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吱呀——老师被叫去开会,班会课改为自习,安静的氛围被打破。
门外“高一一班”的牌子晃了晃,光从窄缝透出来,犹如一道撕开的口子。
全班人齐刷刷抬起头,余迢坐在右排靠窗的位置,阳光把他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照得清晰,他没理会,安安静静做卷子。
那人走到讲台桌上,嗓音带些少年的青涩:“打扰学弟学妹们,今天冬至,晚上学校有举办活动,走读的同学如果要留校,需要登记,校方会安排大巴接送。”
“安晗学长诶,怎么会来我们校区啊?”
“这不很明显吗,发通知啊。”
“我的发型怎么样?上次运动会的照片给我拍的难看死了!”
“他又不认识你。”……
余迢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抬起头,正对上任安晗的眼睛,瞳眸里有枝丫映在窗上的糊影、阳光,和与之对视的自己。
“请一班的……”任安晗眼尾含笑,顿了下,“纪律委员,到我这来拿一下表格。”
旁边的一个学姐挑眉,手抬高,本子恰好能挡住嘴唇:“不是交给每个班的班长吗?”
任安晗垂眼,状似无意地回:“不小心说错了,没什么事吧。”
学姐“嘁”了一声,比了个“OK”的手势:“懂了懂了。”
余迢愣了一下,笔都忘记放下,就这样握着走到他面前。
“我教你怎么填。”
任安晗会错了意,自然拿过他的黑笔。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体一勾一撇都利落得扎人,余迢觉得和他的性格一点不像。
“主要是在这一栏填写‘是否’,以及家长的联系电话,”任安晗讲完,轻瞥一眼。
余迢盯着他写的“余迢”许久,点头道好。
任安晗轻笑,微弯下腰,声音很轻:“还有人把你锁在黑屋子里吗。”
说完立刻直起身,他又换了个话术,身旁的人都听得到:“所有人填好之后,帮忙送到广播室就可以,余同学还有哪里不清楚吗?”
余迢呆滞片刻,明白——原来近几天的日子这么安宁是因为有人在护着。
他摇了摇头:“没有了。”
“好的。”
一张纸一列列一排排地轮过去,重新回到余迢手里已经变得皱巴。
他从桌肚里拿出一张薄薄的宣纸,瞅了眼旁边在睡觉的同桌,悄悄把宣纸盖在上面,将任安晗写的“余迢”描了一遍。—
冬至举办的就是美食活动,赤豆糯米饭、饺子、汤圆……南北方的同学都照顾得到。
余迢被派去当跑腿,回食堂的路上被那几个人拦住。
这种经历他已经习惯,往左往右走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挡住时,余迢就知道跑不掉。
他抬起头问:“怎么了。”
alpha轻浮地拍拍他的脸,咧着嘴笑:“这几天很清闲吧。”
旁边几个人抱肘笑笑,轻挑眉,点烟。
“是不是你举报的我?”他弯下腰,凑近,“我去隔壁学校打架那事,你去教务处说了?为了这该死的处分罚了几千字检讨,草。”
烟草味逐渐逼近,余迢轻皱眉:“不是我。”
“最近身上有钱没?拿出来,给我买点烟。”另一个人伸手,非常理所当然。
“你们平时不是挺能装的么,这点钱都没了?”余迢不想理,“没有,我要走了,这里有监控,我劝你们不要对我做什么。”
几人立刻吆喝起来,alpha不停推搡他的肩膀,促使余迢步步踉跄着退后。
“有监控就去没监控的地方,”alpha单手插兜,乐道,“诶,你最近是不是有人给你撑腰呢?说话底气都足了。”……
任安晗挂着学生会的牌子,怀着私心走到高一一班的区域维持秩序,却没见着想见的人。
找了好久,总算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
余迢被几个人堵到布满青苔的墙壁上,眼看身后的校服就要挨到,任安晗快步走过去,先一步将手心抵在了他的背上。
“干什么。”任安晗冷声问。
“任……不,学长,我们闹着玩呢,余迢说他今天过生日,这不想和他聊聊天吗?”那人揽过余迢的肩,任安晗手心一空。
“在这里聊什么,几班的。”
“高一五班的。”
“班主任叫什么?”
