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路款冬隔一个小时测一次体温,余迢被他的动作搞醒,他觉得自己眼睛周围有一圈灼灼的火,烫得难受。
“你怎么还在这。”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余迢说得很勉强,沙哑干涩。
路款冬专心看体温计上的数字,前几个小时明明还很稳定,一直保持在37.6度,这会突然窜到了38.5度,他皱着眉看向信息素浓度监测仪,果不其然也飙升了。
“你烧得有点厉害,难受吗?我去给你拿抑制剂,”路款冬同时也受到影响,走路都没有平常那样轻松,像灌了铅,强调说,“我只是待在这看着你,不会对你做什么。”
余迢起了反应,体内的血液滚滚烧起来似的,他忍得很难受,脖子上渗出细密的汗,在爆出的青筋上若隐若现。
路款冬顺手给他接了一杯水,刚刚余迢意识不清醒,所以释放信息素不会被察觉,这会太近了,他怕余迢不高兴,默默收住了些。
“渴吗,流这么多汗,喝点水。”路款冬把他扶起来。
隔着衣物后背都能感受到路款冬的手心很烫,余迢喉结一滚,咽下温水。
“那我给你打针了,”路款冬又有些犹豫,“或者你自己打,有力气吗?”
余迢晃了晃发晕的脑袋,迷糊地说:“先不打,我怕这个针头。”
本来是不能拖的事,但余迢这样说路款冬没办法不心软,轻“嗯”了声:“那肚子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你待在这不难受吗?”余迢没回答他那句废话,现在哪儿还有胃口,“难受就出去。”
说难受不太准确,AO之间进行了完全标记,服从忄青欲做事,是顺其自然的一个过程,高匹配度更不用说,他们互相索取互相陪伴,像两条相互缠绕的藤蔓向上生长,忄生在他们这本该是是很享受沉沦的。
可偏偏他们两个都在忍,这就很难熬了。
“我没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路款冬说,“我可以喝药,真的。”
“不放心就让医生过来,你是医生吗?”余迢反驳。
真是把路堵得很死,不给他一点机会。路款冬着急地想了个理由:“医生说我对你最有用。”
“你就当我不存在,我离你远一点——”
“我发忄青了。”
“等你烧退了我就走……”路款冬的话哽住,被余迢这么直白的话听得一愣。
“所以不可能当你不存在,你在这对我影响很大,”余迢说,“出去。”
“还是说这次又有什么生命危险,需要你对我标记才能缓解?”余迢带些讽刺的语气。
“余迢,”生命危险是没有的,完全标记后腺体就稳定下来了,但路款冬的信息素对余迢的腺体也很有用,“我不标记,真的,我真的只是待在这,安抚你。”
这人怎么比高中那群人还烦,甩都甩不掉!余迢心中纳闷,随后直接把被褥掀起盖过了脸,简单地隔绝了和路款冬的一切。
虽然知道余迢是在生气,但路款冬居然觉得他这样看上去有些幼稚的可爱,如果就这么说出来大概会把余迢气死,所以他闭上嘴,很放松地抬了抬唇角。
肯留下我就好,他心想。
但抑制剂的事就这么耽搁了,路款冬后半夜一直默默观察,中途还偷偷出去给医生打了个电话,医生正在睡觉,醒来开口就是某种植物。
清醒了后意识到对方是谁,很快地理好思绪,和路款冬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路款冬挂断电话回去后,发现被子塌陷了一块——余迢不知道去哪了。
路款冬快步走到床边,拎了拎被子,而后又去窗口查看,确认余迢没有为了躲自己而直接从三楼跳下去安心。
浴室里传来动静,稀里哗啦的水声,和东西散落一地的混乱,路款冬走过去敲了敲门:“余迢,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应,只有源源不断的水声。路款冬隔着无眠玻璃在门口等,又听到一点细碎的、不连贯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是因为……还是”
“我好像真的……”
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路款冬又敲了下门:“余迢,你要不要帮忙?”
还是没回他。过了五分钟,余迢额发滴着水,鼻尖上留着几颗水珠。
路款冬明明记得他穿着库子,但这会上衣长过胯,露出一具瘦得不太健康的双腿。
“你是不是流汗了想洗澡?”发烧不要洗澡,避免二次着凉加重病症是常识,路款冬怪自己忘记和他说了,“冲了冷水澡吗?”
很久之前他就爱用冷水洗,路款冬又开始怪自己那时候没把他这个习惯改过来——那时候太凶了,没有选择对的办法好好和他说。
余迢不说话,一双眼睛红红的。路款冬试探地释放一些信息素,见余迢没有很反抗,松了口气说:“我想给你量个体温,你走得动吗,我能拉你的手过去吗?”
余迢看上去有点懵,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面,路款冬心想那应该用的是热水,稍微放下心。过了会,余迢伸出了手。
“走不动。”他说。
路款冬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没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着急忙慌地去牵他的手腕。
但路款冬的心很快又揪住,余迢的手冰凉,指腹碰到的手心一点点温热,路款冬问:“很热吗,还是流汗了,下次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擦,不要洗澡。”
余迢吸了下鼻子,任由路款冬牵着,盯着他右手无名指上那颗痣。
脖子上宛若贴上无形的手,几根手指在他喉结处轻碰,而后准确无误地点在他的喉结痣。
皮肤特有的纹理糙感抚过,发麻发酥,身体不禁颤起来。
余迢紧绷的时候,这双手帮他放松。
来来回回,沾染上黏腻。
然后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绕:“深呼吸。”
再后来,打针的时候,这双手掐着他的胳膊牵制住他。到现在,小心翼翼触碰,小心翼翼收回的手。
全是和路款冬生活的回忆。
[“你的手这么好看,不许牵他,牵我的!”一个omega朝男孩喊道。
“你管我!”
