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 奥利弗的嗓音正好拔高:
“……泡温泉怎么能没有草药包呢,你们店里连这个都没有的话算什么温汤旅店。”
“先生,草药包我们是有的, 但是这需要额外付费, 给您提供的免费服务里并没有这一项呢, 真是很抱歉。”
粉衣服务员说话的语调甜甜的,仿佛吃了蜂蜜一样。
奥利弗看上去非常不爽,不过他并没有询问要如何才能得到药草包,而是嘟囔着“没有就没有吧”不爽地从柜台附近离开。
不过在看到言祈灵等人的时候,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你们打算泡温泉吗, 如果有需要的话, 可以来我们房间,大家一起泡更安全些。”
明仪阳实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脑回路, 难道这人还真的把这里当作度假旅店?
虽然这种傻鸟他并不是没有见过, 不过奥利弗好歹也是自称经历了一个世界的人。
在无间世界这种危险的地方做任何动作, 都有可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有时候可能是生命。
明仪阳之前也就只是跟言祈灵开开玩笑, 不过这个人真打算去泡, 就属于是脑子有包了。
言祈灵淡笑回答:
“好, 如果有需要一定。”
奥利弗似乎也明白这只是句客套话, 耸耸肩离开了。
这次前台总算没有人了, 粉衣服务员原本在收拾挂牌,见到他们之后立刻端起可爱的笑容:
“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吗?”
“如果我们想要出去的话,店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提供吗?”
服务员立刻低头检查手里的对牌,整理出两块之后双手递过去, 满脸笑容:
“我们可以为客人们提供保暖的大衣,但是如果要出去的话, 就需要使用到雾灯了。”
“这是领大衣的对牌,需要去扇子小姐那里领取。扇子小姐八点后会到达旅店,她会一直待到晚上十二点。”
“两位如果有需要,记得在这段时间来前台,扇子小姐会一直在这里提供必要的服务。感谢惠顾。”
不过言祈灵和明仪阳并没有因为对方态度恭敬,就接过对牌。
青年反而若有所思地盯着对牌,问:
“对牌是免费赠送的,还是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粉衣服务员面上的讶异一闪而过,笑容里掺杂进几分无奈:
“其实并不会收取太大的代价,毕竟客人们并没有什么身外之物在身上。所以扇子小姐只会取走一些客人身上微不足道的小物件。”
“微不足道。”
男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的语气很温柔,听起来不像质问,但询问的内容却锋芒毕露:
“会涉及到肢体伤害吗?”
粉衣服务员在这一刻收敛了面上的微笑。
她将对牌捻在手中,带着点把玩的意思:
“这种事您应该心里有数不是吗?实际上,作为旅店方,解释权在我,我是有不说的权利的。“
“但是啊,我不说,客人您就没有去外面世界的需要了吗?”
她与衣服同色的淡粉瞳眸望过来,虽然还是维持着笑意,神情和姿态里却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几分挑衅的态度:
“这个世界很多东西,既然想要拥有,就要付出代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如果并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为什么要进入我们的旅店之中呢?”
“对于各位客人来说,闯荡外面世界的诱惑是存在的。只是把你们困在这个小小的旅店里也不是我们的本意。”
“但你们进来之前,不就应该已经做好相应的准备了吗?如果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客人完全可以回到你们的大巴车上,那里是属于你们的地盘,无论怎么使用,我们作为旅店方都不会管的呢。”
“既然你们已经开始享受旅店提供的服务,那么就该遵守这里的秩序。”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作为旅店方可以贩卖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只要只要客人认可,那么交易达成,我们各取所需。”
“同样的,如果客人您并不认可这个价位,我们也不会强买强卖。”
“所以,两位客人,到底需不需要对牌呢?”
言祈灵流露出冰冷却含蓄的微笑。
这神情里带着他特有的,不言自明的威慑力:
“明码标价是你说的,那么就需要先呈现价位。就算是拍卖会,也得告知客人底价,而你连底价都不说,这要我怎么出价呢?说不定我能给你的,比想象中的要更多。”
服务员的粉色眼瞳略略变得灰暗了。
她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并不像其它那种小心翼翼或者嚣张放肆的客人,会在被她的一长串话绕走之后选择妥协。
对方非常容易地在对话中抓住了主要矛盾,并且借力打力地搜寻到反击点,用她的话来反对她。
知道无法通过这种方式继续隐瞒代价,服务员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实情:
“本店能给客人提供的一切服务都是最好的。扇子小姐提供的衣服,无论款式如何,都会很保暖。作为代价,它或许会吞噬掉一些皮肤。”
“不过这只是小伤而已,虽然看上去很像烫伤,但只要进入温泉就能治愈,充其量不过一点皮外伤。比起雾灯,这代价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你们把可能会产生的大面积烧伤叫做忽略不计?”
