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阳没想到白老夫人居然搞这种操作。
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 看向言祈灵,目光里藏着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担忧:
“可以吗?”
“没事。”
言祈灵从他怀里出去。
明仪阳感觉到一股冷风灌入怀中,甚至比对方的体温要更寒冷。
他忽然感觉心底有些空。
但还是起身让开位置, 看着对方撩开袍尾潇洒地端坐在椅子上。
言祈灵向来自带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势, 这原本是令人心安的气质。
此刻却让明仪阳生出种无法看透的虚幻。
寿安堂外, 残红漫天,傍晚将至。
他掀起袖子看车票,神色冷峻。
第三天的晚上即将来临,今天是新娘出嫁的日子,也是他们必须找到出口逃出去的日子!
否则, 就算赌局赢了, 这一切也毫无意义。
白老夫人显然在拖他们的时间!
要跟美人对战,白长风激动地搓搓手。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的路数是什么, 不过这人的貌美却深入他心, 至在考虑如何让母亲放过这样优质的祭品, 留下皮囊来供他取乐亵玩。
言祈灵端坐着, 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既然要玩, 不如将赌注翻倍, 无论输赢, 都以五倍计算。”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白家那堆成小山的牙齿, 轻笑:
“就是不知道, 你们白家的牙齿,够不够输呢。”
白老夫人终于完全地从贵妃榻上坐起:
“言先生果然自信,我白家的牙齿自然是够的,只怕你这个赌约, 打掉你们所有人的牙齿,都赔不起呢。”
言祈灵没有接她话茬:
“这样大的赌局, 恐怕……”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哈哈从茅厕出来就迷路了……”
消失大半场的刁青畅总算一副虚脱的样子从外面回来,他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摸着脑壳问:
“我错过什么了吗?”
姒姝好望着他有些无言:那你可错过太多了!
言祈灵异色鸳鸯瞳中,却有笑意一闪而逝:
“……恐怕,白公子担不起与言某同桌较量的后果。不过,老夫人您若是放心,就让白公子来,倒也无妨。”
白长风听得火冒三丈,刚要起身骂人,一柄扇子“咄”地扎在赌桌上!
白老夫人如黄烟突至,眨眼间就已经坐到了言祈灵的对面。
白长风骇然不已。
母亲居然真的要跟这个言祈灵同台竞技?!
女人周身馥郁的迷幻气味让人飘飘若仙。
但很快,那股气味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隔绝在外,其它人很快苏醒过来,愈发警惕这个突然接下挑战的白老夫人。
“既然言先生有豪赌的意思,老身又怎能不奉陪呢,不过,我们得稍稍修改规则,赌个更有趣的如何?”
白家老夫人柔柔一笑:
“言先生,你们不是很会做豹子吗?那么,你就来试试做老身的豹子,若是我们点数一致,你赢。若是其它情况,无论大小,都是老身赢,你意下如何?”
男人眉目淡然,说:
“言某没有意见,只是,你我的赌局开始,其它无关人士,还是暂时远离比较好。”
白老夫人睨向他身后那群“血肉”,慢条斯理地说:
“这也事关他们的牙齿,怎么能说是无关人士。”
言祈灵检查新拿来的骰子,轻笑:
“怎么,老夫人已经把他们视为囊中之物了?不过,你我本无不同,你将他们视为补给。殊不知,他们于我而言,也是一样。”
“而且。”
他摊开手掌,检查过的骰子流水般滚入蛊盅:
“老夫人说不定还抢不过言某。”
蛊盅被男人啪地盖在桌上,他眉目含笑,就像在谈论食物般轻描淡写:
“如果老夫人有这自信,让他们在这里呆着也无妨,言某也乐见其成。”
女人面色微变。
他们的谈话内容,其它人听得明明白白,但显然大家对“补给”的含义各有理解,没人觉得言祈灵深藏别的意思。
只有唯一知道真实情况的明仪阳捏了把汗。
他倒不是真的担心言祈灵要把他们都当作养料吃了,是怕有人听出弦外之音,猜出这人的真实身份,继而憎恨言祈灵,把对方推入死门,就像上个世界的艾达一样。
白老夫人从桌上取下自己丢出去的那柄团扇,微微摆手:
“既然言先生执意要求,那无关人士就去院子里呆着吧。”
家丁们听闻,立刻上来带人。
所有人出去之前,只看到言祈灵将全部筹码推向桌面,含笑说:
“爽快。白老夫人,请。”
-
大家被带到了院子里,但是也没有被允许出去。
几人寻了围廊下的角落里站着,家丁们也没有太管。
刁青畅已经听了拔牙的八卦,立刻拉着明仪阳走到旁边,问:
“你真让言祈灵拔你牙了?这不疼吗!”
“假的。”
明仪阳把袖子里藏着的一把牙齿掏出来:
“玩了个障眼法而已,我把舌头咬破,反正牙齿上有血就算成功。你呢,刚才做什么去了?”
刁青畅知道他必有一问,连忙竹筒倒豆子地把事情说出来:
“哎哎哎我刚要跟你说这个事,你知不知道言祈灵他会传音入密啊!卧槽,我之前在给你们拿牙齿的时候,他突然就跟我说话了,让我出去找一个穿红鞋的男的。”
“我当时差点就要直接问了,好在我突然意识到他根本都没有张嘴诶!哈哈,然后我就找借口出去找那个穿红鞋的男的喽。”
明仪阳很诧异:
“规则上写不能靠近穿红鞋的男人,你就这样过去了?”
