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的发现确实很值得惊诧。
那对黑色珍珠扣皮鞋一看就不是新的,鞋底花纹磨损的地方很清楚,鞋面也有不少经常走路留下折痕,看着应该是穿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的常用鞋。
“……凶手把自己穿的鞋子扔在受害人家里?”
江晓原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神奇的逻辑。
站在后面看着法医们拓印鞋印的戚山雨忽然补了一句:“更可能是凶手穿了秦红叶的鞋子。”
“对哦!”
众人都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凶手大约是不想暴露自己的鞋印,于是临时从沈青竹的鞋柜里找了一双旧鞋子,要走的时候再换回自己的。
不过人穿码数更大的鞋子没问题,硬要穿小鞋的话,鞋子容易变形不说,穿着走路也是相当难受的——更遑论那人选的还是弹性不大容易挤脚的皮鞋了。
加之凶手还穿着秦红叶的黑皮鞋满屋子走来走去,如果是大脚硬挤进小鞋里,估摸着都该磨出血来了。
既然能穿得进三十八码的女鞋,那凶手的足长也就最多只在二十五厘米以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总之,既然已经找到了印下可疑脚印的鞋子,那么如此重要的证物那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假如凶手是光脚穿的鞋,说不定还能从鞋垫上检出她的DNA,对锁定嫌疑人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儿蹊跷。”
柳弈站起身,一侧身正好对上戚山雨的双眼,于是也就无缝衔接,很自然地接着说了下去:
“凶手为什么要穿着秦红叶的鞋子,在她家里转那么多圈?”
他说着,微微蹙起了眉,补充道:
“总觉得……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才对。”
“会不会是在踩点啊?”
焦警官在旁边听到柳弈的话,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凶手或许是没想好要怎么下手,所以到处走来走去的琢磨法子……”
毕竟秦红叶虽然既不高壮也不肥胖,但身高目测起码有个一米六五出头,体重是她这个身高里很正常的一百一十斤左右。
以焦警官一线民警的丰富经验来看,在面对正值青壮年的受害人时,就算行凶者是个成年男性,想要一击取她性命也是件要拼点儿运气的事情。
假如换成是一个身高体重与之差不多的女性,在华国禁枪的情况下,除非是一刀刺中要害,否则大概率就是两人滚成一团厮打起来——如果凶手不想肉搏,那么会想方设法用点儿阴招可太正常了。
“……可是……”
小江同学提出了反驳:
“凶手第一次踩点就敢满屋子乱转……她难道不怕秦红叶刚好回家,然后跟她碰个脸对脸吗?”
——是啊。
柳弈也在心中暗忖:
秦红叶不用上班,平常也不怎么出门,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这栋别墅里,偶尔出门也不过是在附近的菜市场或是超市采购点食材和日用品。若凶手想要在秦红叶家里干点什么,怕是得仔细挑选一个她长时间离家,且不会突然回来的时间才行。
——除非……
柳弈想到这里,目光又转向戚山雨,与恋人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对视。
——除非那人深知秦红叶一定不会忽然回来。
——因为,是她把人给约出去的。
确实,秦红叶昨日晚上会忽然出现在明桂街26号本身就很奇怪。
而且她那时心绪不宁,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有所顾虑,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将她的外出与她的遇害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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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秦红叶是心大还是心虚,一个单身女性独自住那么一套郊区独栋房子,居然没有安装监控。
而这栋自建房一共有前后两扇门,前门直通外头的马路,后门出去则是一个山坡,机动车开不上来,上坡下坡只能靠走的,最多也就是骑一骑自行车或是电单车了。
众人走了一圈,发现一楼和二楼的所有窗子都装了防盗窗,阳台也同样装了护栏,且栏杆与栏杆之间的间隔只有七十厘米,属于比较紧密的,不容易被人钻空子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正门确实是锁着的。”
焦警官对此十分确定。
为了能进屋找人,他们当时直接把门锁的锁舌给撞坏了。
法医们为了便于检查,直接将整个门锁从门板上卸了下来。
柳弈拿在手里稍稍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门锁是那种只要关上从外面就无法直接打开的自动上锁的类型——换而言之,凶手离开时直接把门带上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用钥匙锁门。
“柳哥,我们刚才去后门那儿看过了,没发现脚印和车辙。”
林郁清和几位民警在后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将自己的发现说给柳弈听。
与铺了水泥不容易留下脚印的前门不同,后门外面的土坡完全就是一片泥地。
这几天天气比较好没有下雨,泥土质地松软,脚踩上去不管如何都会留下脚印,就更别提更重的自行车或是小电驴了。
“这么看来……”
焦警官闻言摸了摸下巴,“凶手还是应该是从前门进来的,对吧?”
