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奶茶店的小哥告诉柳弈等人,他们这家店每天营业到晚上十点,其后会留下一个值日生负责打扫店面。
27日,也就是上周日的晚上轮到他值日,其他人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留在店里打扫。
完工后他拎着满满两大袋子垃圾,从店铺后门离开。
“就是那会儿,我看到于老板在开他家店的门。”
小哥在这家奶茶店上班有半年了,多少和隔壁打过交道,自然是认得于老板于弘业的。
他开口跟对方打了招呼,但于弘业就跟完全没听到一样,径直开门进屋,没分给他半个眼神便算了,甚至连余光都没朝他瞥过。
“我当时就觉得于老板怪怪的!”
在说八卦时,小哥忙碌了一天的疲劳似乎都在这一秒消除了,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我们俩家的店面是紧挨着的,我当时就站在他旁边也就那么一条胳膊的距离,而且还是大晚上的,巷子里安静得很!都这样了他还跟完全没瞧见我似的进去了,回头还直接把门板甩上了!”
小哥摇了摇头,“于老板平常是个很和气的人,对我们一直都是乐呵呵的,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笃定地下了个结论:“我猜他肯定是碰到了什么麻烦!”
林郁清问:“那时是几点钟?”
小哥想了想:“大概是十点二十分左右吧。”
林郁清又问:“你确定吗?”
“虽然我那时没看手机,不过平常我收拾打扫大概就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
说到这里,小哥忽然大叫了一声“对了”,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那天下班时我饿得要命,在路口的便利店买了碗面……”
说着他点开某连锁便利店的微信支付记录,将屏幕亮给几人看,“你们看,付款时间十点二十五分对吧?那我估计的时间应该没错了!”
###
11月30日,晚上十点零五分。
奶茶店小哥带着柳弈等人来到店铺的后门。
这一条街的店铺前门面向的是一条名叫圆德路的双向主干道,后面则是一条狭窄的胡同,窄到堪堪只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
虽然是一条小巷,不过巷子里相当的干净,里面没有多少杂物,青石砖也尚算平整,若是在白天,这里一定很有怀旧气息,是文青游客街拍的好地点。
“喏,就这扇门就是煜琇阁的。”
小哥朝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另一扇门前。
就如同奶茶店小哥先前给出的证词一样,两家店紧紧相邻,两扇后门也只有一臂之隔。
与前门华丽到甚至有些豪奢的风格相比,煜琇阁的后门实在很是朴素,只是最普通的木门配上家用的那种防盗门,没有挂任何牌子,也没有多余的装饰。
此时木门和防盗门都牢牢关着,戚山雨试着叩了几次门——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儿声息,更不可能有人来应门了。
柳弈转向一旁的奶茶店小哥:“平常店主不住在这里吗?”
这里的店铺都是两层建筑,一楼是商店,二楼则很多都是仓库外加店家的住宅。
柳弈刚才从戚山雨接到的电话那儿知道于弘业有家室,在市区还有四套房产,所以多半另有住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是说于老板?”
小哥回答得很迅速:“不住啊,他每天下午五点就下班了,好像要去学校接孩子。”
柳弈又问:“那么他店里的其他伙计呢?会在店铺里留守吗?”
“你是说阿进吗?”
小哥显然也认得煜琇阁的雇员卫进,“我记得他好像也不住店里,不过有时候可能是忙了还是怎么的也会在店里睡一晚。”
他顿了顿,“反正我碰到过他快十点钟来我们店里买冻鸳鸯提神……哎呦!”
奶茶店小哥的话说了一半,忽然被一只直直撞上他脑门的飞虫打断了。
他抬手用力扇着脸,试图赶走还在他脑门上盘旋的恶心虫子,“南方就是这个不好,都马上十二月了!”
柳弈:“……”
他站在巷子里,默默注视着还在扑棱手的奶茶店小哥,然后转过头,目光落到了煜琇阁后门那扇防盗门上方的气窗上。
这种气窗是老式的南方民居常有的结构,为的是在闷热的盛夏里也能有室内空气对流。
那扇窗户大约二十厘米长,宽却只有十厘米左右,上面镶了一片可以支棱起来的木格子玻璃窗,此时窗玻璃没有完全放下来,而是架起了一条几厘米宽的窄缝。
柳弈眯着眼,半扬起下巴,盯着那扇气窗仔细地瞧。
戚山雨注意到了恋人的神色,“怎么了?”
