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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若我只是林闫就好了

脱缰 梅子瞎了 1898 2024-08-16 09:44:05

北境沧凉,寒风如刀,

山月凄清,黑夜漫长。

骏马铁蹄踏破飞霜,马上的人尤觉不快,一鞭子狠狠甩下去。马匹吃痛长鸣,疯了般得往前跑。

再快点!

再快点!

周续冬心里骂爹。

在边境两个月骑马作战,呼啸来呼啸去,都已经习惯骑马。但是今晚,跑的实在是太快,他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祁镇居然还要加速?

跑这么快…不要命了吗?!

周续冬咬咬牙,心道:祁镇的命怕是在前头,不在他自己身上。

他一甩马鞭,紧随其后。

闯出山林,便是一片开阔之地,再往前穿过林子,便是回鹘大营。

天边隐约可见红色的火光。

周续冬暗道不好,不会真让祁镇给猜中了吧?!

未等他有所反应,前头祁镇竟然生生抽断了马鞭,硬是逼着马再一次加速。

“王爷!前头有人!”

月光下,一个人,背着一个人走得踉踉跄跄。大概是听到了马蹄声,他停了下来,远望着靠近的人群。

祁镇心头涌起让自己都恐慌的预感,攥着缰绳的手都有些僵硬,几度收紧,将掌心勒得发白。

“是王爷!陛下!你快看!王爷来了!”

月光下独行的人欣喜不已,他微微侧身,想和背上的人说话。可他本就身受重伤,体力不支,这么一动,便如摇摇欲坠的大厦,彻底失去了平衡。

背上的人就这么滑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领头的那匹马上的人忽然纵身,一脚踩在马头上,竟将马生踩下去,借此一力,如离弦之箭,接住了即将坠地的人,抱得紧紧。

哭腔里,语气慌乱。

“林闫。”

没有人应。

怀里的人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影子,全是血,连面容都看不清,血窟窿一样的眼睛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祁镇的胸口像是被冻住了,难以呼吸,极寒遍布四肢,难以动弹。连抬一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仿佛都难以完成,费去许久的时间,才抚到林闫的脸上,为他擦拭。

视线里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

林闫满是鲜血的脸,从背上软绵滑下的模样,他的笑,他的声音,他写过的一封封信,飞在他们之间的鸽子……像是混杂了许多种颜色的巨大染缸,最后凝成一片漆黑,变成了那一年的除夕。

他也是这般,了无生机的躺着。

不笑,不说话。

“为什么擦不干净?怎么会擦不干净?水,哪里有水?”

他越擦越急躁。

又回去了。

又回到那一年除夕了。

祁镇擦拭的动作越来越快,既想将血擦干净,也想让脑海里逐渐清晰的景象彻底消失。

呼吸不畅,精神癫狂。

周续冬见状,连忙揪着他的衣领,“祁镇!你在做什么?!”

祁镇不知所措得看着周续冬,眼睛茫然且空洞,“我……我弄疼他了吗?”为什么要阻止我?

“他死了!”

长痛不如短痛。

周续冬将现实铺在祁镇的面前,血淋淋得逼他接受。

周围有人在哭。

眼泪从祁镇的眼睛里落下来,他怔神好久,又低下头,看着怀里。

他死了。

周遭一切忽然全部消失,连脚下的地面也彻底消失,他从高空坠落,砸成一团血肉模糊。

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嘶哑得重复,“死了……”

眼泪瞬间涌出,他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到自己悲痛欲绝的声音,意识由恐慌绝望占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你总抛下我?明明答应了我,为什么不肯等?我能做到,我能平衡好,为什么不肯等?我宁愿是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他哭得实在是悲痛,让看着的人,都跟着在哭。

“王爷!陛下给你留了信!他留了信!”

“信?在哪?”

“陛下说了,必须确保信件万无一失,因此有两份。一份在凌云那里,一份在徐公公手里。凌云不知道王爷会来这里,已经带着信去找您了。”

祁镇闻言竟笑了起来,笑着哭着。

“还知道给我留信?又想怎么骗我?我很好骗吗?”

周续冬抹了一下掉下来的泪,用力握了握祁镇的手臂,声音艰涩,“既然留了,你总要看看。”

像是踩在了顶楼边缘,半只脚都在外面,刚要往下跳,有人拿着林闫的信,问他,你要不要看?要看就下来。

其实,这并没有唤起他的求生欲,可他偏偏被这封信拽住了。

祁镇低头在林闫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周续冬悬着的心落下来,“我们回去吧。”

“不回。”

周续冬心再次悬起。

祁镇望向火光冲天的那一面天空,将林闫交给周续冬,缓缓站起身。用摇摇欲坠的平静表面粉饰了身体和精神的崩塌,体内暴涨的暴虐东横西走。

他想杀人。

他要去杀人。

-

十月二十六日,冬。

回鹘大王子,可汗,先后被斩杀。

次日,回鹘投降。

回到将军府,祁镇拿到了林闫的信。

-

世界上第二帅(第一帅的是我)的祁镇:

亲亲。

我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亲完了。

长话短说,重要的放前面。

我没打算活着。

别生气!

我毕竟也算是大齐的皇帝,我该尽我的责任,不让京城的任何一个死去。

就算我不是皇帝,只是作为一个人,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药在京城里爆炸,看着那五十多个孩子丧失性命。那里头,没准儿还有我的学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等同于,我儿子在他们手上嘛!咱俩又是一个册子上的,等于是你儿子也被绑走了!

这哪能不救?

得救!

而且,回鹘能做出这种事,何谈肯定不顺利。我不想你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如何在保护家国天下的同时,保全我。这几乎不可能。我想你能够顺顺利利坐上皇位,得到民心,完成你从小到大的夙愿。

我这样选,不是因为我能抛下你,是因为我爱你,好爱你。我不后悔,也心甘情愿。

近来,我时常在想,若我只是林闫就好了。只是林闫,不是旁人。我想用我自己的身份来爱你。

子稷,我会回来的。

只要你等。

有你等,我一定回来。

-

泪水几次模糊了祁镇的视线,他不得擦了一次又一次,才将这封信磕磕绊绊得读完。

放在徐福全那里的,的确如林闫所说,内容一模一样。但信的右下角,有一小块泪痕。

祁镇用指腹轻轻抚过。

仿佛跨越了阴阳之隔感觉到那滴泪的温度,那个人的体温,那个人的鲜活。

压在平静之下的悲痛再次泛起,使得祁镇不能自制地深吸口气,稍稍平复,才让声线平稳如常,“说的轻松漂亮,那你倒是…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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