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距离大卫王离世、所罗门王登基,已经过去了两周的时间。
有些人先前预测的,所罗门无法压制南方的犹大国,以色列将会分裂崩塌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反之,在新王所罗门的带领下,以色列反而更加欣欣向荣。先前在琐希列磐石祭坛上,所罗门许下的诺言,足够冲淡人民对改革引起的不满。
而这些天,因为纠纷而去找所罗门断案的人也都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对所罗门的智慧顿时感到心悦诚服。
伯兹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洋洋自得,多次向邻里吹嘘。
他是耶路撒冷里一个卖陶器为生的市民,今年三十岁,是家中的长子。
当初亚多尼雅假称王,许多人都被士兵驱赶着前去琐希列磐石祭坛参与仪式。但他却是关上窗户封死门,拒绝参加亚多尼雅的称王典礼。
现在他遇人便会夸耀自己那日是多么的智慧勇敢,在士兵的拔出剑来威胁的情况下仍不屈服——
“伯兹,给我吃的!”
他那瘸了一条腿的老父亲在家中厉声斥喝。
伯兹耸了耸肩膀,将烤好的大麦饼和羊奶盛好端去。
他的父亲在曾经是随大卫王征伐的勇士。但可惜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仅仅只是跟着跑而已,因而勇士名册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当年与琐巴王哈大利谢作战的时候,他的腿被射来的箭矢擦到,伤到了筋、从战车上跌下,又被身边战友们的马踩断了另一条腿。
虽然最后祭司还是给他治疗,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却并没有得到赔偿——毕竟他在最关键的一役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拖累了祭司、给他们造成了无谓的消耗。
甚至他还险些获罪。因为他被马踩的原因是,突然从战车上摔下的他胡乱挣扎,抓住了一条马腿试图从人流中爬起来……结果他险些害的那匹马连同战车一并翻倒。
那匹马的御手在战争结束后控告他,若非是大卫王认为他无罪,或许反而要被施以惩罚。
……但或许,将双腿残疾的他驱逐出军中,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如今他双腿皆断,完全失去了劳动能力。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甚至还要他的两个儿子做陶器供养他,才能吃得起肉和小麦的饼……
“父亲,我想去盖主的圣殿,加入长子军团。”
因而,在伯兹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时候,伯兹的父亲第一时间便立刻给出了答案:“不行!”
“为什么不行?”
伯兹质问道:“所罗门王说了,去的人都管饮食,能食献祭的肉食,还能将名字刻在殿上。而且我看家里的房子也要翻新了,我去学学技术,回来还能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
“不行就是不行——你这是要去做苦役啊,我的儿!哪有能吃肉的苦役?”
伯兹的父亲暴躁的回绝道,用力顿了顿拐杖:“你是吃手艺饭的人!若是那些什么都不会做的人,用身体去换几年的饱食还算是赚。但你的手比那些人的手都要宝贵,你哪还能保得住你的手?”
“所罗门王和他们不一样。王说,他必不会伤我们的身体,还要教我们智慧。”
伯兹自信满满的说道:“而且撒督大祭司每周都会为我们祝福。另有祭司看护我们,不让我们受伤。”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莫要被骗了……反正王又没有指定你去,你当让别人去就是了。盖圣殿又不缺你这一个人。”
伯兹的父亲苦心劝道。
但伯兹却只是固执的摇了摇头:“我父,您不知道。所罗门王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他说要让祭司派到各地,要将以色列建成十二省;他说要让长女学识数的知识,我最近听闻他还要教以色列全境的孩童识字!这种大事的许诺所罗门王他都做了,凭什么小事会做不到?”
“……他真的办了?”
伯兹的父亲讶异的瞪大眼睛:“祭司们就都没有反对?”
