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明月被乌云盖过,树枝映在地板的倒影都不清晰,前几日的天气预报就说要下雨,这几日却只是大风漫漫,雨迟迟不落。
今晚的风似乎比平时都要大,在墓园里回荡,好似哪个鬼魂的怒吼。
任张抽着一根烟,烟雾被风吹向耳后的四面八方,只一秒便消散了,融合到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这要下不下雨的天气,余迢心慌得厉害,腺体也跟着受影响,他手伸到后颈,忽的一顿——是谁给他贴的阻隔贴?
只能是路款冬了。
余迢经常忘记这个东西,今天路款冬起的早,估计是怕自己又记不住。
指尖顺着往下划,某一瞬,像冬天和别人牵手时闪过的静电,又快又麻地穿透心脏,余迢摸到了贴面有不规则的凹陷——像牙印。
“磨磨叽叽的,赶紧过来!”任张半眯着眼,朝他大喊。
回过神,没来得及去深想这牙印的渊源。只手垂落到腿侧,余迢紧紧闭了下眼又睁开,晃晃脑袋,试图将腺体不适感一同晃走。
脚像灌了铅,越靠近任张,身体里的血液就滚烫、翻涌起来,想到任张在自己面前如何诋毁安晗后又理直气壮地向自己寻求帮助,那副料定自己会替他买单的样子令人反胃。
“带来了?”任张很不尊重地拍拍他的侧脸,烟雾从头顶落下。
余迢呛了一声,别过脸轻说了句“嗯”。
任张拎过去,抬手掂了掂分量,笑道:“等到了国外,再和你叙旧。”
这意思就是到国外还是需要余迢打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用任安晗威胁自己——说你永远欠他弟弟一条命,这是你该赎罪的。
瞳眸微不可查地颤动,风太大了,涩酸了余迢的眼,渗出一点泪水蒙在眼前,像起雾的湖。
声音也有点哑:“任张,你出国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任张不以为意,将箱子拍了张照片后低头看手机,好像在和谁发信息,“联不联系可不是你说了算。”
周遭寂静的时候,会把其他声音逐渐放大。晚风猎猎地叫嚣,树叶窸窣砰响,好似卷入哪个被世界遗忘的未知角落。
“怎么不说话了?”任张抬起头笑笑,钱已经拿到了,本可以直接离开,但他约了人,再拖拖时间也无妨。
“当时不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吗。”余迢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问出这句话。
任张佯装无知,双臂交在胸前,一手搭在下巴:“是吗?我有同意吗?”
而后露出得逞的笑:“是你单方面认为的最后一次吧?”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该为我弟弟赎罪一天。你那天不是在病房外听到了吗,任安晗对我说——你要健康平安,好好活着,不要总是惹父母生气。”
是,那天余迢确实在病房外听到这些话。他是偷偷去看望的,见到有人来又匆忙跑走了,没曾想隔着玻璃的一面竟然是最后一面。
一记就是好几年。
他舍弃任安晗教给他的自爱,舍弃自尊和脸面,窝囊愚蠢地帮助杀死任安晗的凶手和帮凶。
太痛了。是腺体吗?余迢想。
“只要你活着……”余迢低声重复呢喃,自嘲般地泄气一笑,“那你就去死吧。”
说的话掺入了呜呜风声,听上去模糊嘈杂,任张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余迢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划在了任张的胳膊,霎时鲜血汩汩,“你、去、死、”
“草!”任张吃痛,很轻易地夺走那把刀,另一只手圈住余迢两只手腕,猛地抬起,胳膊一抽,余迢像被一根绳子吊起来。
任张低低骂了声:“你他妈居然带刀?你想干什么?”
已经被刺伤,他第一反应却是余迢不想活了,来找任安晗寻短见——他很早就觉得余迢的求生欲很低,尽管他坚持了很久。
想死的人,自然豁的出去,包括杀人。
刀在混乱中落地,刀面白光闪过眼底,任张醍醐灌顶——不对,不对!余迢怎么会想杀了自己?就算自己再怎么混蛋,“任安晗哥哥”这个身份就是最大的免死金牌。
除非、除非……快要探究到答案的时候,任张沉声开口:“你知道什么了?”
唰——没有任何预兆,大雨顷刻落下,余迢的眼睫很长,像一幕薄薄雨帘。
“是不是你对安晗的车动了手脚?”余迢的嗓音冷如冬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安晗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你为什么——”
有的人一开口就能让人知道还有没有辩解的必要。任张勾起唇角,“谁和你说的啊?”
“是又怎么样。”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吗?谁会去掀一个这么久的旧案。”
“你觉得我爸妈会不保我吗?”
