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靖看着那照片,额头上的冷汗唰唰地往下流。
她很想下意识地张口回答一句“不知道”,但嗓音滑到嘴边,又及时刹住了。
——警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闵靖脑子里乱哄哄的,但仍然凭着理智清楚地意识到,拒不坦白和装傻充愣都只会引发警察的怀疑,让他们一查到底!
……事到如今,唯有……
闵靖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四个很深的月牙型伤口,最深的两个直接渗出了鲜血。
疼痛让她乱成一锅粥的脑子略略清醒了一点。
“……我……”
闵靖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挤出了一个干涩的单音,略略哽咽以后,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是蕾丝边……”
没料到闵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审讯室里的一众警官都愣住了。
有个年纪比较大的还凑到同伴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而好不容易开了口的闵靖,仿佛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坦白了最艰难的第一句之后,说话也就渐渐流畅了起来:
“照片里的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不过那时我们年纪还小,没多久就分手了……”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后来我又断断续续交往了两三个女孩子吧……其中处得最长的……是、是我以前的助理……郭若岚……”
警察们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展开。
闵靖垂下视线,不再说话了。
审讯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气氛莫名的诡异。
“咳。”
章警官清了清嗓子: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要给郭若岚钱的理由?”
“嗯。”
闵靖仿佛终于死心了,语气和表情都变得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她那儿应该还有几张跟我的‘亲密照’……如果把她逼急了把照片卖给自媒体或者营销号,我的麻烦就大了……”
章警官蹙起眉:
“可我记得郭若岚跟乌启刚也谈过朋友吧?”
“是……”
闵靖抬起头,神色疲惫而沮丧,还隐隐带着心灰意冷的绝望,眼角水光盈盈,一副想哭却没力气哭的样子:
“我本来以为她喜欢我,后来才知道她根本是个直女,一直在跟乌启刚那个小白脸勾勾搭搭的……”
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后来我们因为这事闹翻了,我也跟她分手了……可她拿着照片敲诈我,我没办法……”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毕竟闵靖一个娱乐圈里冉冉升起的新生代花旦,虽然演员不像偶像那样一谈恋爱就掉粉掉到飞起来,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再加上闵靖不走寻常路,喜欢的是同性,闹起来就更引人瞩目了,保不准会搞出个出圈的大新闻,以后怕是很难再接和男艺人谈恋爱的偶像剧了。
“那乌启刚呢?”
警察继续问道:“你也给过他钱吧?”
“是。”
闵靖没让警察费心盘问,这次答得很快:
“他前几年有一次带个小明星去睡小姐,被警察抓了,事情闹得挺大的,我以前那间事务所说要告他,他想庭外和解,就找我要钱……他说他知道我和郭若岚的事,如果不给他钱,他就上网爆料,说我是女小三。”
女明星抬起手,痛苦地抵住额头:
“我那时候刚刚拿了千花奖的最佳女配,正在谈一个不错的资源,不想跟他纠缠,就破财挡灾了。”
###
在坦白了自己跟郭若岚的纠葛后,闵靖的态度明显配合多了,简直到了有问必答的程度。
他告诉警察,3月1日,也就是周三开机仪式当日,她接到匿名信息,对方附带了她“初恋”女友的照片,让她觉得那人肯定是知道自己的性向问题,并以此威胁自己。
其后,对方给她发了信息,约她到某个地方见面,她实在担心自己的把柄被公之于众,于是匆匆离开了电影的拍摄现场,开车五十公里赶回了鑫海市。
“你们既然查过我手机了,应该看到那条短信了吧?”
