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说了!”
简一端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当时负责办案的警察也调查了我提出的疑点,但它们都太薄弱了,不能证明什么……”
老人叹了一口气,“最终,‘参考意见’也没能被‘参考’上。”
柳弈蹙了眉。
随后,简一端告诉他,因为他一直揪着包永兴案的几个疑点不放,他和当时法研所的顶头上司闹得不怎么愉快,警方那边也嫌他越俎代庖,非要捡着这种影响恶劣的案件作妖,给他们增加额外的调查负担。
最后僵持了一个月,因为实在没有更多的证据,简一端让步了。
但口头上的让步并没能让简一端真正放下这个案件,他心里依然会反复琢磨,到底是他的直觉出了差池,还是真相根本不像结案报告里写的那样简单。
“因为这个案子,我跟你们科当时的科主任闹僵了。”
简一端提起多年前的领导,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就是了。”
当时病理科的主任连带着法研所的所长都觉得他刺头、事儿逼,不学习不进步不做课题不考职称,一把年纪不思进取,还总是仗着在科里呆得久了倚老卖老,是每个领导都最腻烦的那种员工。
而简一端也因为这个案子而感到了志不能伸的心灰意冷,还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来自工作环境的压力和排挤。
恰好那会儿是私人鉴定机构刚刚起步的时间,需要大量各个方向的持证且有资历的鉴定专家。
于是在科里呆得很不愉快的简一端在好友的介绍下从法研所辞职,跳槽去了本地一间大学与私营企业合作的鉴定机构。
只是他在那间机构里也没有干上几年。
他怀念从前身为一线法医的紧张、辛劳和结案时的成就感,总觉得现在这种坐办公室里审核资料的生活实在不合适自己,倍感倦怠之余,也仿佛失去了方向而在夜空中无望扑腾的飞蛾。
最后简一端还是以二度辞职告终,回老家种菜养花,靠经营一间超市维持生计。
“很傻是吧……”
提起自己的生平,简一端脸上露出了遗憾和无奈之色。
“现在想来,我当时如果没有冲动辞职,说不定这会儿还能亲自调查这桩案子呢……”
柳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抿住嘴唇,没有接这茬儿。
“柳弈,我知道你比我有能力,也比那时候的我更能说得上话。”
老人没有再继续纠缠于自己从前不得志的失败经历,而是很快把话题转回到案件上:
“现在那把丢失的□□式手枪重新出现,还牵涉到了两条人命,警察肯定要把包永兴的案子再翻出来。”
简一端抬头看向柳弈,目光中满满都是对纠缠了他十多年的真相的渴望: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提出的那些疑点,替我重新调查当年那桩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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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和简一端一直聊到晚上接近十点,直到店员过来礼貌地告知他们快到闭店时间了,两人才结束了今晚的谈话。
“简前辈,您家住哪里?”
柳弈今天没有开车,不过不妨碍他可以叫车先送简一端回去。
“不用。”
简一端掏出自己的手机,熟练地点开网约车软件给自己叫了辆车,“老头子我手机还玩得挺溜的,自己回去就行了。”
柳弈笑了笑,没有坚持。
只不过他一直陪在简一端身边,等到对方约的车到了,看着人上了车驶离自己的视线范围,他才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上面有好几条置顶未读消息,都是戚山雨发来的。
戚山雨今天一天都在忙着出外勤,和搭档林郁清走了能有两三万步,差不多到晚饭时间才收工回到市区。
本来两人约好了,等戚山雨回来就顺便拐到法研所,把审完鉴定书的柳弈捎回去的。
但戚山雨却在下班前忽然被自家恋人告知自己临时有约,得晚些才能回家。
结果柳弈这一“约”就约到了晚上快十点。
戚山雨怕打搅柳弈工作,没给他打电话,但毕竟还是会担心,从八点半开始就隔三差五给他发微信,问他大概几点完事儿,需不需要来接他云云。
因为与简一端谈话时看手机不礼貌,而且对方告诉他的事情也确实让柳弈听得入神,没有翻看消息的余裕,所以戚山雨发来的信息在柳弈的微信里统统都是未读状态,这会儿点开一看,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恋人的着急。
柳弈连忙给戚山雨打了个电话。
“嗯,刚刚聊完了,我现在就回来……”
“不,你不用来接我,我打车回去,很快的。”
“嗯对,我还没吃晚饭呢!给我弄点吃的吧!”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就好。”
“等会儿见。”
回过戚山雨电话后,柳弈也给自己叫了辆车。
今天虽然是周末,从法研所到柳弈他们的公寓经过的也全是热闹繁华的路段,不过毕竟都已经过了十点了,再如何车流量也比白日小得多了。
加上柳弈今天运气不错,路过几个红绿灯时间长的大路口都恰好碰到绿灯,网约车一路畅行,二十分钟之后就将他送到了家门口。
因为知道戚山雨肯定在等他,柳弈没有自己开门,而是抬手按了门铃。
果然,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开了。
“真晚。”
戚山雨将柳弈拉进门,条件反射就去摸他胳膊,感觉到足够蓬松柔软的衣物厚度之后,才稍觉满意,“你不是说约了人随便聊点事吗,怎么就折腾到这个点了?”
