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闻礼祥称赞的是戚山雨本人,性格稳重又有些害羞的小戚警官至多笑一下就会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但现在对方提到的是柳弈,这就让他忍不住想多问一句:“柳……主任在明珠市也很厉害吗?”
落后他们一步的林郁清倒是听到了戚山雨这句话,抬眼瞥了搭档的背影一眼,心中暗觉好笑。
——以戚山雨的闷骚程度,他心里肯定很高兴吧?
闻礼祥没听出戚山雨那个“也”字的深意,很自然很流畅地就接着对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是啊,你们那位柳主任还真是很厉害啊!第一个注意到船上有人感染了拉沙热的是他,提出Huell Dantes可能是内奸的也是他,后来还找到了一具尸体肚子里的钻石……我们市的法医主任韩江你知道吧?这几天他一直在说‘后生可畏’,哈哈哈,倒是好像他自己有多老似的!”
一口气说了一串,闻礼祥停下来换气,扭头一看,居然看到戚山雨唇角微翘,竟是一副带着笑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小戚,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戚山雨敛下笑容,表情重新严肃起来,“到了,下一家店。”
说话间,四人已经站在了一家美甲店的门口。
这家美甲店与那间名叫“有利士多”的小杂货铺只隔了一个路口,感觉店主接到电话后只要站在街上,大声喊上一嗓子,只要美甲店没关店门,前台的人就能听到。
美甲店的店主今天不在,留守的是一个大工和两个小工,都是二十来岁的姑娘,看到这种平常只有女性光顾的小店一下子来了那么多警察,吓得都慌了神,着急忙慌要给老板打电话。
“别忙、别忙,我们只是想跟你们了解些情况。”
这时候,长得面善、说话语调温柔亲切的小林警官就是那个最合适的负责问话的角色。
他让三个女孩儿坐在小店唯一的沙发区,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坐到旁边,开始一个个询问他们想知道的问题。
长得凶的老庄警官和虽然帅气但表情肃穆时还挺唬人的小戚警官则自觉地退到一旁,旁观小林警官的发挥。
倒是庄警官很积极地过去凑热闹,两人合作无间,很快就将想知道的问题问了一遍。
店里的美甲工上工的时候是不让带手机的,所以会和杂货铺的老板交代一声,如果工作时间有人要找她们,可以请老板代为传话,以后经过时再补他个五毛钱的传话费就行。
只不过这些小姑娘们都是外来的打工族,很少碰到非要立刻处理不可的事情,所以至今为止,就三个女孩遇见过的情况,偶尔杂货铺的人来传话,找的都是她们的老板娘。
再聊了几句,四位警官就基本排除了老板娘的嫌疑。
因为那位老板娘今年二十九岁,大儿子三岁,现在怀着二胎已经九个月了,就算往前推两个月,七个月的身孕也不太可能搅和进大型跨国犯罪的漩涡里。
更遑论自从孕周大了以后,老板娘一周起码四五天不来上班,也不太符合他们先前讨论过的“嫌疑人一直在店里,随叫随到”的人物侧写。
林郁清觉得没什么可以问的了,向三个女孩儿道谢了在之后,起身告辞。
大工很客气地将四人送到了店门口。
这时,戚山雨听到后头两个小工在对话:
“我们那套眉剪你还没拿回来吗?”
“我刚才去过了,炳叔他店没开灯啊,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哎怎么这样!你快拿回来啦,等下要被莉莉姐骂的!”
“行啦,他店门没锁,我猜很快就回来了……”
戚山雨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对话的两位小姑娘:“请问你们说的是‘阿炳理发’吗?”
两个女孩吓了一跳,像两只受惊的小兔子,惶恐又紧张地盯着戚山雨。
“是的!那个……早上炳叔来我们这里借了一套修眉工具,挺贵的……”
一个姑娘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我刚才想去拿回来,但是他店关灯了……所以……”
戚山雨:“但是他没锁门?”
说话的女孩用力颔首。
“谢谢!”