说到这里时,闵靖面露苦笑,“我就按照‘那个地址’去了现场,但等了足足两个小时,都没等到人就是了。”
闵靖所说的“那个地址”,是鑫海市科学岛的一处停车场。
科学岛作为开发区边上一个几乎独立的岛屿,就如它的名字一样,聚集了上百家科技含量比较高的轻工业和生物技术工厂,上岛下岛都要开车,居民区占地少且集中,除了技术员和工人之外,在岛上生活的多数也就只有他们的家属了。
给闵靖发匿名短信的人跟闵靖约在了科学岛东侧的一个私营的停车场里。
那个停车场的位置不错,距离居民住宅区和购物中心只有不到四百米,平日里岛上不少私家车为了图出入方便,常常会把车停在那儿。
“你们去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闵靖说道:“我下午两点多到的停车场,在那儿等到四点多还不见有人出现,经纪人和导演又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质问我人在哪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就直接开车回了摄影基地。”
旁听的一众刑警互相交换了个意有所指的对视。
戚山雨和林郁清刚回来时就跟专案组里的大家说过了,法医推测的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周三下午两点到五点左右。
虽然当时还没进行乌启刚的遗体尸检,但市局的警官们跟柳弈可是老搭档了,对他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很相信他的判断。
而现在,闵靖提出自己回鑫海后在科学岛东侧的停车场呆了两小时有余,差不多完美覆盖了凶案发生的时间。
再加上科学岛离明桂街26号足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如果闵靖的口供是真的,那就是再完美不过的不在场证明了。
这时,问询室的门被敲响了,专案组的一位警官打开门,探进头来,朝主审的章警官招了招手。
章警官起身走出房间,跟叫他出去的警官在走廊里简单交流了几句,又很快折返回来,坐回到原处。
章警官根本不提刚才听到了什么,只朝闵靖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询问继续:
“闵女士,你否认自己周三那天见过乌启刚,对吗?”
“我没见过他!”
闵靖情绪一激动,没控制住音量,用完全可以称之为“尖叫”的嗓音大声否定道: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叫完这一嗓子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激动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说了我一下午都在停车场那儿,呆在自己的车里……”
她撩起眼皮瞅了桌对面的警官们一眼,眼角湿漉漉的,似乎是终于被委屈哭了,那泪盈于睫将掉未掉的神态着实楚楚可怜,让人下意识就感觉这么个柔弱无助的漂亮女孩儿,定然不可能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
###
1月3日,星期五。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闵靖在经纪人、助理和保镖的陪同下离开了市局。
虽然保姆车是直接从市局的停车场出来的,但架不住许多媒体和粉丝在周围二十四小时严密蹲点盯梢,他们行踪再低调再隐秘还是被发现了。
很快的,某个自媒体透过前车窗抓拍到的闵靖闵大小姐的正面怼脸照,就配着#闵靖二进宫#这么个极度抓人眼球的词条刷上了热搜高位,引来了网络上新一轮的舆论风潮。
……
“唉!头疼死了头疼死了!”
林郁清单臂前伸侧趴在小餐桌上,从神态到姿势都充分诠释了何为“半死不活”,另一只手里抓着个在微波炉里加热过度搞到“爆浆”的三明治,一边躺尸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
办公室角落的这张“餐桌”本就不大,小林警官往上面一趴,一个人占了大半的空间,戚山雨和柳弈两人的晚餐就只能憋屈地被顶到墙边那一小片空间里了。
是的,柳弈亲自给戚山雨送来了乌启刚的尸检鉴定书,并顺便蹭了他们市局的一顿糊弄得要命的晚饭。
“你们刚刚把闵靖给放了?”
柳弈坐在戚山雨身边,手里也拿着一个沙拉酱融化后形状变得十分难看的三明治,配着速溶咖啡慢慢地吃着,边吃边刷着热搜词条。
“嗯,放了。”
戚山雨回答:
“我们组的人查过监控了,闵靖周三下午确实在科学岛东边的停车场待了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全程没下过车,当然也没有别人靠近过她的车子。”
因为不在场证据十分充足,警察也没有一直扣着她不放的理由,在“配合调查”结束后,就让闵大小姐回去了。
“那么她有没有说那几条威胁短信是谁发给她的?”
柳弈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二进宫#的词条已经登顶,而闵靖的事务所和工作室官号依然毫无动静,大概率还在紧急准备公关文案中。
“问了。”
戚山雨回答:
“闵靖说她一开始觉得是乌启刚发给她的,不过因为她三年多前就拉黑了乌启刚的号码,所以没办法打电话向他求证,而且她想给匿名号发信息也发不出去,所以只能在车里等着。”
闵靖接到的短信是用套了国际代理的虚拟号码发出来的,通常只有单次时效,拉黑没有意义,当然也无法回复,想要调查来源亦非常困难,是电诈的常用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