难得听到戚山雨抱怨他晚归,柳弈非但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灿烂到两眼都弯成了月牙状。
“放心,我就在法研所斜对面那间咖啡馆,安全得很!”
柳弈知道他家小戚警官最近让他三不五时就来一出的被绑架闹得有些惊弓之鸟了,一旦他长时间不在他视野范围内,手机联系又不甚通畅时就会PTSD,连忙扑上去将人圈住,先啃上两口,把人安抚好了再说。
戚山雨眼见柳弈回来了,忐忑了半晚上的心落到了实处,又用嘴唇感受过恋人唇瓣那熟悉的触感和热度,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替柳弈脱下厚重的冬季外套,挂到玄关的衣帽架上,然后将人领到浴室,“先洗个澡,衣服在架子上。”
柳弈回头一看,果然看到浴室的毛巾架上整齐地叠放着他平常惯穿的睡衣和居家服。
戚山雨仍在絮絮的交代:“我给你把菜热一热,你洗好就能吃了。”
“好。”
柳弈笑着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今晚也没怎么认真吃饭吧?陪我吃一点?”
“嗯,我喝碗汤。”
戚山雨将人推进淋浴间,替他把玻璃门拉好,“等你洗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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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把自己收拾干净,从浴室里出来时,果然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味。
戚山雨已经将他迟了整整三个小时有余的晚饭热好,端到了餐桌上,自己也盛好了宵夜,正坐在桌边等他。
看戚山雨选的与他面对面的座位,柳弈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知道,自家小戚警官这是想跟他好好地说说话——八成还不是情侣间的喁喁爱语,而是要聊正事的架势。
柳弈坐下,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大半碗米饭配着炖得柔软入味的砂锅牛肉下肚,忍到这个点儿的饥饿感得以缓解,柳弈放慢了进食的速度,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自家恋人。
“咳。”
接触到柳弈那种“我知道你有话想跟我说”的目光,戚山雨清了清嗓子,将汤碗往柳弈的方向推了推,“别吃太快了,对胃不好,你先喝口汤。”
柳弈依言照做。
“你今晚跟谁见的面?”
戚山雨先问了这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倒不是他要查柳弈的岗,而是柳弈到鑫海市也就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在这座城市里相熟的亲朋好友戚山雨全都见过,柳弈平常要跟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见面,都是直接告诉他对方的名字的。
但今晚柳弈在发给戚山雨的微信里用的却是【跟别人约好了聊点事情】这么一个表达方式,说明他要见的“别人”是戚山雨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咱跨年那天一起去的那间外文书店,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那书店里碰到一个业内的老前辈吗?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吧?”
柳弈回答:
“今晚我就是跟他见的面……”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
“不,应该说,是他来法研所找我,说自己有话要跟我说。”
“哦?”
这个答案实在大大出乎戚山雨的意料,“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唉,说来话长!”
柳弈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今晚怕是又要熬到一两点才能睡了!”
听柳弈这么一说,戚山雨心里就有谱了。
看来不止是他,柳弈那边同样有事想和他聊。
于是戚山雨说了句“先吃饭”,然后盯着柳弈把剩下的饭菜吃完,又喝了一碗热汤。
吃饱之后,两人收拾了餐桌,戚山雨开了餐厅的暖空调,又泡了一壶茶回来,摆开了准备长谈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