柳弈脑子里还在琢磨着他觉得解释不通的满地脚印,没有接林郁清和焦警官的话茬儿。
这时,焦警官的电话响了。
焦警官与电话那头的人沟通了几句,回头对戚山雨说道:
“我们所把路口两个监控的记录都调出来了,你们要现在过去看看吗?”
“好。”
戚山雨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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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弈和戚山雨忙着调查秦红叶的死亡现场时,鑫海市的某个酒店式公寓的顶层套房里,一个男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身为业内怎么着也算多少有点儿名气的经纪人,他年过四十依然保养得宜,没发胖也没秃头,平日里也总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模样示人,甚少有人看过他暴怒到脸膛发紫、眼底泛红的抓狂模样。
“闵靖,你最近闯了多少祸了!?现在连电影拍摄都要延期,我们公司要赔多少你知道吗!?最要命的是,都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拍了!”
经纪人一边说,一边愤怒地在公寓客厅里团团乱转,皮鞋的鞋跟把地板踏得咚咚直响。
闵靖闵大明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低着头不反驳也不回嘴,似乎正在乖乖听训的样子。
经纪人猝然停下脚步,扭头瞪着沙发上的美女明星:
“你跟我说,你到底去了哪里!?”
“……”
闵靖闭紧嘴巴,没有回答经纪人的质问。
“我说大小姐啊,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经纪人简直都想给她跪下了。
“你最近每次偷偷溜出去,警察就会找上门来!你、你真的……”
他很想说“你真的没违法犯罪吗?”,又觉得这指控实在太严厉了,闵靖这么个看起来乖乖巧巧、教养很好的年轻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量真干点儿什么的。
可事情再一再二,他家大明星不止连番被警察带走要求“配合调查”,本人也一副心事重重、躲躲闪闪的样子,多次阳奉阴违私自出门,现在还连好不容易到手的大女主的电影都要延期拍摄。
以他带了那么多艺人练出来的敏锐度,经纪人敢说,闵靖肯定瞒了他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说出来肯定得塌大房,塌到天崩地裂再起不能的那种要命的大问题。
要不是实在太崩人设,经纪人现在真的很想掐着闵靖的脖子,将她隐瞒自己的事全都给晃悠出来——如果是还能补救的他就赶紧想办法补救一下,实在救不了的他还能尽快跑路,省得被个污点艺人拖着一起死。
“……”
面对经纪人的咆哮,闵靖仍是眉眼低垂乖巧听训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儿要配合回答问题的意思。
经纪人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几乎要爆发的情绪。
“这样吧,闵靖,我问你……”
经纪人看硬的不行,决定来软的。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甚至还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昨天晚上是只有一个人出门吗?没有带助理?”
看闵靖仍然不吱声,经纪人又急眼了:“你倒是摇个头或是点个头啊!啊!?”
闵靖缓缓地点了点头。
经纪人捂着胸口,“……那你出门有没有被记者拍到?会不会又见报了?”
他们这两天花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才按下了闵靖“二进宫”的词条。
加上电影延期的风波,闵大小姐现在的风评已经很差了,万一被谁拍到她深夜出门与什么人见面的实锤,那他们花再多的钱做营销怕都要控不住舆论风向了。
闵靖很轻地又摇了摇头。
在经纪人看不见的角度,女明星用力捏紧了裙角。
在秦红叶和乌启刚双双身亡之后,她已经能百分百确定,给她发威胁信的人就是滥赌的整容医生胡浩波无疑了。
作为全世界唯一一个握着她致命弱点的人,胡浩波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