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乔兰亭住的公寓的大堂监控出问题已经足有一个月了。
物业雇佣的保安告诉警察,自从他们的电脑升级了系统之后,不知为什么大堂的监控录像就存不了档了。
不过因为附近的治安很好,业主进门又都要刷IC卡,保安也已把住客认了个眼熟,再加上各层楼道里也有监控,安全性还是很高的,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于是物业也没急着找安保设备公司的技术员来重装软件。
然而偏偏就出了乔兰亭这么一个“差错”。
门禁系统使用的IC卡都是独立编码的,可以在系统里查到哪张卡在哪个时间开过门。
乔兰亭租住的顶层公寓一共办了两张门禁卡,一张在乔兰亭自己那儿,一张由杜思昀的助理Elina小姐拿着。
戚山雨让保安从电脑里调出了近期的门禁卡使用记录。
根据记录显示,Elina拿着的那张卡最近一次的开门时间是在一周前的18日下午三点二十八分。
那天是Elina每周一次例行“关心”她负责的几个画家的日子。通常她会上门看看各位艺术家的情况,检查创作进度,替他们收拾房子,若是发现缺了什么生活用品,还会顺手补上。
Elina说,那回也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乔兰亭。
那时的乔兰亭和从前一样呆在家里画画,听到门铃声就给她开了门,淡淡地打过招呼后,就又坐回到画架前画他的长了眼睛的大树去了。
Elina回忆说,自己当时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最近有没有好好吃药,怎么好像又瘦了之类的,乔兰亭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问五六句,乔兰亭可能才回那么一两个字。
“我早习惯了。”
Elina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像在单纯地陈述一个事实,“他一直都那样,要么神神叨叨的,要么就只管自己画画不理人……反正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
而乔兰亭本人的IC卡的最后一次使用记录在20日晚上的九点四十四分。
乔兰亭经常会在晚间出门,或是到便利店里采购食物和日用品,或是单纯地在附近闲逛散步,保安们也都说自己经常在这个点儿看到乔兰亭出入公寓大楼。
然而IC卡只有进公寓大门时才会用得上。出门时,住户只需要直接按开门键就能离开。所以IC卡的记录只能查到乔兰亭最后一次使用门禁卡进公寓的时间,却证明不了他最后一次是何时离开的公寓。
再者,就算进门必须用IC卡,也不是毫无空子可钻的。
今早戚山雨和林郁清就特地观察过了——短短十五分钟之内,就有两个外卖小哥和三个不知是住户还是访客的人蹭别人开关门的空档一起进了公寓大楼,保安对此也没有做出什么表示,也不知他们是真认得人呢,还是单纯觉得来人没什么问题。
“我们问过公寓的保安了,他们也说不清最近一次见到乔兰亭是什么时候。”
对此,戚山雨也颇为无奈。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容易下意识忽略习以为常的、日日看到的东西。
保安们都反映自己“最近”确实见过乔兰亭,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们又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且虽说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但晚上人少的时候,保安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大门。他们或去巡楼,或者干脆在值班室里找张沙发眯一会儿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果有人在他们外出或是打盹儿的时候做了点儿什么,保安们很可能根本毫无所觉,自然也无法给警方提供有用的线索了。
“唉,确实挺棘手的……”
柳弈想了想,又确认道:“这么说,现在能确定的乔兰亭的最后活动痕迹,是21号那晚上他给杜女士打的那个电话咯?”
“嗯。”
戚山雨点了点头:“那电话确实是从乔兰亭的手机拨出去的,我们定位了电信基站,拨号地点应该就在他所住的公寓附近。”
柳弈在心中飞快地捋了一遍案件的时间线。
乔兰亭的遗体是22日下午三点三十分被路人发现的。
假设杜思昀没接到的那通电话是乔兰亭亲自拨出的,那么他的死亡时间便应该在21日晚上九点二十分到次日下午三点三十分这段时间里。
因不知乔兰亭的遗体在山涧的溪水里泡了多久,所以法医在确定死亡时间时只能猜个大概。
鑫海市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即便尸体被泡在相对清凉的溪水中,也是很容易腐败的。
柳弈根据经验判断,乔兰亭的遗体还没出现明显的腐败迹象,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这倒是跟杜思昀没接的那通电话的时间能对得上。
只是,乔兰亭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在哪里死的?死后又遭遇了什么?
