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城外,没藏氏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看着城门,轻声道:“大好江山,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有这知快活的日子了。宋人大军进逼,也不知道灵州能守多久。”
九岁的谅祚道:“阿母何必忧心,灵州是重城,多年修筑,又有火炮,宋军岂能轻易破城。”
没藏氏笑了笑,没有说话,与谅祚一起进了兴庆府。
已近新年,兴庆府内张灯结彩,许多人家门前都摆着香案礼佛。街上人流如织,繁华非常,丝毫没有大军逼近的紧迫感。
没藏低看着四周,对儿子谅祚道:“这才是太平气象,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做得更好才是。”
谅祚连连点头,心中却腹诽,朝政都把持在国相没藏讹庞手中,说这些有什么用?
没藏氏性喜游乐,哪怕宋军已经逼近灵州,还是带着儿子到了贺兰山中围猎。眼看新年了,才带人回到京城来。蛮人女子没有中原女子那么多的礼节,党项官制了不健全,没藏氏以太后摄政,在国内都是任性行事。喜欢到城外游猎,喜欢城中张灯结彩,完全按自己心意来。
进了城,回到没藏讹庞府内,没藏氏回到自己闺房,命人把宝保吃多已唤来。
宝保吃多已本是元昊侍卫,元昊没后,由于是亲近侍从,时间长了,与没藏氏私通。这些日子,越是朝廷多事,没藏氏为了解心中烦忧,越是与他相会。
谅祚回房换了衣服,一个仆人急急进来,拱手道:“陛下,国相请到前方议事。”
现在朝政掌握于没藏讹庞之手,就连自己都是养在他的府上。听了这话,谅祚虽不愿意,还是点头同意。自己小小年纪,有什么大事需要路自己商量?
到了前面的厅里,见没藏讹庞坐在主位上,一边是李守贵,另一边是执掌军权的漫咩太尉。
见到谅祚进来,三人起身见礼,让谅祚居中而坐。
没藏讹庞道:“据灵州禀报,宋军已到城外,只是还没有大军合围。灵州是重城,一旦失守,兴庆府孤立无援,只怕大事不好。朝中众臣对此事议论纷纷,却无定计,请陛下定夺。”
谅祚左右看了看,道:“朝中大事,还是要请母后决断。适才她与我一起回城,怎么不见。”
李守贵冷冷地道:“太后有自己的大事,些小国事,哪敢劳驾她。现在宋军大军进逼,如果没有妥善应对,几个月内就无立脚之地。陛下虽然年幼,也当担起重责。”
谅祚茫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哪此。”
李守贵在元昊在世的时候,就与没藏氏私通。元昊故去,与没藏氏出双入对,便如夫妻一般。作为没藏氏的代表,与没藏讹庞一起掌管朝政。不过最近的日子,没藏氏跟宝保吃多已走得更近,难免疏远了李守贵。随着宝保吃已地位升高,李守贵难免吃醋。
没藏讹庞咳嗽一声,道:“宋军的枪炮极是犀利,数年之前,顺化渡一战大家都还记得。虽然这几年我们励精图治,但与宋军野战还力有未逮。只有依托坚城固守,乘宋军疲惫之时,再出兵击退。”
李守贵道:“宋军已经兵临灵州城下,还有几座坚城?北方被河州宋军封住,灵州一失,就只有贺兰山了。数十万宋军围困之下,哪里还有活路!”
没藏讹庞道:“不然又能如何?若是派兵出城与宋军作战,必然更糟。”
李守贵知道数年之前,没藏讹庞带兵去救屈野河,结果被宋军击败,留下了心理阴影。想让他派兵跟宋军野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如果坐困孤城,更是坐以待闭。转头对漫咩太尉道:“太尉,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不可有半分懈恕。面对宋军进逼,不知军中如何看?”
漫咩太尉道:“如今朝廷兵马,只有兴庆府十万,灵州七万,横山兵马,已经指望不上。要想阻挡宋军,出城野战没有胜算,只能够坐守孤城。不过,最近得到的消息,宋军占了青岗峡后,因为**寨主的妻子,惹致青岗峡原寨主昌移元智起事。他乘人不备,带战俘杀了宋军兵马,又伏击宋军援军,连战连胜。由此看来,不与宋军野战,而是以小股骚扰,也有胜算。”
李守贵道:“只是派何人出城,怎么与宋人周旋,却是难事。”
没藏讹庞道:“昌移元智是在南边山区,有地方躲藏,宋军追捕不易。现在宋军已出天都山,兴灵两州周围都是大片平原,如何小股周旋?宋军大军所在,绵延数十里,无法可想。”
李守贵道:“如此说,我们岂不只有坐以待毙了?先帝立下的基业,一夕尽丧!”
没藏讹庞道:“我们仔细商量,总能够想出办法来。现在还有数州,还有横山在!”
见两人争吵,漫咩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出办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事甚为重要,那就是如果守不住兴灵两州,我们又该如何?”
没藏讹庞听了,脸色不由黑了下来,转身对漫咩道:“依太尉之见,该怎么做?”
漫咩指着谅祚道:“宋军已经兵临灵州,一旦灵州失守,兴庆府就被团团围困,再无生路。本国的根基在横山,有了横山才今日。兴灵两州虽然山河夹峙,却也没有纵深,没有能够固守的险要之地,可以说是绝路。我以为,现在这个时候,可以让陛下带兵去横山,以分宋军之势。”
没藏讹庞沉声道:“怎么分宋军之势?宋军只要攻下兴灵两州,再转头去攻横山就是了。现在四面都被宋军围住,横山的腹地地斤泽已失,那里又比兴庆府强在哪里?”
漫咩道:“横山都山地,堡寨众多,宋人的火炮不便搬运,还有守住的希望。”
没藏讹庞冷笑一声:“堡寨众多又如何?不要忘了屈野河一战,宋军是怎么打的。陛下去横山断无可能,那是亡国之举。倒是可以命横山举兵,从盐州攻宋军后路。”
漫咩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横山举兵又有何用?不能断其后路,三十万大军面前,横山的兵马怎么抵敌?让他守住横山根本之地,还可以跟宋军周旋。”
谅祚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争些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宋军攻来的消息听了几个月,兴庆府安稳如初,根本不知道前线的局势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至于撇开太后,这几个人把自己叫来,后边打的什么算盘,更是想不出来。他想不明白,这几个人其实已经到了为自己考虑后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