omega受挫,他是福利院最好看的一个孩子,所有人几乎都和他待在一起。这会却有些急了,他去硬扯男孩的手。
“你真讨厌,我就是想牵余迢,别拽我!”男孩直接推到了omega,转身看向自己,“我们走。”]眼前的景慢慢重合,路款冬无名指上的痣晃晃悠悠。
路款冬把他牵到床边,示意他坐下。余迢没有主动松开,路款冬感到很幸福,哪怕只是因为信息素依赖。
滴——38.4度。
“烧没退下来,”路款冬半跪在他面前,仰望着他,窗帘上两个人影交杂,像连绵的两座小山丘。路款冬抬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打个抑制剂吧,可能会好点。”
余迢的膝盖蹭在他的胸膛,沉默不言。
路款冬突然意识到他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开口说话:“哪里特别不舒服一定要说。”啪嗒。
路款冬低下头,看见右手无名指沾上一滴温热的眼泪——这不是眼泪吧,路款冬心想,是什么很尖锐的物体,在他脆弱的心壁上划过。
“怎么了啊,腺体很痛吗?”不应该啊,都已经完全标记了。
屋内灯光昏暗,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余迢的声音很轻,看着他说:“……你好像安晗啊。”
心脏上交错的血管忽的裂开,路款冬静了会,笑了起来。
“是你吗,”余迢就又凑上来,捧着他的脸:“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怎么可以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把话说的那么自然,倘若他是怀疑的,不确定的,路款冬的心也许就不会这么酸了。
渐渐的,余迢手心也渗入湿润的泪水。
“我好难受,”余迢蹙着眉,“我发忄青了。”
“安晗。”
路款冬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回答他,既想露馅又不想露馅,所以仍然笑着点了点头。
“你帮帮我。”他说。
对于路款冬来说是天崩地裂的四个字,他叫他安晗。
路款冬干咽了下,低垂下眼不再看余迢,想站起身走出门。
顺着他,他可以很快退烧,不用遭那么多罪。
但这次和完全标记那一晚不同,那一晚路款冬可以侥幸,这一晚他失去了所有可能,他没有一点支撑。
他还以为自己能坚持赖着很久,原来这么容易被击垮,他太难受了。
“你帮我,”余迢更急切地说,拉住他的手,“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他说得冠冕堂皇,路款冬多希望在前几秒的时候自己是个聋子。
“好,”路款冬索性放弃,说,“等你清醒过来后,不要怪我啊。”
“不会怪你的。”余迢说。
路款冬把他抱到浴室,这一次他没坚持问余迢把他当成谁,问他自己是谁,没必要了。
这一晚他们清醒沉沦。
他们罪欲同欢。—
经过标记和疏解,余迢的烧退得很快,天蒙蒙亮,泛出鱼肚白的时候,路款冬又为他测量了一次体温。
彻底恢复正常,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全然松懈,余迢离他有点远,趁他没醒,路款冬把他揽过来靠着自己,背靠着胸膛。
余迢低语:“好冷。”
路款冬就抱的更紧了点。
“等你醒过来之后,又要讨厌我了。”路款冬轻声说,“好在是退烧了。”
都说在空想、无所事事的时候细数时间,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路款冬心里也在倒计时,十五分钟,是他给自己的期限,十五分钟后,他必须得离开这个房间。
不慢啊,明明流逝得很快,甚至比平时还要快,路款冬心说。
十五分钟后,路款冬松开手,蹑手蹑脚起床。先是去洗手间把贴身衣物洗干净,挂在阳台,而后又让人把早餐送到门口。
医生被他早早叫醒,吩咐半个小时来给余迢彻底检查。
所有东西都弄完,路款冬看了余迢一分钟,和几年前在Feeling重逢的那一晚一样——其实一分钟没什么特殊含义。
只是那晚他早知道要见的是余迢,他设的网,却被网困住。
见面之前,手机平台给他推送了一篇文章——拒说对视一分钟,对方没有避开,说明一见钟情,你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还是需要靠时间来巩固这个情。
余迢那晚没有避开,所以他很自信,这段婚姻是必然。
可惜这个情他没巩固好。
路款冬放了药膏在床头柜,随后走出房间。
之后的几个小时,路款冬很窝囊地待在自己房间,没敢去见余迢,怕得到的是余迢厌恶的目光。
从前他喜欢用厌恶的目光审视余迢,知道自己是替身后,仍然是这样,因为像任安晗的眼睛,所以对余迢来说是惩罚。
原来这么痛苦。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余迢没提起这件事。从医生和管家那得知,他和平常一样。
余迢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昨晚发生了什么,路款冬惯用的姿势,使用的力度,他很清楚。
所以余迢是接受自己标记他了吗?
还是把他错认成任安晗的愧疚?
好矛盾,前者概率小,又不希望是后者。他不希望余迢在他这有什么愧疚。
因为这件事路款冬眼皮跳个不停,都说暴风雨前都是平静的,他现在的预感就很糟糕,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当晚路款冬还收到了余迢拖人给他的一大碗营养粥。
“夫人说他喝不完,”管家说,“我本来想说丢了,他说‘给路款冬’。”
路款冬一愣,不知道余迢是什么意思,是不希望自己躲着他?还是希望自己去主动找他解释昨晚的事?
他一天没吃饭了,脑子有点转不动。
路款冬闷声喝完,过了会困意来袭,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隔日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蒙。
急促的敲门音让他慢慢缓过神,路款冬走过去开门,门外是楚瑞,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就如遭雷劈,彻底将他劈醒——
“余迢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