这三个问题,明明线索一条接一条,但他们愣是无法把乱麻般的碎片拼凑起来,连成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了,案子要慢慢查。”
既然想不通,就索性先放一放。
反正最迟下周检验科就能把蟑螂嗉囊里的金色粉末成分测定结果做出来,到时候便知道是不是乔兰亭用的颜料了。
打定主意,柳弈决定不再为这个案子烦心。
他站起身,就着与戚山雨牵着手的姿势,将人压在高脚凳上,低头去亲对方的嘴唇。
“小戚警官,既然你还不累……”
柳弈故意压低声线,嗓音又磁又哑,尾音带着缠人的钩子,“那你今晚剩下的时间就都归我了?”
戚山雨与柳弈唇舌交缠,交换了一个黏黏糊糊的长吻。
亲够了之后,两人的体温也热了起来。
“行啊。”
戚山雨答应着,忽然将柳弈拦腰抱起,在对方的惊呼声中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顺势一歪,便一块儿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不管你今晚想‘干’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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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6日,星期日。
早上九点,鑫海市第八人民医院门诊楼四楼,戚山雨和林郁清按照约好的时间找到了前台的护士。
柳弈今天休息,于是干脆陪戚山雨一起来。
对此,林郁清举双手表示欢迎。
毕竟今天他们要见的是一名精神科医生,问话过程中肯定又会遇到一堆艰涩深奥的医学名词,有柳主任这位“专业顾问”在,他们能随时求解不说,还不会因为听不懂而遗留重要的信息,简直就是随身外挂,再好用也没有了。
“您好,我们找吕雅云吕医生。”
林郁清亮了自己的证件,客气地对前台的小护士说道。
前台护士是早得了交代的,立刻站起身,领着三人往四号诊室去了。
护士小姐灵巧地钻进诊室,压低声音,告诉正在电脑前忙活的医生,“吕医生,警察来了。”
医生站起身,和护士交代了几句,然后把柳弈等人请进诊室,反锁了房门。
“三位,请到这边来。”
吕雅云医生将三人请进了诊室内间。
精神科的诊室与普通诊室一样,也由屏风隔成了内外两层,只是内间放的不是检查床,而是一张小茶几和一窄一宽两张沙发,显然是“聊天”用的。
吕雅云自己坐到了单人沙发上,另一张沙发只能容纳两个人,于是小林警官很自觉地从旁边拿了张折叠椅自己坐了,把二人位留给了柳弈和戚山雨这对恩爱夫夫。
吕雅云摘下口罩,“警察同志,你们是要问我乔兰亭的事,对吗?”
刚才戴着口罩还不太能看得出来,现在露脸了,大家才确定吕雅云年纪不大,面相大约也就三十岁上下,在越老越值钱的医生行业里算是生嫩的。
柳弈出电梯时飞快地瞥了眼走廊上的专科医生信息栏,吕雅云的职称是“主治医师”,现在看她的年纪,约莫应该刚晋升没多久。
“是的。”
戚山雨点了点头,“听说你是乔兰亭的主治医生,我们想问问他的情况。”
“哦,这样啊!”
戚山雨的语气听起来很随和,仿佛只是来找她聊天的,一点儿没有她事前脑补的刑警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这让吕雅云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唇角松开,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他的病历在这里。”
吕雅云从旁边的柜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门诊病历,搁到茶几上。
她显然早有准备。
因为精神科病人的特殊性,即便是门诊病历,医生们也会在科室里另外保存一份。
有些时候,在面对一些比较敏感或是不配合的病人时,他们甚至不会把完整的病历交给患者自己保管。
戚山雨把病历递给柳弈。
柳弈翻开,一目十行迅速阅读起来。
“其实,我接手乔兰亭的时间很短,才两个月而已。先前他和王医生关系很紧张,不肯配合他的治疗,于是王医生把他转给了我。”
吕雅云的目光在三位访客脸上来回扫过,表情莫名有些紧张:
“不过现在看来,我跟他也没什么医缘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