明仪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男人曾经被烧到几乎无法行走的那个晚上。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让言祈灵再来一次这样的事。
……即使知道对方不会疼痛,可是,他不想。
“价格如此,这是扇子小姐要定的。我们作为服务员并没有更改的权利。”
服务员的态度逐渐恢复了正常,又恭敬起来:
“况且,客人只要想对外冒险,羽绒服是必须的,除非您们打算用别的方法取暖。”
就如她所言,在这样的天气中行走,羽绒服是必备的,就算知道代价是什么也别无选择。
小立清河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对牌,估计还在琢磨得到羽绒服之后要去哪里,而没有预料到,穿羽绒服本身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言祈灵没有应答她的话:
“那么,雾灯的代价是什么?”
粉衣服务员从柜台下拿出一只纯白的提灯,它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漆白的手提煤油灯,只是灯顶绽出一朵鲜红的小花,向上开口。
她这次交代得很爽快:
“本店免费赠予雾灯,只是点燃它需要鲜血的滋养,做好血液的供给,它就能够正常工作。”
“其实,本店是非常宽仁的,我们并不会收取客人们什么实际上的代价,真正的代价都是在使用过程中发生的。”
粉色眼瞳里藏着些许的狡黠,不过她的姿态仍然恭敬:
“所以本店并没有提前告知的义务。本店只提供道具,并不对这些道具的使用方式负责。所有的一切都是客人们的选择。”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毕竟没有客人会在旅店里永远地住下去,所以我想客人们一定会努力去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我们所做的事情都符合客人们的愿望,客人实在无须对我们进行责怪,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与你们站在一旁的。”
“作为旅店方,我们当然愿意看到客人们离开这里,毕竟一直占着房间的话,也会影响旅店的上客率。价格上也难以调整。”
她说话的态度几乎是摊开了明牌在讲,这是跟之前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方式。
在明仪阳的经验中,之前他经历过的世界,无论那些鬼怪看上去多么像“人”,但它们说话或者传达信息从来都是用各种各样拐弯抹角的方式。
这样做是竭力把列车送进来的人留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围内。
生怕有人发现关于出口的秘密。
这个世界服务员却提供了各种道具,一副竭力为他们好的样子。
“所以,两位先生,对牌你们还需要吗?”
服务员又问了一遍。
这次,言祈灵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收放自如地点头:
“需要,谢谢你对事情的说明。”
“不客气,能够帮助到客人我也很开心,希望您在旅店里住得愉快。”
拿着对牌离开前台,两人默契地直接进入了房间之中。
刚关上门,明仪阳就问:
“你真的觉得外面会有出口吗?”
“有。”
出人意料的是,言祈灵肯定了这个答案:
“出口一定在外面,而且需要穿越雾海。”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总有人自作聪明。”
言祈灵拿着对牌坐在榻榻米上,仔细地观察着它们:
“一定有足够谨慎的人像我们一样会额外问一句,去发现‘意料之外’的规则,而服务员也把牺牲的内容说得足够明显,你发现了她的态度吗?”
他把手里的对牌拨开,指尖抚摸过上面绘制的菊花:
“她在竭力说服我们去外面的世界探索,并且是以一副‘我为你们好’的样子进行劝说。”
“既然已经质疑了代价,并且验证了自己‘聪明’的想法,这种人能不注意到服务员异常的态度吗?既然注意到了,让他们不多想是不可能的。”
“我们在这个世界只能待三天,三天后列车就会到达入口。而入口到底是在旅店内还是在旅店外,会成为决定生死的选择。”
明仪阳懂了他的意思,也盘腿坐在他对面:
“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入口,它应该是在外面无法轻易找到的位置。”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雾灯需要多少血液,不过,应该是会让所有人无法同时进行两种行动的做法。”
言祈灵点点头,他对于明仪阳的领悟能力一向都是极满意的:
“是的。出口可能很远,至少需要雾灯支持很长时间,就比如需要我们沿着大巴来时的路返回山下。和酒店世界不同,这里,只靠一两个人是无法提着雾灯走到山脚下的。”
“而杀机就藏在这样的设计里面。”
男人垂下鸦羽般的眼睫,异瞳隐约显现出幽光:
“由于代价太大,大部分人会想要去考虑更‘方便’更‘快捷’的捷径。即使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场景里,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还是会去想。”
“正是这种心态,反而会让人反反复复地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