“学长,没必要问这些吧……”
任安晗拍了拍手背粘上的湿漉漉的苔痕:“聊天是这么聊的吗。”
他侧过半肩,挡在余迢前面,把对面的人衣领扯开,轻车熟路地从口袋掏出一盒烟,打开、叼起、点燃,动作流畅。
在旁边几人讶异的目光中,任安晗呼出一口白烟。
南北两所校区监管制度不同,北校区是出了名的严格。
像任安晗这种虽然家庭背景没有那些少爷小姐优越,但各方面都出色且深受老师喜爱的学生,大多数人都默认他不抽烟、喝酒……
隔着烟雾,他将猩红的烟头烫在对方的衣领,快要穿透伤到锁骨时又收住了,“这么聊的啊?”
那几人脾气本来就差,给点好脸已经算是退让,眼看刚刚那个领头alpha就要撩袖子上手,余迢开口:“动手的话,你就要再背一个处分。”
“我亲眼看到的,你打的还是……是任安晗,”提到他的名字余迢顿了会,继续说,“老师稍微查一查就会相信我说的。”
“有你什么事?”alpha指着余迢。
任安晗包住他的五指,用力往下按:“放尊重点,同学。”
那几个人只在贵族公子哥面前欺软怕硬,这会是怕惹事找麻烦,屁颠颠地跑走了。
“闻得惯吗?烟味。”说的时候任安晗已经把烟头丢在地上碾灭,而后用纸巾包起来丢到垃圾桶,“其实我没抽过烟。”
余迢抬起头看他,听他又说:“刚刚特殊情况,有点呛,体验感一般。”
“这样,”余迢轻声说,“谢谢,谢谢你。”
“呆啊,”任安晗笑了声,“说这么多遍干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帮我,我没给过你什么。”
“不用纠结这个,”任安晗一双含笑眼盯着他,“你今天生日啊?”
余迢怔住,下意识摇头——而后缓缓回神,是刚刚那个人胡乱编的,任安晗听了去。
“不是。”
“我说呢,还以为这么巧。”
“嗯?”
“今天是我生日。”任安晗突然说,“还好学校有活动,不然又得回家了。”
“啊……”余迢眨了眨眼,尽管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回家,还是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任安晗学舌,“谢谢你。”
余迢不知道怎么回,任安晗还以为自己逗过了,赶紧换个话题:“刚刚他们有打你吗?”
“没有,只是找我要钱,我没给。”
“嗯,做得好。”
在他这得到过很多次鼓励,余迢很开心,所以在任安晗提出可不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余迢立刻就答应了。
“那就……以后受欺负的时候都和我讲,可以吗,”任安晗移过目光,把玩着一旁的枯枝,“我们可以约个秘密基地,篮球场的5号门怎么样?”
那里的门很窄,但很牢,算是阻隔南北校区的一扇门。
任安晗想,可以晚上跑来和他聊天,躺在地上,看星星。
“你搞错了,”余迢反驳,“是满足你的愿望。”
不是我的——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没有。”
“我没搞错,余迢,”任安晗又重复一遍,“我以为他们不会找你麻烦了,原来只是我不知道。”
他看上去难过极了,余迢心里着急,稀里糊涂地道:“好,没搞错,我答应你了。”」
不知道第几次,虚浮地处于这个场景,和以往不同,余迢这次觉得身体像在火烧。
大 月退 木艮 部源源不断的暖溜划过,宛如淌过一条被夏日烈阳经久晒过的溪流。余迢摸过,手心湿润一片。
“安晗……生日快乐,”他嘴里重复着,“你可不可以转过来,和现在的我讲讲话?”
任安晗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却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模糊。像老旧电视一帧帧的卡顿灰屏。
刹那间,余迢好似又被带到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余迢,你这颗痣,长得很好。”
“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
“不要做有损我颜面的事情。”」
路款冬不同时刻的声音交叠,仿佛锣棰锤在他每一根神经。
「“你生日快到了。”」
余迢听出来,这是某一次他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把身份证掉到地上,路款冬刚好从门外进来,捡起瞥了一眼。
「“没有,”鬼使神差的,余迢迅速编了个理由,“这是登记的时候,院长随便填的。”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
“冬至,”余迢说,“我的生日在每年的冬至。”」
腺体好痛……好热……
“余迢。”
现在又是谁在说话?
泪水沾湿了他的眼睫,他太难受了,睁开眼都十分费力。
任安晗的脸渐渐消失,视野里的一圈圈斑斓光影扩大又缩小,最后定格在天花板。
再往下,便是路款冬的脸。
“余迢,”眼前人问,“你在喊谁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身份证上的生日确实是不确定的,因为很小就被丢弃了。有「」符号的,代表回忆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