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祖虽嘴上对失踪的不孝女充满怨言,但就他一直留着程娟娟的户口留了十多年的举动来看,程家老两口还是很舍不得女儿的。
至此,柳弈和戚山雨想要了解的事情也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过在告辞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我听说你们当时找到了一些你女儿‘男朋友’写给她的信。”
柳弈礼貌地询问程耀祖,“请问那些信还在吗?”
因为是失踪案而非刑事案,警方那儿的存档并没有保留书信作为证据,所以柳弈和戚山雨若是想看到那些信件,也就只能询问程家还有没有了。
程耀祖惊讶地瞪着柳弈,嘴巴都张成了“O”字型。
就连旁听的郝骏捷也觉得这要求怎么听怎么奇怪,让他禁不住思考究竟写什么剧本居然要看别人小姑娘当年的情书。
“这……我想找一找还是能找到的……”
程耀祖终于点了头,“我老伴她应该还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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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村里赚了钱的人家都纷纷重新建了新房子,但程家财政紧张,根本没有余钱建新房,最多也就是在乡里乡亲的帮助下修修补补一下,家里基本上三十年如一日,大件装潢没带变的。
听说程娟娟当年留下的书信应该由程老太太保管后,柳弈和戚山雨征得屋主同意,上了二楼。
程家二楼布置得比一楼的客厅还要简谱,不管是搁在廊厅的柜子还是放在角落的板凳,看着都很有些年头了,不仅款式老旧,而且边角都磨圆了。
二楼有三个房间。
大约是为了方便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太出入,房间的门都大敞着,柳弈和戚山雨站在楼梯口就分辨出了这几个房间的用途。
最靠近楼梯的东侧的房间最大,应该就是老人家们的主卧了。
西侧有两间房,外侧那间稍大些,放着一张上下铺的老式架子床,门内侧贴着过气了二三十年的老球星海报,应该是程家两个儿子少年时代的住处。
内侧那间从柳弈和戚山雨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张原木色的书桌,以及墙上花花绿绿的半张招贴画,不过用猜的也知道,那是程娟娟从前的房间。
柳弈和戚山雨在主卧找到了程家老太太。
老太太今年已年逾七十了,斑白的头发剪成了一个蘑菇头,不管是脸型还是五官都依稀带着旧日精致的痕迹,显然年轻时应该是个秀气的姑娘。
见陌生人上楼,程老太太相当惊讶,待到柳弈和戚山雨说明了来意之后,她的神色竟然神奇地变了。
“……你们是警察吗?”
她忽然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柳弈和戚山雨相互对视,一时间竟拿不准该承认还是否定。、
他俩刚才自我介绍时明明已说过是跟俞编剧来采风的,可看老太太那笃定的表情,更像是认准了二人的警察身份一样。
“……您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柳弈将问题抛了回去。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们。”
程老太太忽然露出了释然之色,“你们是不是找到我女儿了?她死了,是不是啊?”
这次换成柳弈吃惊了,“您认为程娟娟小姐已经死了?”