“当然不是。”
刁青畅压低声音,说:
“言祈灵他跟我嘱咐,说见到那个红鞋男人,先不要靠近,对他说‘万事无常,一佛圆满’。要是那个男人出问题,就让我赶紧跑去厨房找小鱼干,只要喂那个男的小鱼干,就不会有事。”
明仪阳感觉好奇怪:
“小鱼干是什么设定?”
“哎呀总之……我先去厨房找小鱼干了,毕竟确实自保比较重要嘛,嘿嘿。然后我用寻人符去找到了那个红鞋男人,哎你还别说,我跟他讲完那句话之后,他没有扑我,而是丢下了两个东西!”
刁青畅又往人群更远的地方走了点,从怀里掏出根金簪,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一下子就变成猫跑掉了。丢下了一根金簪,还有他那双红鞋子也留在地上。鞋子太大我就藏在外边了,金簪的话我没搞明白是什么意思,要不你看看?”
明仪阳乍然想起言祈灵最开始提到过的那段唱词。
献钗头金凤朵,盛纳盒锦犀文。
虽然不是很明白具体的意思,总之,他记得言祈灵说过,这个好像是主角的信物,一根金簪和一个小盒子。
他拿过金簪仔细查看,很快发现簪头有些不对。
他怀疑这簪子里可能会喷出什么东西,跟刁青畅说:
“你站远点。”
刁青畅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远了。
就看到明仪阳满脸慎重地捣鼓半天,随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新东西!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立刻跑回去,就看到那金簪居然被分成了上下两截!
原来簪头类似钢笔盖帽,跟簪身是嵌套结构,而被它遮挡的,居然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明仪阳喃喃自语:
“金簪,锦盒……现在金簪出现了,那应该还有个盒子才对。”
但问题是,盒子在哪里?
那双留下的红鞋子又有什么用?
明仪阳感觉到了知识的匮乏导致的无力感。
除此之外,刁青畅又从怀里掏出张纸条,压低了声音:
“我去了言祈灵找到红笺的账房……果然那个账房里也有个同样的暗格,在那里,我发现了这个。”
缓缓把折起的纸条打开,上面写着:明月倒,出口开。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青色的月已经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晚霞渐暗,黑云漫天。
他们这边还在思索,房里又走出两个家丁,向姒姝好和粟薄的方向走去。
明仪阳神经一跳。
恐怕是出嫁的吉时到了!
-
骰子在蛊盅里被摇响的时候,白长风只觉自己置身于铜衾之中,无处可躲!
他的母亲似乎完全不管周围人死活,只凭自己的喜好要疯狂压制住对面的男人!
可言祈灵岿然不动,耐心地等待女人的表演结束。
他平静地望着对方。
那副美人皮囊的假象,早已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坐在那里的不过一具老得快成烂肉的一团不明之物。
它披绸带挂,簪红着绿,只与那丑恶躯体形成鲜明对比。
所谓的馥郁香气,不过是从烂皮烂骨间细密的小孔里散出的一种被称为尸腐香的东西。
这玩意儿不仅致幻,还能影响到人的脑子,让人反应迟钝,无法行动。
若是吸入过量尸腐香,会直接在幻觉中死去,同样变成一具尸体。
至于白长风听到的所谓音声攻击。
则是它胸口和后背无数巢穴般的疙瘩,同时发出锋锐声波的效果。
这些声波如飞蚊般将众人包围,嗡鸣,对于目视这一切的他而言,这场面极为恶心。
不过再恶心的场景他也见过,如今无非是多添一笔不太美妙的回忆,仅此而已。
蛊盅悄无声息地被白老夫人放在桌面上。
她含笑轻点桌子,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悉数包裹。
言祈灵甚至还没拿起蛊盅,几声细微的噼啪声就从骰子的中心响起。
蛊盅里的骰子在瞬间碎成齑粉。
“请吧,言先生。”
女人用扇子挡住自己姣好的面容,纤细手指顶着自己的蛊盅,漫不经心地轻轻摇晃:
“记住哦,我们这轮不比大小,只比,豹子。言先生,摇吧。”
言祈灵掏出手帕,擦过双手,然后叠起,擦拭面前沾染了尸腐香的蛊盅。
随后,帕子在他手中粉碎成片片零落的雪。
做完这一切,他才面无表情地握住蛊盅,用平平无奇的手法摇晃起来。
当沙沙的颗粒细响在蛊盅里响起时,所有人的脸色微变——蛊盅里的可是骰子!按理来说该是清脆的骰子响,这声音分明不对!
“咚。”
蛊盅被言祈灵拍在桌案上,自始至终,无论是白老夫人也好,还是白长风,始终都把那蛊盅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里面不过是一盘骰子碎裂后化作的雪白颗粒,如贝壳细沙般随着蛊盅的摇晃而流淌。
这是已成定势的输局。
可言祈灵看上去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抢救的想法。
女人饶有兴致地用暧昧眼神刮过他这副精美的皮相,染着丹蔻的指甲从桌面伸过去,缓慢延长的手臂助长了她接触这个男人的可能。
“言先生,是想谁先开呢?”
“尊者为上。”
男人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臂,礼貌一笑:
“还是由白老夫人您来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