柳弈抬手指了指窗户,“……我在想,从那儿能看到里面吧?”
“嗯,我们可以试试。”
戚山雨转头,“请问能借我们一把椅子吗?”
“折叠椅行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小哥折返奶茶店,很快搬来了一把椅子。
戚山雨接过椅子,将它展开放到了气窗的正下方,然后利落地站了上去。
小戚警官长得本来就高,脚下再垫一张四十五公分的折叠椅,双眼的视线刚好与气窗缝隙平齐。
他举起手电筒朝屋里照了照。
视野很窄,电筒光能扫到的地方只有一些柜子和墙壁,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什么也看不出来。”
戚山雨低头对柳弈说。
“小戚你下来,让我看看。”
柳弈没有解释,只招呼戚山雨换人。
戚山雨让开了位置。
柳弈站到了椅子上。
他比戚山雨矮了足足九厘米,要想眼睛看到气窗,就只得很丢脸地扒着门板使劲地踮起脚。
折叠椅本来就不怎么牢固,柳弈动作一大,脚下的椅子就开始嘎吱乱响,一副摇摇欲坠随时要翻倒的样子。
戚山雨眼疾手快地替他扶住了椅子。
柳弈抬起电筒,照的却不是漆黑的室内,而是气窗的玻璃和窗棱。
那扇窗的年纪和这栋房子差不多一样大。它在南方潮湿的气候环境里待了好几十年,边框的红油漆脱落的脱落,褪色的褪色,朽旧出了参差的毛边,被一根老式的挂扣铁条支棱起来,看上去不怎么牢靠的样子。
窗框中间的玻璃怕是得有好几十年没人擦拭过,铺了厚到结块的暗灰色灰尘,内外都是磨砂效果,缝隙间还有破损的不成型的蜘蛛网,被灯光一照,颇有点废墟恐怖的美。
下一秒,柳弈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看到,在铺满灰尘的窗棱上,散在着几条凌乱的,细如发丝的暗褐色细线,其中还夹杂着同样颜色的圆形、椭圆形或是逗号状的细小点状物,每一粒都比针尖大不了几分。
柳弈保持着扒着门板踮起脚尖的别扭姿势,目光好似凝固般定格在那些仿佛抽象画的暗色污渍上,久久没有移动。
他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不止奶茶店小哥一脸莫名其妙,就连戚山雨和林郁清也闹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柳哥?”
小林警官试探着叫了一声,“你发现什么了?”
柳弈将视线从气窗处移开,看向旁边几人。
“小戚,通知消防来协助破门吧。”
他面色凝重,“这里面很可能死了个人。”
###
12月1日,星期四。
午夜零点十五分。
最近的消防局就在一公里之外,当值班的消防员大半夜接到通知,要去协助市局的刑警同志破锁开门的时候,也是十分懵逼的。
没办法,主要是这种防盗门实在非常牢固,若不想动静大到四邻皆惊引发不必要的骚动,还是将专业任务交给专业人士来干比较快。
终于,二十分钟后,消防员们弄开了煜琇阁后门的两层门锁。
“好了,那我现在开门了啊!”
消防员用戴着防割伤手套的手把住被他们直接卸掉了整个门锁的木门,回头对戚山雨等人说道。
“嗯,开门吧。”
戚山雨朝他点了点头。
消防员闪到一旁,小心翼翼地、缓缓地拉开了门。
下一秒,站得离大门近的人都闻到了一股让人反胃的臭味。
这味道不算浓郁,但实在太有标志性了——它会引发人们与生俱来的最强烈的厌恶感,让人下意识地感觉到恶心、恐惧和拒绝靠近。
“……这……”
开门的消防员低声嘟哝,“应该不是死老鼠的味儿吧……”
“不是。”
柳弈没打算瞒他们:“里面很可能死了个人。”
几位消防员齐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很快就在后门的门框边上找到了电灯开关。
不过为了保存开关上的指纹,柳弈没有让他们直接伸手按灯,而是很小心地用棉签的尾端压着角落,轻轻地按亮了电灯。
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一亮灯就会看到一具腐尸的心理准备,然而除了萦绕在鼻端的令人感觉不适的腐臭味之外,煜琇阁的一楼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每样物品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没有半点儿暴力破坏过的痕迹。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通往二楼的扶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