“嗯。”
程老太太的态度极其肯定,“我自己生的女儿,我再清楚不过了。她嘴上说得狠,可那不过是气话。她不可能丢下我们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的,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回家。”
老人的语速不快,但语气中没有半分犹豫,极是肯定。
“再说了,我一直有种预感……”
程老太太忽然放轻了声音,幽幽地说道:
“我的女儿一直都没离开过……母女连心,我知道的……她就在我身边……”
这时正是日落时分,天色渐暗,房间里没有开灯,未褪的残阳从窗外照入屋中,半屋血红,半屋阴暗。
不知为何,柳弈生生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抓紧了戚山雨的胳膊。
在承认了自己法医和警察的身份后,柳弈和戚山雨如愿拿到了程娟娟当年的信件和留书。
不过两人告诉程老太太,现在他们只是在私下调查这桩失踪案,既不能承诺什么,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找回失踪的女孩,并且他们希望老人家暂时不要声张,最好连她老伴也别说。
“好,我知道的。”
在听完柳弈和戚山雨的最后一个要求之后,程老太太居然微微颔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顿了顿,她忽然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娟娟她‘走’不了,一定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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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4日,星期六、
众人离开程耀祖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十五分了。
这比他们预计的时间晚了太多,天都黑了,柳、戚两人估摸着接下来和朱箐箐约好的见面也要延后了。
这一带都是石子铺的山路,车当然是开不进来的。
他们刚才是怎么走到程家老宅的,现在就得怎么走回去。
周围黑得要命,隔老远才有一盏路灯,虽不至于看不清路况,但众人也走得小心翼翼。
一路上,俞远光都格外沉默。
事实上大家都感觉他今天下午状态不对。
自从他疑似太阳底下走太久累惨了心慌难受之后,俞编剧就基本上不怎么开口说话了。连郝骏捷对众人的调查表示不解和好奇时,先前胡扯瞎编张口就来的俞远光都不在状态,一次都没帮着忽悠。
不过反正现在他们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几人也即将离村,不管有什么话都可以留待稍后再说,柳弈和戚山雨也就不急着开口讨论案情了。
就在几人经过那几间废弃砖窑的时候,柳弈的电话响了。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是朱箐箐的来电——显然对方是看到自己发过去的“碰面延期”的微信了。
柳弈按下了通话键。
对面传来了姑娘的声音,礼貌地问询他们现在在哪里,如果柳、戚二人方便,她可以开车过来找他们。
“我们现在还在一条村子里,估计还要半小时才能……”
柳弈本想说还要半小时才能拿到车子,等把车开到主干道上,怕是还得更晚。
然而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直接左膝朝前,狠狠地跪在了上一级台阶上。
膝盖磕在石头上的痛楚可是实打实的,柳弈哎呀一声,手机就飞了出去。
“柳哥!”
“老板!”
两声惊呼一前一后响起,戚山雨连忙过去捞人,而江晓原则急匆匆地去帮老师捡手机。
“没事、没事!”
柳弈扶着戚山雨的手站起来,咬牙揉着疼得要命的膝盖,嘴上还要维持自尊,“稍微磕了一下,没事,还能走。”
他的手机质量不错,这猝不及防的一摔居然连屏幕都没裂,甚至通话都还没挂断。
柳弈重新拿回手机,向电话那头吓了一大跳的朱箐箐解释自己刚才不小心绊了一下摔了手机,同时拉着戚山雨的手站起来,甩了甩磕疼的左腿,觉得好像没那么疼了,估摸着膝盖骨应该没事,便抬脚迈上台阶,继续往前走。
但他真的就是往前走了三步,原本向上的台阶忽然变成了一级下坡,而且这一级不仅陡,还很滑。
柳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半只脚没踩稳当,在石阶的边缘直接溜边落下。
戚山雨只觉得扶着柳弈的那条胳膊猛力一沉,他虽然竭力拉住人以防对方滚下去,但仍然无法避免柳弈当场坐了个屁股墩。
“哎呦!”
伴随着一声惊呼,柳主任那多灾多难的手机第二次飞了出去。
这次,朱箐箐的电话终于摔断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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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摔两跤,自觉丢尽了面子的柳弈再也不敢边走山路边聊电话了。
好在虽然膝盖和屁股都挺疼的,不过髌骨和尾椎都没受到实质性的损伤,软组织挫伤的疼痛度也在可以忍受的范畴,好歹不至于影响走路。
柳弈心中暗幸,让其他人稍等一阵,他要原地给朱箐箐回个电话,说完再走。
众人当然表示没有问题。
按照柳弈的本意,都这个点儿了,他是想推了朱箐箐的约,等明天再说的。
然而电话那头的朱箐箐不知为何态度格外诚恳也格外迫切,只说自己现在有空,不管柳、戚两人有什么安排都可以配合,只希望能和他们尽快见上一面。
柳弈没辙了,只得一边低头看表,一边回答电话那头的朱箐箐:“那行,我们等会儿约个地方见面吧……”
“不行!”
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连柳弈摔跤都没有任何表示的俞远光,忽然一把抓住了他拿电话的那条胳膊,语气坚决,且比朱箐箐还要迫切,“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说!你们得先听我说!”
柳弈:“什么?”
下一秒,俞远光做了一个极其失礼的行为。
他一把夺过了柳弈的手机,对电话那头一脸懵逼的朱箐箐大声说道:“柳弈今晚有事,很要紧的事!你们改天再约!”
语毕,不由分说挂掉了姑娘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