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二郎弯着腰,喘着气,对前面的杨大郎道:“哥哥,我们到前面的镇子里歇一宿,明日再行。我打听过了,这镇子名罗渠镇,过了此处向南再行五六十里,便就到营田务衙门在的青台镇了。”
杨大郎看看天色,点了点头:“好,我们便到镇子里歇着。兄弟,我们身上的钱不多了,勉强够在客栈住一夜。若是肚子饥了,只能自己淘米煮饭。”
此时的小客栈,大多并不管饭。客人住里面可以用店家的灶台,带了米自己煮着吃。杨大郎和权二郎在山里待了不少日子,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还剩了一点米,可以再坚持几天。
两一前一后进了镇子,走不多远,看前面挑着一块望子,上面四个字“罗家老店”。
杨大郎道:“这处客栈不大,店钱应该不贵,我们便在这里歇了吧。”
权二郎早就走不动了,听见这话,欣然同意,两人到了店前。小厮上前迎着,安排了客房。
为了省钱,两人住的是大通铺,一间房里住了五六位客人。到了房门前,就见门口蹲着一个胖大和尚,手中拿了一块肉,正吃得香。他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相貌不凡,背着双手,抬头看着远方。
权二郎饥肠辘辘,看见肉就走不动道,对门口蹲着的和尚道:“大师好自在,在这里吃肉。”
那和尚抬着看了权二郎一眼,便就继续吃自己的肉,并不理权二郎。
小厮推开门,向杨大郎和权二郎指了铺位,道:“两位若是有其他什么事,尽问小的。”
说完,吩咐两句,径自去了。
两人进房收拾了东西,一起到了门外。杨大郎对旁边的和尚双手合十,问道:“敢问大师,这里打火烧饭的厨房在哪里?天气不早,我们煮些米来吃。”
那和尚满口的肉,含混地道:“我哪里知道?我又不煮饭!你们去问小厮!”
杨大郎见此人不是什么好路数,便吩咐权二郎留在房里看着行礼,自己去问小厮。没多时,小厮随着杨大郎过来,指给他哪里取水,哪里淘米,哪里煮饭。
一切吩咐妥当,小厮正要转身离去。就见前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小厮急忙迎上去,双手扶住,口中道:“小员外,因何到店里来?看你脸色,莫不是病了?”
来人正是罗锋,咬着牙关对小厮道:“小乙哥,我有事要离开家一趟,你随便找间房给我,我在这里歇一夜。若是有吃的,随便拿些给我填填肚子。”
这店是罗家的,罗锋怎么也是小员外,小厮急忙答应,扶着罗锋向旁边一处空房去。
在门口负手望天的年轻人,看着罗锋突然道:“这位小兄弟受伤不轻,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有生命之忧。过了今夜,伤口化脓,就难治了。”
小厮吓了一跳,急忙问罗锋:“小员外,你身上有伤?”
罗锋点了点头:“受了些小伤,不碍事的。扶我到屋里,歇一歇一就好。”
小厮却不敢信,让罗锋在一边坐下,到年轻人面前拱手行礼:“这位客官目光犀利,想来是个国医妙手。既然看出了我家小员外有伤,还请医治一番,感激不尽。”
那年轻人看了罗锋一眼,道:“他都是皮外伤,只要及时,没什么大碍。你去打一盆热水,把身上擦拭干净,再买些金疮药抹在伤口上就是了。”
小厮谢过,转身要走,又转回身来道:“客官既是行医的,不知身上有没有药?若有,便买一些。”
那少年抬起头,昂然道:“我是什么身份?岂是卖药的人!速速离去!”
小厮不知这人什么来历,若说身份高贵,不该住这种地方。可看他神情气度,又非普通百姓,心中纳闷不已。莫非是什么贵人落难?小厮扔着头,不好打听,转身告辞。
旁边的胖大和尚正吃完肉,从地上一下跳起来,擦着手道:“那小兄弟过来,我这里有好药,便宜些卖给你。我那兄弟身份非比寻常,你不要去打扰。”
小厮到和尚面前,先谢过了,接了和尚的药,道:“出家人行善积德,施药还要钱么?”
那和尚道:“洒家一样要喝酒吃肉,你店里若是肯施舍我酒肉,药我便不要钱。”
小厮道:“这种事情小的哪里做得了主?还是收钱,我到时主人那里报账就是。”
跟和尚算过了钱,小厮拿着药,扶罗锋进了房内,为他擦洗上药。罗渠镇是小地方,小厮家里本就是罗家的佃户,一切熟识。看了罗锋的伤势,不敢多问,只是帮他收拾停当。
权二郎见那和尚站起来,似铁塔一般,不是一般人物。那边站着的年轻人,虽然一身旧布衣,看起来寒酸了些,气度却是不凡。汴河拉纤见过的人多了,罗锋从直觉就认为这两个不简单。
挽起袖子,露出一身的花绣,走到和尚面前,权二郎叉手道:“这位大师,不知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在下权二郎,是附近垦田的厢军。”
那和尚看了权二郎的花绣,便知道不是良善百姓,合十道:“在下高继安,本是禁军小校,后来不合犯了事,发配鼎州。后来朝廷恩典,得以放免。只是家人全无,不得已托身禅林。”
这个年代,正规和尚的度牒难得,靠考试简直跟考进士似的,要买价钱太高买不起,天下各地野和尚不少。剃了头上的烦恼丝,穿上一身破烂僧袍,最少有一样好处,饿了化缘,还可以在各种各样的庙里骗吃骗喝,正是江湖人士的最爱,权二郎见怪不怪。
这个高继安原来曾是军人,后来犯了罪被发配,正与权二郎是同行。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良百姓,三两句话便就觉得投契,称兄道弟起来。
聊了一会,权二郎看了看旁边的年轻人,低声道:“哥哥,那边的人看起来气度不凡,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你们两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高继安道:“你我兄弟投缘,便说给你听也无妨。只是此事惊事骇俗,你切不可外传。”
权二郎连连点头:“兄弟何等样人!岂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
高继安道:“那边的小兄弟,说起他的身份,不要吓死了你!他的母亲本是宫中侍女,因为生得美貌,有一日被当今天子看中,行了夫妻之事。后来不合宫中失火,被放出宫来,不想有了身孕,出宫没多少日子便生了他。莫看他现在落魄,却是当今天子流落民间的骨血,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