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俞远光所言,他梦里的那个地方是一间中专,正式名称是杏窖中等职业学校,以商贸专业为主,校区不大,最巅峰时学生人数有三百多人。
可惜随着教育资源的丰富、各级别学校的扩招,学生的选择渐渐多了起来,也就看不上这个选址偏僻的中专了。
大约从十几年前开始,杏窖中专的招生人数就一年不如一年,财政状况也越来越差,学校的师资力量走的走辞的辞,终于在七年前送走了最后一批毕业生之后宣布废校。
因为学校的地皮本就是归村里的,废校了以后那片地也没有别的用处,于是校舍连带宿舍就那么一直搁置在那儿,平常大门紧锁,村委雇了个本村的小老头守门,只在村中偶尔举行什么活动的时候会用一用空置的校舍。
“那个中专后面有两条栏杆中间的缝隙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宽一些,真的就只宽那么一点点……”
俞远光抬手比了个很小的距离,“成年人是绝对过不去的,但年纪很小的小孩子可以挤过去。”
他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偶尔发现了这个秘密,就经常偷偷钻进学校里去玩。”
柳弈明白了,“难怪你会对那个学校印象深刻。”
“嗯。”
俞远光点头,“后来有段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好像从某个时期开始,我就很怕那间学校,连靠近都会感觉心脏怦怦乱跳。”
柳弈;“具体是什么时候,你完全不记得了?”
“嗯,我只记得我念小学前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里住了好久,回家以后很多事情就都记得不太清了。”
俞远光垂下了视线。
“我爸妈去得都挺早的,初中时就因为车祸走了,后来我就到T市去了,跟着我姑父姑妈过、”
他看到柳弈等人的眼神,摆了摆手,“别这样看我,我姑父姑妈对我跟亲儿子一样,一点都没亏待我。只不过我当年生病的时候他俩都不在场,跟我一样也只模糊记得约莫是五六岁时的事情。”
于是柳弈换了个说法:“那么你觉得自己害怕那间中专和你做噩梦是同一个时期开始的吗?”
俞远光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愧疚,“这我也记不清了。”
“没关系。”
柳弈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照俞远光的说法猜测,他怕是在五六岁时碰到了什么足以令他产生心理阴影的大惊吓,后来可能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
要一个学龄前的小孩子记住当时的细节,还一记记到成年,那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俞远光若是能清清楚楚且万分笃定地告诉他们自己当年到底碰到了什么,柳弈反而还得怀疑他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反正前年我进那间中专看过,里面的财物基本上都在废校时就搬空了,只剩下一些没人要的旧桌子旧椅子什么的。”
俞远光接着说道:
“然后我就在播音室里发现了这卷磁带。”
“等等。”
戚山雨又听出了疑点:“你在播音室里找到了这么一卷磁带?孤零零的一卷?”
俞远光知道他想问什么,“不是,播音室的柜子里放了整整六盒磁带,大部分都是用过的。录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校园歌手大赛、晨间播音员选拔、诗朗诵比赛……”
他抬头看向柳弈和戚山雨:“我把它们都听完了,结果就发现了那女孩的尖叫声。”
戚山雨在征得物主的同意后,拿过那台随身听,打开磁带舱,取出了里面那卷磁带。
果然,他在磁带上面看到了用圆珠笔写的一行字:
【199×年 校园歌手大赛 预选③】。
“我猜可能是这样。”
俞远光对其他三人说道:“当时那个女孩在播音室录歌,唱到中途突然遇袭,被凶手带走之后,录音机还一直开着,磁带转到头后自动跳停了。后来有人在录音机里发现了这盘磁带,但根本没听里面的内容,看了上面的信息就把它塞回到柜子里了。”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
柳弈抬手,指了指磁带上的时间,“199×年,也就是二十五年前,对吧?”
他对俞远光说道:“如果当年真的有一个女孩在杏滘中专遇袭并被人杀害,就是时间、地点、人物俱在,要查应该不难。”
“对啊!”
江晓原在旁边猛点头,“只要调查一下200×年那年有哪个女学生遇害了不就行了嘛!”
“没错。”
俞远光沉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额角:
“可问题就在这里……我托人查过了,199×年杏滘村并没有女学生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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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星期一。
晚上八点十五分。
新一周的第一个上班日,柳弈和戚山雨两人都没有遇到突发情况,得以准时回家共进晚餐。
吃完饭后,戚山雨从书房里抱出一叠资料,招呼柳弈坐到吧台旁。
“哈哈!”
