下九人,绣房有三人,今晚我和明仪阳会留在宅子里,其它的人你找借口带走,记得务必要把士文光救下来。”
刁青畅有些疑惑:
“但这样的话你那边不就多出一人来了吗?”
言祈灵面色不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多出来的这人会遇到危险,你们本来就要去营救士文光,不能再增添意外。白家这边有我和明仪阳,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刁青畅觉得这安排不错,马上点头:
“这样也好。”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马不停蹄地去跟白老夫人请辞——白家的门并没有那么容易出,他人要出去,还是得让白老夫人点头才行。
不知是规则带来的错觉还是当真如此,走在路上的刁青畅总感觉周围行走的奴仆,看向他的视线都变得有些不对劲。
那里面不断溢出贪婪、妒忌、杀戮以及嗜血的危险渴望。
他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等他离开以后,独自回到账房的言祈灵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粟薄穿着丫鬟的衣服坐在临门的椅子上,看到他时,连忙欣喜站起:
“言哥,你总算回来了。”
言祈灵对于她的出现可以说是毫无准备,难得露出些许寡淡的愕然。
不过这种神情的变化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蹙的眉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要是被白老夫人发现,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要来。”
少女站直身体,眼瞳明亮清澈:
“好好的伤势太重,不能行动。廖新雅是要来的,但是今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而且她从鱼龙堂出来,也受伤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是能外出行动的。”
“廖新雅猜你们今晚应该会找人去文家,这就是我过来的原因,我也要去文家。”
言祈灵漂亮的桃花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
“理由。”
“我的经验多,而且我的身份特殊,我是白家钦定的新娘子,如果去文家说不定能看到跟其它人不同的东西。而且我足够能忍。”
少女微笑时带起两颗可爱的小酒窝:
“我会完全遵守规则,恪守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绝对不会给其它人添麻烦。”
言祈灵沉默片刻,说:
“刚才出现了一条新规则,要求呆在白家和文家的人数平衡,你走了,是需要找人替你留下的。你觉得谁替你留下比较好?”
粟薄愣了愣,问:
“那原本留下的人是哪几个?”
“我和明仪阳,还有你们三个女孩儿。”
粟薄沉吟几秒,很快做出了判断:
“昨天就是靠刁青畅出去的,今天估计也得靠他出去,他肯定是不能动的,那能动的不就只剩于魁和林永健了吗……那,林永健留下来?”
言祈灵挑眼看她:
“为什么是他?”
少女露出轻快的笑容:
“因为他看上去跟你们更熟嘛,反正都是要呆在一起的,熟人应该更好?”
“嗯。”
言祈灵微微颔首:
“我会联系刁青畅带你出去,不过你过去以后,记得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不要冒险。”
粟薄开心地点点头:
“好,我一定!”
男人亦冲她柔软微笑,只是眼珠所看的方向微微倾斜。
博古架上的黄铜镜光洁如新,仍然不自觉地对外散发出闪耀的辉芒。
在这辉芒之中,言祈灵细细品味着少女方才的话。
只剩于魁和林永健。
她是怎么排除士文光的?
廖新雅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