戚山雨朝两人道了谢,快步追上前面的庄越,“庄警官,我们先去那家‘阿炳理发’看看吧。”
“嗯。”
庄越也沉下了脸色。
在治安实在很不怎么样的城中村,不锁门不留人却关了灯实在太不寻常了,让多年一线刑警的庄警官从中觉出了“不对劲”的意味。
更何况,“阿炳理发”这个店面本来就在杂货铺店主给他们提供的名单里,时机过于凑巧,不警觉都不行。
于是他们当机立断,决定改变计划,不再按照名单循序一间间店排查下去,而是直奔“阿炳理发”。
###
7月24日,星期天。
早上十一点三十分。
戚山雨、林郁清、庄越和闻礼祥来到与杂货铺直线距离大约五十米的“阿炳理发”店前。
就如美甲店的女孩所言,隔着因许久没有清洁而脏到几乎要呈磨砂效果的玻璃店门,四人看到店里黑灯瞎火,没有一点照明,店门上还挂着“关门”的牌子,看起来就是没有在营业的样子。
但门口的U型锁却是两头敞开的状态,庄越试着轻轻推了推门把——有些重量,但一定能推开。
门确实没锁。
四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黄炳添先生。”
庄越一边叫着对方的名字,一边谨慎地推开了店门。
城中村的建筑物本就采光不佳,这间店铺的玻璃又布满灰尘,双重debuff加持之下,众人在没开灯的情况下进入室内,只能大概看清这间店的内部结构,比如左边有两张洗头床,右边是置物柜,但看不清诸如墙上贴了什么海报、柜台上放了什么工具等等。
“他手机在这里!”
这回第一个发现异常之处的是小闻警官。
双眼视力极好的他几乎是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柜台角落里支着的手机支架,上面搁了一台手机,底部还插着充电线。
再没有比这个更显眼的“异常”了。
就算店主不是分分钟离不开手机的低头族,也不应该把保留了重要隐私且极容易被拿走的贵重电子产品就这么大喇喇落在没有锁门的店里的。
紧接着,他们又察觉到了更重要的异常。
庄越找到了营业用的外间店面与店员休息室相连的那扇门,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黄炳添死了。”
庄越面色沉凝,“有人先一步杀了他。”
###
就在戚山雨等人找到了“阿炳理发”的店主尸体的同时,鑫海市第二人民医院正陷入了兵荒马乱的状态。
“人已经移进隔离病房了。”
感染科的科主任是个少白头,年逾五旬已是一头白发,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长。
在医生这一行里,显老是种优势,这让他给病人和家属的第一印象总是格外可靠,格外值得信任。
然而此时感染科的这位主任穿这一身“大白”的装束,隔离服里的汗水唰唰往下淌,连眼镜都沾上了一层水雾,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而让他大汗淋漓的根本原因不是热,而是他们接了个极棘手的病人。
“确定是拉沙热吗?”
两名警官同样打扮成“大白”的样子,跟着主任从曲折的换衣间进入内走廊,再穿过隔离门,进入消毒区域,最后才是安置了患者的隔离病房。
“是的、是的!”
主任一连重复了两遍,“已经从他的血液里分离出病毒RNA了!”
确诊标准警察们不懂,他们只需要知道院方能给他们一个确定的答复就行。
每间隔离病房只有一张床,此时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口中插了气管插管,身上大大小小连了几十条管子,眼皮半闭不闭,露出一条缝的眼球没有任何反应——妥妥儿的昏迷状态了。
“他病得很重。”
主任向警察们解释,“复杂的我也不说了,只简单归纳一下,他这是重症,刚发病时又没有经过规律治疗,也不知耽搁了多久,家属又给他吃了什么药,送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现在他多个器官出现衰竭,凝血功能也异常……”
他隔着护目镜看到警官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对方想问什么:
“总之,我们只能尽量,能不能好转,我们说不准。”
警官们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来到病床前,检查床上昏迷不醒之人的情况。
一个警察抬起手肘,撞了撞自己的搭档,“你看,他胳膊上的那个!”
另一个人也注意到了,“咬痕!”
是的,这个不知名患者的左臂上有一个结痂了的牙印。
就算不是法医,有经验的刑警也能一眼看出,从形状、大小和牙齿的排列方式来看,那牙印明显是属于人类的!
两人隔着护目镜交换了一个兴奋的对视。
——他们终于找到这条“大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