一字一句像毒箭。
“至于你说的,任安晗那里对不起我,”任张嗤笑,“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他死了才好,我没有一天不在盼着他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墓碑前任安晗那张照片,余迢觉得任安晗的表情好似悲伤了一瞬间,可是死人怎么会表达呢,是自己太心疼了。
余迢颤抖直起身子,把被搁置在一旁的箱子拿过来,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用力砸响任张。
任张眼前一黑,没过一会,额角缓缓渗出血,深红的血被雨稀释,布满半个侧脸,像被冲刷的红色油画。
散落一地的冥币映入眼帘。
“你他妈耍我!你敢耍我?!”任张的怒吼冲破雨雾,他一把揪过了余迢淋湿地发,“余迢,老子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
余迢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他也不需要反抗,保镖应该就快到了,这个时候就是要越可怜越好。
被重重地丢在墓碑前,腺体磕到了尖角,一瞬间天旋地转,任张那张脸在眼前,整个世界都是血淋淋的模糊。
他慢慢挪动身体,侧脸贴上了任安晗照片上的面容。
“老大!”意识残剩,余迢听到任张大声喊了一句。
随后一个右眼角带疤的男人撑伞走到自己面前。看样子是alpha,他的眼睛就像深夜的凶兽,余迢则是猎物。
不知怎的,余迢忽然想起路款冬看向自己的眼神——原来猎食者与猎食者之间也会有不同。
“就是他?”那个alpha上下打量狼狈的余迢,“长得是还不错,对我胃口……可惜是beta。”
说到这alpha就想发火:“草,都怪那批抑制剂出了问题,害得老子莫名奇妙就忄生欲大增,政/府还明确给omega增加了保护权益,真是扌喿.蛋了,委屈老子用个beta……”
“是吧!”任张卑躬,“老大您看,欠您的钱再宽容两天?这个就给您带走去享用怎么样?”
alpha不满意:“不是说今晚就可以结清?”
“出了点意外,通融一下吧老大。”
“最多两天。”
“行——”任张拖长了音,“那我帮您一起把他带到车上。”
余迢头是晕的,耳朵却不聋。两人的对话尽数进入耳中。他身子颤抖起来,惶恐看向他,微张的唇轻颤。
“我不是交易品……任张……你想清楚了,除了我,没人会再帮你。”
任张是真的生气了,牵制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还想再耍老子一次?”
“装什么清高?你和路款冬的婚姻不就是一场交易?”
被拽起,昏暗的视野,余迢忽然瞥到那个alpha的某个隐私处。
“废话说完了没?”alpha等不及了,接过余迢,将他带到自己怀里。
没有雨再落到身上,却闻到一股劣质的烟草味,余迢忍不住皱眉。
“身上好香啊……真舒服……”alpha餍足地嗅了嗅,看到余迢脖子后地阻隔贴,“啧,一个beta还贴这玩意儿,矫情。”
直接撕掉,alpha却更加意乱情迷,腺体已经肿得不堪入目。
“就在这里先咬一下,怎么样?”
任张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邪气地轻笑:“当然可以。”不要、不要。
不要让安晗看见。余迢拼命呼救,却一声没叫出来。
alpha冰凉的指腹扫过余迢的腺体,目光垂涎,张开獠牙,低头慢慢凑近。咔哒、咔哒。
另一只手腕忽然传来剧痛,alpha低声骂了句“草”,很快腘窝被电击棒一怼,整个人抽搐地跪地倒下。
在他怀里的余迢被稳稳接住,宽肩的阴影笼罩过来,余迢很累了,累到连完全睁眼的力气都没有,雨天注定是他的劫。
“你来啦……”余迢知道眼前人是谁,“好痛啊,路款冬……。”他要痛死了。
路款冬眼眶边缘染上一丝猩红,问:“哪里受伤了?”
摸到腺体在流血,路款冬脸又黑了几分:“他咬你了吗?”
没咬到,路款冬来得很及时。但余迢思索一会,点了点头,很可怜地说:“……是不是觉得我的腺体变脏了。”
“……我他、他妈的没——”就算再笨,也该知道余迢是有家室的人,并且老公很不好惹。妈的,等回去之后,他一定要把任张大卸八块!路款冬朝保镖使了个淡漠眼神,随后alpha的嘴里多了块白布,话语被强硬打断。
“少爷,这位怎么处理?刚刚他很用力地推了夫人,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哪里伤到。”另一位保镖牵制住任张的手,一一汇报。
“为什么不上前阻止。”
“……是我的失职。”
路款冬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贸然上前,保镖没想到“用力推一下”就是万不得已。
衣领被拉了一下,路款冬视线变动,看向余迢。
“好冷,我们回家吧。”余迢虚弱地说,“回去,我再和你解释我为什么来这,好吗?”
余迢算无遗策,把理由都编好了。
路款冬垂眼,目光好似无着无落,他想看余迢的眼睛,又想看余迢的眉心,显得失焦又有些……无措。
“余迢,你不要试图瞒我什么。”路款冬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心湖像被投了一块小石子,足够掀起一阵涟漪波动,余迢心颤了下,又听他说,“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但是不要瞒我。”
“被我发现的后果很严重。”
余迢想应允,张唇似乎带走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的腺体刚刚磕到了尖角,已经严重影响到身体,落在路款冬腿间的手缓缓垂落,便晕了过去。
将人横抱起来,反手把身上的外套披在余迢身上,保镖为其撑着伞。
“这个人的手筋,挑断。”路款冬看着倒地不醒的alpha,视线沿人体往下,定到某点不动了,稍抬下巴示意,“一起弄废。”
“是。”
眼神挪到任张身上,任张被盯的发麻,好像已经在濒临刑具边缘,他颤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余迢的全部!我知道他所有的过往,绝对是你想要的答案!求求你——”
路款冬看他的耐心都没有,冷冷下令:“让他闭嘴,永远。不管用什么办法。”
“我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关于余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