柳弈毫不意外,伸手捞过戚山雨的肩膀,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就猜你肯定会忍不住去查这件事的。”
“你别告诉我你不好奇。”
戚山雨放下资料,转身去给两人泡茶,“再说了,这次的案子明明是你招惹回来的。”
“哦豁!”
柳弈笑道:“既然你用‘案子’来形容,那就是确实有问题咯!”
说着他不等戚山雨,直接拿起桌上的资料开始看了起来。
五分钟后,戚山雨端着两杯茉莉绿茶回来,柳弈已经把戚山雨列印下来的资料全看完了。
“好吧,确实没有学生遇害,但事情绝对不简单……”
柳弈将资料放下,目光凝重。
戚山雨点了点头。
小戚警官今天回市局之后,特地用局里的系统查过了。
他先是搜索了录音带上的时间——199×年当年沥滘村的刑事案件记录,只有一桩村民与邻村住户因水果运输问题而发生争执,进而发展到斗殴伤人被抓进局子的案子,并没有少女被害案的记录。
但戚山雨留了个心眼——没有命案记录,不代表就没出过事。
于是他模糊了搜索范围,果然搜到了一桩可疑的案件。
杏滘中专一个16岁的女孩,名叫林美娟,于当年10月12日清晨被人发现溺死在学校后山的一个鱼塘里。
戚山雨查到了出警记录,警察赶到时林美娟已被村民自行打捞上案了。
当时她身上衣物完整,没有可疑伤痕。鱼塘里还飘着一条花色鲜艳的丝巾,根据家属辨认,是林美娟的表姨从港城带回来的时髦舶来品,她生前宝贝得很,每天都要戴着上学。
于是警方据此推测林美娟是晚上在外面散步的时候丝巾松脱,落进了鱼塘里,女孩心疼想去把丝巾捞起来,结果不小心掉了下去,才会不幸溺亡的。
此事被定性成了意外,家属也没有异议,倒是学校因为管理不善晚上少了个学生都不知道而赔了些钱,但赔偿金额在现在看来也少得可怜就是了。
若不是戚山雨听过那卷录音带,估计任谁都没法子将一桩二十三年前的女学生意外溺亡案跟“谋杀”二字联系起来。
然后戚山雨循着“杏滘村”这个线索一查,还真就查出更多的事情来了。
“你看,在199○年到199×年的这五年时间里,杏滘村有两桩未成年人死亡的案件,一共死了三人。”
戚山雨抽出两份档案打印件,并排摆在柳弈面前。
第一桩案子发生在199○年的8月18日,距离现在已满二十五年。
当年杏滘村的一间民宅于傍晚六点半突发火灾,火势蔓延得相当迅速,很快整间房子就被火海吞没了。
消防员赶到后,在村民的帮助下将火扑灭,并在屋中找到了两具烧成了碳状的焦尸,核实身份后,得知是当地一位女性未成年村民和她隔壁村的小男朋友。
被烧死的女孩名叫张晓娟,殁年17岁,在当时还是东湾市的一所职高学画画;而她的男朋友名叫黄鹏,是她的同学。
这对小情侣出事时已经交往了三个月,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趁着暑假,大人又都外出务工在女方家中厮混,邻居反应二人已经同吃同住了得有好几天了。
后来消防员对火灾现场进行了调查,发现起火点在厨房,是天然气泄漏和爆炸引发的大火。
因为张晓娟的妈妈在家时经常会接些衣服、玩偶剪裁缝纫的工作帮补家用,所以家里堆了不少布料和泡沫一类的填充物,全都是极容易助燃的物品,于是警方认为起火后火势才会烧得如此猛烈。
这同样也是一桩不幸的意外。
本来这两桩案子时隔足有四年,且张晓娟是杏滘村本地人,林美娟则是外来的学生——林美娟入学时,张晓娟早就离世了,两人可以说是毫无交集,实在很难联系到一起。
然而偏偏她俩不止年龄相仿,而且名字里还正好带了个“娟”字。
为了证明这是不是一件单纯的巧合,戚山雨试着用“娟”字作为搜索关键字,没想到却找到了第三桩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