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官厅里,李璋喝了杯茶,觉得坐不下去。自己对于机宜司要做的事情不熟,随便一看,觉得不懂的事情更多,一时间不由得心烦气躁。最后没有办法,出了官厅,想了想,向一边的后勤司那边走去。
李复圭得了消息,急忙迎出来,把李璋接到了自己官厅,上了茶来。
请了茶,李复圭道:“不知太尉来有何事?”
李璋放下茶杯:“在官厅里面,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事情,出来走一走。想起在河曲路的时候,你管了许多时间情报,便来请教。”
李复圭听了笑道:“原来如此。太尉不必忧心,机宜只是要求细心,事事留意,不出差漏。现在机宜司,军官将领多是从河曲路调来,他们做此事久,知道厉害。太尉只要总其大略,有事命令他们即可。”
李璋道:“今日河曲路来的人在那里布置,我过去看了一看,见做的事情实在是杂,又要从中理出条理来,非一般人能做到。杜太尉曾讲,国家大政,兴军伐战,机宜司事宜极重。我是从军的人,向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着实是怕做得差了。”
李复圭听了摇头:“是太尉的心思重了。只要放宽心,多留意庶务,事情并不棘手。开始的日子不需去管他们,只要立下框架,让那些将领自己去做即可。太尉从旁看着,一一记在心里,事情便就会慢慢熟愁。机宜不似他司,日常许多都是小事,从中理出条理,需年深日久才行。”
李璋叹了口气:“以前在京城里,只听说河曲路大军对哪里作战,战无不胜,立了多少军功。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靠运气。天下各路帅司,哪里有如河曲路这般,事事都做得如此仔细。”
李复圭道:“杜太尉做事,一向喜欢仔细。只要有可能,什么事情都要搞清楚。最开始,河曲路的机宜司其实只是了解周边,熟知民情。到了后来越做越细,便就成了这个样子。”
看看天色,李复圭道:“看太尉苦闷,不如我们去寻赏功陈待制,饮两杯如何?给太尉讲一讲河曲路的事情,知道下面的人怎么做事,不需过于担心。”
李璋道:“如此也好。只是麻烦两位。”
李复圭道:“太尉客气了。我们同衙为官,本就该相互帮扶,才能做得好。”
一边说,一边唤了个士卒过来,到旁边的官衙去请陈旭。
李复圭是世家出身,爷爷李若谷官至参知政事,父亲李淑童子出身,做过翰林学士。他自己是庆历年间的进士,后来跟在杜中宵身边,入朝为官。虽然家世显赫,李复圭也天资聪颖,精于吏事,只是其进取心一直强烈,驭下很严,与身边的同僚倒是关系良好。
不多时,李旭到来。三个人结伴出了官衙,到附近的清风楼,叫了一个临街的阁子。
点了酒菜,李复圭道:
“以后我们三个同衙为官,正该互相照拂。京城里比不得河曲路,很多事情不同了。京城官员众多,不管做什么,都有官员议论,不比那个时候自由自在。”
陈旭道:“是啊,现在枢密院里,事事都要讲规矩,我也觉得拘束。上面虽有太尉,还有许多使副看着。他们以前又不是带兵的人,许多事情不明白。”
李璋道:“以前是带兵的人又如何?便如我一样,带兵多年,现在却事事不懂,汗颜得很。”
李复圭道:“太尉不同,不过是因为现在带兵与以前不一样罢了。等到慢慢熟悉,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再者机宜司与其他衙门不一样,主要是总揽大局,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在做。”
陈旭道:“是啊,枢密院的四个衙门,细务最多的就是机宜司和后勤司,不过官吏也多。主官只要抓好大局,下面不缺做事的人。最要紧的,其实是军令司。”
李璋听了,道:“对了,今日为什么没有请军令司的赵太尉?”
李复圭笑道:“太尉,军令司不同。不要以为都是枢密院下的一个司,军令司就跟我们这几个司一样了。军令司管的是各路帅司,还有全军的各个军,拟定作战计划,决定军队驻扎,重要无比。赵滋可不是我们几个人能比,地位还在三衙诸管军之上。这些日子,枢密院大事决策,诸位使副外,赵滋几乎从不缺席。今日去请,他必然也没有时间出来。”
李璋听了不由有些不可思议,一样是司的主管,怎么相差这么远?前日后苑饮宴之后,这两日都没有人找过自己,却不知道赵滋竟然这么忙碌。
看了李璋神情,陈旭道:“军令司其实是帅司的大部分,与地方相比,分出来的就是我们几个。当然,还有管钱粮的,独立于四司之外。全国军情,都是军令司在管,这个时候哪有时间。”
用杜中宵前世的话讲,军令司大致相当于总参谋部,虽然没有后世的总参谋部那么大的权力,也相差不多。不管是对外战事,还是国内军队驻扎,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各种演习军训,都是他们的管下。现在整训的时候,赵滋事事要问,哪里有时间出来饮酒。更不要说,现在的官员不齐,更加忙碌。
李璋以前做管军,下面的事情管得很少。日常事务自然有吏人在管,只有非常事情,才会报到他这里。那个时候,军中的管理,最重要的就是简单。坐衙一日无事,是最好的。没想到现在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了,事前要做计划,事中要监督,事后还要总结,这些衙门每日里不知道多少事情。很大程度上,不但是现在比以前的事情多了许多,还把原本是吏人做的事情,归到了官员身上。
酒菜上来,听着李复圭和陈旭说着他们的观感,李璋觉得,简直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以前自己所熟悉的军中生活,跟现在格格不入。他们说的事情,自己既似曾相识,又一窍不通。
饮了几杯酒,李璋道:“这几个你们在河曲路如何?闲来无事,说来听一听。”
李复圭道:“在河曲路这几年,虽然忙碌,日子过得倒还充实。便以现在太尉管的机宜来说,杜太尉不似其他各种主帅,向来不用自己子弟。初开拓河曲路,还是在我的管下。那个时候,太尉让我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掌握周边敌情。除了绘制地图,弄清敌军布置,还要知道官员任免,各个官员脾性。那时战事不断,做起来着实不容易。到了后来,还要知道党项和契丹的朝政。每隔一断日子,就要把他们的朝堂任免整理一遍,每个官员的家世、履历俱要搞清楚。”
李璋道:“这些事情,如何做得来?自己去做,需要多少人手!”
李复圭道:“初时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后来做得多了,慢慢觉得此事也不复杂。有了渠道,知道这些事情并不难。便如本朝的政事,甚至官员奏章,京城里时常有贩卖的,他国也相差不多。只要特别留心,并不需要派出专门人员,就有渠道知道。”
李璋知道这些渠道是机密,外面不好说,他也就不问。其实说穿了没有什么,无非是宋朝与契丹的商贸,情报部门密切留意。也会有一些情报机构的人,做一些无关紧要的角色,参与商贸。他们一般就是到敌境去听去看,而不主动做职业外的事情,收集情报。
杜中宵对情报机构的定位,就是收集消息,主要是心细,以前总结整理的能力。至于发展下线和暗杀之类的,从来不做。要需求,也会由其他的机构出面。
这些平时汇集起来的消息,是战时做出决策的重要依据,最重要的是准确。对于李璋来说,这些事情闻所未闻,听着甚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