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众人,杜中宵回到住处。院子里一株桃花,刚刚抖出骨朵,在阳光下的微风中颤抖。杜中宵看着桃树,微微伸了个懒腰,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河曲路待了一年了,杜中宵感觉得出来,包括自己,很多人的心理变化很大。这一年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冬天漫长,一年中几乎一半时间做不了事,人很容易懈怠。
从十月到三月,几乎半年的时间无法做事,很多事情就耽搁下来。如果不是半年的冬天,河曲路现在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停滞。去年败了党项,形势一片大好,本可以借势略作修整之后,四面出击。结果紧随而来的是人员替换,全军整改,很多人麻木了。
直到现在,河曲路才刚刚缓过气来,可以做一些事情。可看现在情形,下面人员的心态,十分地不乐观。新来的富弼,一心想着重新搞出一场大胜,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心气了。
小青从屋里面出来,对杜中宵行礼:“官人,今日前面送了几尾大鱼,说是什么黄河开河鱼。我红烧了一尾,官人尝一尝。”
杜中宵道:“真是难为了你。开河鱼是这一带的名菜,味道肥美,而无土腥气,你也尝一尝。”
说完,到了屋里,小青已经摆好碗筷,杜中宵坐下吃饭。
来了几个月,杜中宵慢慢习惯了身边有小青的生活。每日里都是她在做饭,收拾屋里,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舒服了许多。至于其他事情,现在没有多余时间考虑。
开河鱼,就是黄河冰消,河里捕出来的鱼,以鲤鱼为佳。此时黄河水多,里面鱼鳖众多,基本随时可以食用,价格不贵。胜州城里,除了冬天的那几个月,鱼虾一类一直是供应不断。
经过一个冬天没有进食,开河鱼完全没有常见的土腥味,味道砍实不错。
吃过了饭,杜中宵坐在书房小憩。
房外微风轻拂,没有了寒意,带着春天的温暖。料峭当中,已经有了蜂蝶忙碌。春天的阳光洒满大地,春风带着温暖的气息,拂过世间的一切。
到了下午,杜中宵醒来,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书。看看天色不早,叫过士卒,道:“去请富副使和张副使,今夜我请他们饮酒。对了,商场对面王普的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士卒道:“回节帅,自从胜州里的营田人员分驻各地,城里便不似以前热闹了。王普的店生意还是不错,不过不似从前。现在生意虽好,却不似以前那样一座难求。”
杜中宵点头道:“正常做生意,不就是这个样子?前面城里人多的时候,本就不太正常。好,今夜便请两位副使到他店里饮酒,你先派人去定个位子。”
士卒应诺,转身出去了。杜中宵起身,到了前面官衙,会合富弼和张昇,出了衙门。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一切都好似大梦醒来一般,城里行人极多。有四处游逛的,也有到处访亲探友的。借着明媚春光,尽情挥洒这惬意时光。
到了王普店前,他早已等在门外,急忙把杜中宵和富弼、张昇三人领入店里。二楼阁子里坐定,杜中宵要了一桌酒菜,王普自己去准备。
饮了茶,杜中宵道:“现在已是三月,河曲路草色泛青,进入春天了。去年初大胜,而后就是全军整训,一直忙到秋天。到了秋天,万物萧索,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好不容易等来了春天,今年本路要做什么大事,应该早早规划才是。”
富弼道:“节帅说的是。去年初大胜之后,党项求和,占了黑水城,之后再无大事。将近半年的冬天,实在太过漫长,我看本路将帅,大多有些懈怠。”
张昇道:“当然如此。这几个月,除了武都军城正常,其他地方,都是苦挨。现在黄河冰解,草色泛青,满城欢喜。不只是百姓,就是军中,人员的精神都跟前几个月明显不同。”
杜中宵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要经历过才好。以前本朝所占的地方,最北不过河东,又能够有多北?大家习惯了一年四季,按部就班做事。河曲路这里不同,已经到了阴山之下,可以算是极北之地了。初到这里,大家自然手足无措,受到影响也是正常。”
正在这时,王普带着小厮上了酒菜,行了个礼,便就退去。张昇倒了酒,杜中宵领着饮了三巡,便就各自饮酒。三人用餐,是为了说些统帅的闲话,酒并不重要。
吃了几口菜,杜中宵道:“今年的事情,在我看来,最要紧的是两件。”
张昇道:“还请节帅明言。今日官衙里说的,有些大了,在下听得并不仔细。”
杜中宵道:“契丹和党项两国,依我估计,今年不会有什么大事。当然,我们驻守边路,首先就是防着两国。防是要防着,但本路的事务,却不能依照他们来做。两件要紧的事,一是进西域。此事最重要的,是陈希明进京,朝廷跟他怎么说。此是大事,我们做边臣的,不好过于插嘴。”
富弼道:“节帅节制一路,西域事务,本就该多管一些。你自己放手,朝廷未必领情。”
杜中宵摇了摇头:“副使,话虽然如此说,但多说了未必有好处。在我看来,对于陈希明来说,朝廷最好就让他留在京城里,不要回去了。伊州才多大?数千户人家而已,实在是个小地方。但是铁路一旦通到那里,可就完全不同了。光铁路用到的人员,加上车站做各种事情的,就要数千户。如果再加上各种做生意的人家,各种杂七杂八的人员,伊州一下就成了数万户之地。土著的几千户,面对数万户人家,再加上赵滋的大军,其实少数。这种时候,有一个城主,有无数碍难之处。但这话我怎么说?只能靠朝廷去说,把陈希明的权力,给他变现,让他在京城里做个财主便了。”
富弼道:“此话不方便跟陈希明说,可以跟朝廷讲明——”
杜中宵听了就笑:“副使,跟朝廷也不好讲的。现在陈希明未入京,朝廷也不知如何安排。我先提出此事,朝廷受到约束且不说,跟陈希明谈起来就不好说话。”
陈昇道:“节帅顾虑得是对的。谁知道陈希明入京,跟圣上讲什么?还是由他们去。”
杜中宵点头:“不错,此事只能看陈希明自己,我们不好说什么。除了伊州,本路还有一件大事。”
富弼道:“不知还有什么事?看节帅意思,其事不小。”
杜中宵道:“是啊,此事不小。去年副使未来,不知营田厢军事务。自顺化渡一战后,原来的营田厢军分拆,现在的军中,只有几千人还是原来人马。新补进来的人,虽然人多,但却少了几年磨练。我说句泄气的话,现在河曲路大军,还远远达不到去年兵马的战力。特别是,中低级的将领,远没有以前营田厢军能达到的水平。趁着天气转暖了,帅府要多组织几次有力的演练,锻炼将领。”
富弼和张昇缓缓点头,没有说话。他们两人都是后来调来,并不知道前边的事务。现在的军队,在这两人眼里已是很强,什么将领不行,甚至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