“没有。因为所罗门王便是主在地上的代言。”
伯兹斩钉截铁的说道:“今日撒督大祭司对我们说,王要废除利未记上所说的一切旧规矩、重订新戒律。这是上帝的言语,拿单先知、比拿雅元帅都为他做了见证。”
“……乱了,都乱了。”
伯兹的父亲闻言顿时一惊,有些心慌的顿了顿拐杖:“这都是什么事……旧法岂能变呢?旧法岂能变呢!那是摩西先知说的戒律——若是废了法律,以色列人又该如何行事?”
“又不是没有新法。所罗门王可是上帝立的王,他的话比众先知、众祭司都大!”
伯兹却是不以为然,言语却是微微顿了一下:“但是,父亲。我将请您的说法。因为所罗门王规劝我们,主说‘你们若是违背你们的父亲、你们的君王、你们的老师,你们便是献出一千头牛羊我也不喜悦。’若是您不许我去做,我就去向王忏悔。因为我违背了他的诫命。”
“……算了,你去吧。但若是受了苦,你就逃出来。我这里还有些许积蓄,可以逃到别的国里去。”
伯兹的父亲摇了摇头,还是松了口风:“你可别希望过高。只要能把名字留在圣殿中,就足够了,能偷学一些技艺便算是赚了,莫要想人人都能食肉、人人都成工匠之类的梦话——”
“我看的很清楚。你们是从军,其次才是服苦役。哪怕逃走也不要让自己伤残……”
说到这里,他又是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我死了反倒还好,你们还能拿些钱财。但现在,伯兹——你看我的腿。我这样的腿,还怎么去放羊?我岂不是个废人了?”
伯兹闻言也是沉默。
“是,父亲。”
他低声应道。
“那你走吧,伯兹。”
断腿的老人眯着眼睛,在床上蜷缩了一下身体。伯兹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但即将收手的时候却被自己的父亲抓住了手腕。
那曾经像是剑般锋锐、如今却是浑浊暗淡的瞳孔,又一次的亮了起来。
“苦役……能偷懒就偷懒,行事聪明些。但若是王派你去打仗,伯兹。”
他的老父亲低声道:“多杀敌。你至少要杀两个……不,四个人。我这一生没有荣耀,你要有。”
“我会有的。”
伯兹严肃的说道:“等我取回您的荣耀,我再回来找您。”
言罢,伯兹便将蜷缩在床上的父亲扶起来,将盛放食物的盘子向他挪了挪。出门向着正在做陶器的弟弟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自己的包袱出门了。
他刚出门不久,便被一个奇怪的女人拦了下来。
“停一下,朋友。”
她明明伸手轻轻握住自己的小臂,却如同野兽的利口一般,让他连动都动不了。
——这是何等程度的怪力?
伯兹顿时大惊。
他虽然只是个做陶器的,但这不代表他的力气就小了……
惊异之下,他停下步伐打量了一下那个拽住自己的古怪女人。
她身形格外高挑,身上披着麻布的斗篷,斗篷下的面目不知为何看不清。唯有那如同太阳一般灿近色的眸子,仅仅只是将目光掠过一次,便是已然烙在了心中。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问一下路。”
她悦耳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你知道所罗门住哪里吗?”
“你应称呼他为所罗门王!”
伯兹条件反射性的说道:“他是上帝所立的王!”
“……上帝吗。”
那女人轻笑一声,也不多言语。
她只是再次问道:“你知道所罗门王住在哪里吗?”
“……喔,我明白了。你是长女是吧。”
伯兹恍然大悟:“那跟我来吧,我们顺路。”
“啊,没问题。”
那女人平和的说道:“另外,你应该对我解释一下关于‘长女’的事。”
她这命令语气的话语落下,伯兹便顿时开始对她的身份开始起疑。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心中的那对灿金色瞳孔瞬间亮了一下。伯兹顿了一下,心中的那种怀疑顿时消散。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滔滔不绝的对她热情的讲解道:“你不知道吗?那就要从两周前说起……”
女人连连点头,跟上来安静的听着伯兹的话。
关于所罗门王的话。